第25章 人皮谷底
話說夜驚鴻離開了無雙宮後并沒有直奔浮雲宮,而是策馬去了幽冥谷。這幽冥谷坐落在背山之陰,谷深不見底,據說谷內有個自稱為幽冥鬼子的老人,此人極其古怪,為人孤僻。聽說他早年喪妻之後就變得有些瘋瘋癫癫,時常将誤入谷內人的人皮活生生給剝開,然後再把那些人皮挂在樹枝上吓人,漸漸的人們再也不敢去那個山谷,還把這幽冥谷叫做——人皮谷。
夜驚鴻為何要只身去這種鬼地方呢?實在是不為人知。
此刻她已經提劍徒步走入深谷之中,只見那谷底四周濃霧彌漫,怪樹林立,宛如一座浩大的迷宮,而樹枝上時不時會看到一些風幹了的人皮挂在上面,被風一吹就能聽到咕咕的嘶鳴,宛如慘死的厲鬼在山谷中呼叫,再有些飛禽走獸的動靜就更令人膽戰心驚起來。她撥開那些常年無人經過的草叢和灌木,漸漸向深谷走去。
只見她邊走邊大聲叫着,“幽冥鬼子——幽冥鬼子——”
突然山谷深處傳來一陣凄慘吓人的笑聲,又聽到有些似人非人的聲音怪叫着。
“誰這麽大膽……敢闖我幽冥谷啊……”
這哭中帶笑笑中帶哭的聲音,聽上去不免讓人毛骨悚然起來,夜驚鴻屏住呼吸,然後提劍微微一笑,突然“唰——”的一聲躍到樹上,然後左腳一蹬,身體又躍到了另一棵樹上,就這樣左右換了幾棵樹之後她突然從一棵樹上揪出一個人來,然後抓過樹上挂着的藤條把那人倒挂在樹枝上,只見那鬼東西一身烏七八黑,身上還纏滿了綠色的藤條,倒過來的頭發和胡子全都遮住了臉,身體一晃一晃的倒挂在樹上,大叫:“死丫頭——還不快放我下來——”
夜驚鴻抱着雙手得意的站在一旁偷笑,然後抽出身上的劍“啪”的一聲将拴住他腳的藤條砍斷,那人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只見他像個烏龜似的爬在地上不動,夜驚鴻噗嗤一笑,用左腳踢了踢他,“哎——快起來!”
“死了——死了——”他立刻彈跳起身,拍了拍手,理了理滿臉的頭發胡子,等頭發和胡子分家之後才故作生氣的說:“一看就知道是驚鴻你這死丫頭,要是琳琅準不會這樣對我,就知道仗着武功好欺負我這個不會功夫的老人家!”
她笑笑,“你什麽時候變成了老人家了?你不是神出鬼沒的幽冥鬼子嗎?”
“咳咳咳——”他故意做作的幹咳了兩聲,然後神氣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問:“你來找我幹什麽?”
“前次我派人送來的那個人呢?”
幽冥鬼子指了指她身後,說:“樹上挂的就是了!”
夜驚鴻回過頭去,只見身後不遠的樹枝上挂着一張染滿鮮血的人皮,便生氣的拔出手裏的劍擱在幽冥鬼子的脖子上,“你殺了他?”
幽冥鬼子無奈的看着她說:“有什麽辦法,他一醒過來就拿着劍要殺我,我為了自保只好把他給殺了!”
“你——”夜驚鴻生氣的瞪着她。
Advertisement
幽冥鬼子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然後說:“你瞧瞧,這麽擔心他,那個長得俊俏的後生難道是你的相好?”
夜驚鴻才知自己上當了,收回手中的劍,生氣的說:“你故意逗我?”
“誰讓你這丫頭動不動就摔我,害得我老命都快沒了!”
“你是幽冥鬼子,誰敢要你的老命?我問你,那個人怎麽樣了?是死是活!”
“我幽冥鬼子還沒有救不活的人呢!”他得意的拍拍胸口說。
“誰讓你是琳琅的師父呢?徒弟都這麽厲害,師父就更不用說了!”夜驚鴻故意拍他馬屁,只見幽冥鬼子果然笑得更開心了,像個孩子一樣拉住她的手,然後樂颠颠的問她,“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了!”
“哈哈哈——你這丫頭,說話倒是越來越中聽!我問你,那個人是你什麽人啊?是不是你相好的?幹嘛還不讓我告訴任何人?連你們宮主北冥秋紅都不行?我知道了……小丫頭長大了,私藏了個男人居然不想讓人知道啊!”
“你老別瞎猜了,此人生死事關重大,你答應過我不告訴別人的!”
幽冥鬼子見她一臉嚴肅,也不敢再鬧,吐了吐舌頭,然後點點頭,“你放心好了,我只想專心研究我的醫術,對于其他的一概不管!”
“這樣就最好!”
“相當年我就是喝醉了酒,将別人的秘密說漏了嘴,結果招來了殺身之禍,我的妻子阿蘭替我枉死之後我就發誓再也不管別人的閑事,一心只是專心研究醫術。”
“呵呵呵,所以你為了報答有救命之恩的宮主便答應教琳琅醫術,還讓我幫你找些死人的屍體來,然後剝了他們的皮挂在樹上風幹吓唬人,為的就是不想有人進谷來打擾你。”
“嘿嘿嘿,你這丫頭,還多虧你肯幫忙,否則我哪來的清閑專心研究醫術呢?”
她看了看四周挂着的人皮,笑着說:“這種鬼主意也只有你才能想到,不過倒是挺管用,我剛進來的時候也被吓了一跳呢!”
“真的嗎?”幽冥鬼子開心的問。
她點點頭。
二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一間草舍之中,屋內躺着一人,面色如蠟,一頭亂發遮着,滿臉胡子看不出模樣來,露在被褥外的上身有着幾處縫合過的傷口。
“他的傷全好了嗎?”她看着那個人問。
幽冥鬼子搖搖頭,“半條命算是撿回來了,不過還有半條我是無能為力啦!”
說完已經将他身上的被褥一角拉開,只見褲子下一雙腿筆直僵硬。幽冥鬼子搖搖頭,嘆息的說:“下半身被石塊壓得太久,筋脈已斷,這輩子恐怕是不能再行走了!”
“怎麽會這樣?你就沒有辦法救治嗎?”
他搖搖頭,“從萬丈懸崖摔下來的人,還能保住一條性命已經算是奇跡了,他這雙腿是華佗在世也救不好的!”
“真是可惜……”夜驚鴻惋惜的說。
看着她滿臉惆悵,幽冥鬼子呵呵一笑,“可惜了一個帥郎君,就這麽變殘廢了?”
“我是說可惜了他一身好武功,你都想到哪兒去了?”夜驚鴻被他說得有些羞澀起來,忙用手指着床上的人說:“你瞧,他頭發亂成這樣,滿臉胡子,怎麽不替他梳理一下?”
“哈哈,這兒常年都沒有人來,梳理給誰看啊?再說了這些是姑娘家的事,我幹嘛要做啊?”
夜驚鴻無奈的搖搖頭,然後看着沉睡不醒的人問:“他為何還沒醒來?”
“哦,我怕他給我惹事就暫時用銀針封住他的穴位,讓他乖乖躺着了!你也知道,我又要上山采藥還要研習醫術,哪有時間來照顧他嘛。現在你來了就好了,早點把他帶走吧!這一年來可把我拖累了!”幽冥鬼子邊說着邊替他拔出了插在頭上的銀針。
“拔了銀針,他一會兒就能醒了!我先去替你打些熱水來!”
“要熱水幹什麽?”
“你不是要幫他梳理嗎?所以我去幫你打些熱水來!”幽冥鬼子嗤嗤笑着,甩着大袖子就出去了。
夜驚鴻無奈的搖搖頭,他這副鬼馬的性格一點都沒變,人雖然變老了,不過心态還是沒跟着有所長進。
她看着床上的男人,用手輕輕替他撥開額前的亂發,只見那赤裸的左臂上仍舊有條很舊的劍傷,她用手輕輕的摸着那傷痕,內心不由有些濕潤起來。
男人俊美的臉宛如一座沉靜的冰山,只見他緩緩睜開緊閉着的雙眼,猶如遠處的山霧一般凝視着她。
“你醒了?”夜驚鴻溫柔的問他。
他看着她良久卻不說話。
“你不用驚訝,我救你只是把欠你的還給你!”
“我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這是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這讓她的眼眶有些潮濕,內心有些哽咽起來,她連忙轉過頭去不看他。
“你為什麽沒有說呢?我問過秦柯……他當日在狼月教救我的時候我身上的毒箭已經被人拔除,而且他的左手臂上也沒有任何劍傷……那個在山洞救我性命的人是你……那天殲滅狼月的時候,我一個人靜靜的躺在崖上,身邊的一切突然變得好安靜好安靜,耳畔有風在吹過……這感覺就像那漫天的飛雪灑落在身上一樣,一切都是那麽的安靜。我的腦海裏突然想起了那一日的事,那天我中了狼月教的毒箭,之後就神志不清的倒在了山洞裏,後來我模模糊糊得看到一個人影出現,是他替我拔除身上的毒箭,是他幫我上了解藥,是他救了我……”
她說着有些哽咽起來,用手指溫柔的撫摸着他左臂上的傷口說:“這是我留在你身上的劍傷,你和北冥秋紅決戰的時候用的是劍,這些才讓我想到了那個救我的人是你,狼月教的教主——慕容雪!”
慕容雪微微一笑,“說與不說又有何妨呢?”
她搖搖頭,“你怎麽這麽傻……你救我性命,我卻殺了你!”
慕容雪搖搖頭,“現在你不是也救了我?”
“我不想欠別人,只想問你當初為什麽要救我?”
為什麽要救你呢?慕容雪心裏想着,然後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仔細撫摸她的臉,那修長的手指雖然冰冷卻溫柔的撫過她的面頰,此刻她的心突然就變得安穩下來,緩緩閉上了眼,仔細感覺着這種溫柔,從她的額頭到鼻尖,從她的眼睛到嘴唇……猶如當初那奇妙的的感覺,她的身心開始慢慢放松下來,情不自禁的依偎到他的懷裏,慕容雪抱住她,只覺這一切似乎等了太久太久。
驚鴻,跟我在一起吧……
我喜歡你……
我就是為了殺死你而活着的……
往事如煙,說過的話就在耳邊,他們的相遇便猶如一場夢,此後彼此都是處于對立面。在刀光劍影中無法彼此相信,相互猜忌,陰謀,殺戮,有情亦或者無情都在不明之中,所有的相遇直到相知,似乎過了一千年那麽久。也許第一次初見她的時候,這個女人就已經在他的心裏發芽開花,只是他不曾知道。這月牙般寧靜的女子,這如同皚皚白雪中跌落的紅色海棠,驚鴻一剎只為花開。
“哎呀呀——水來喽!”幽冥鬼子卷着衣袖,擡着熱水,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見兩人如此,吓得瞪大了一雙眼睛,呆呆立在那兒。
夜驚鴻連忙羞澀的起身,去接過他手中的熱水。
幽冥鬼子見她滿臉羞紅,低着頭在擰手中的毛巾,馬上明白了剛才的狀況,很是識趣的哈哈大笑着對他們說:“我去打點野味,今天做頓好吃的哈!”說完哼着小曲,搖搖擺擺的走出去了。
慕容雪看着她不斷的擰着手裏的毛巾,似乎要把它擰爛為止,不由笑着問她,“這熱水是做什麽用的?”
她低頭擰着手中的毛巾,心裏很是慌亂,為何總是這樣?不知覺的和他親吻,情不自禁的投入這個男人的懷抱,她捂住了通紅的臉,搖搖頭,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會心亂如麻?心裏又是羞又是喜……這多不像自己啊!
慕容雪看着她突然用雙手捂住臉,拼命的搖頭,不由哈哈大笑起來,她從沒見過夜驚鴻這種嬌羞的模樣,每次見她不是怒氣沖沖的要殺他就是生氣的看着他,今天的驚鴻竟是如此可愛。
“這盆水是做什麽用的?”他忍住笑,再次問她。
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慌慌張張的說:“給你……刮胡子用的。”
說完把水擡了過去,然後又拿過刮胡子的刀具,仔細一看居然是幽冥鬼子用來解剝屍體用的短刀。幽冥鬼子深居這深谷裏,又留胡子怎麽會有刮胡子的刀具呢?
慕容雪本來想要起身,突然想起自己雙腿盡毀,已經不能動彈了。
“我來幫你吧!”夜驚鴻溫柔的對他說。
然後卷起袖口,拿過短刀在他的臉上刮了起來。慕容雪笑笑,閉上眼感受着她輕柔的動作,聞着她身上的幽香,這一年來他是怎麽過來的?不斷的吃藥,忍受着身體上的傷痛,一個人孤獨的沉睡在夢裏,空洞的不知年月如何?為了讓狼月教的人最後能全身而退,為了母親能活下去,他選擇死在自己喜歡的女人手裏,他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此結束,就要這樣安靜的死去了,卻從未想過還能有今天的軟玉溫香,他覺得以前冰冷無情的慕容雪已經慢慢被融化,因為身邊的這個女人,自己的內心竟然慢慢懂得何為人世間情愛的溫暖和傷痛,是苦也有甜,痛也是心甘情願的。母親當時為何會為了那個男人而不顧一切?為何內心深處再無其他!今天,他終于有所領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