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說丁董事長是一只老狐貍, 一點都沒冤枉他。
丁宸知道, 所謂的處理方案, 不可能只是把薛子慧送走那麽簡單。
稍後一看,果然還是落到利益、或者說權力上。
薛剛年輕時供職于國有銀行,多年來一直負責鼎盛的金融板塊,近幾年更是大動作層出不窮, 并購銀行、保險企業, 近年大火的互聯網金融也沒錯過,大手一揮,買買買。
然而, 步子邁得有點大。
野心勃勃的攤子鋪開來, 後續進展卻不盡如人意。
其中的一家保險公司, 于兩年前取得實際控制權, 倒是業績不俗,盈利可觀。但也不斷爆出侵害消費者權益的事件,被批評罰款,影響不好。
丁宸回來後開始輪崗,駐留時間最長的也是金融部門。
發現除了政策變化等外部因素, 內部管理也存在弊病, 充斥着官僚氣。他把問題反應給丁董事長,提出徹底整頓, 挑幾個典型開了,以儆效尤。
丁晉中表示,這樣做太激進, 而且那幾個“典型”都是薛副總的老部下,直接動人會駁了他的面子。用人不疑人,只要大賬不差就行。
丁宸無語,還要怎麽差?
後來聽到肖一旻的那番話,丁宸立即想到這些蛀蟲。
薛剛也承認力不從心,現在的“新金融”更适合年輕人來搞。言外之意,他這種老人家,應該做些跟老人有關的,比如養老事業。
集團新增的大健康板塊,也正缺一位主帥。
丁晉中卻一直沒松口。
交情歸交情,生意歸生意。別說薛子慧還沒跟丁宸結婚,就算嫁過來,也該一碼歸一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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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剛也大致猜到,那部分業務可能是給人兒子留着。但從丁宸反應看,他似乎不願意接手,那個康養社區從開工到完工,他都沒去過一次。
現在薛子慧出了事兒,薛剛理虧,願意轉讓名下部分股權給丁宸,股東地位的下降,意味着話語權的喪失。
基金會那邊,薛子慧提交辭呈,理由是個人發展。工作做了交接,面子上都過得去。
又過幾日,薛剛也交了辭呈,卸去所有職務,說是女兒情緒不太穩定,他和妻子決定陪女兒在英國住一陣子,陪她度過适應期。看來這次事件讓他心灰意懶,權與利徹底看淡。
丁晉中表示他不必如此,再三挽留,但對方心意已決,他也只好點頭。
丁宸在公司見到薛叔叔,看到他鬓角新添的白發,人也似乎瘦了一圈,不由心酸。
關鍵時刻,父親選擇了女兒,兒子選擇了父親。
他現在也開始從企業利益出發,沒了人情掣肘,可以清理蛀蟲了。
***
這一事件,對丁宸和許綠筱來說,也有好的一面。
他家這邊的障礙已經解除,想到陳敏女士對許綠筱那根深蒂固、堅不可摧的敵意和偏見,居然被“一條秋褲”打敗,不由好笑。
現在就剩下許家了。
從許綠筱偶爾透露的細節來看,她父母還比較明事理,主要就是她哥。
許修君把“一根筋”精神發揮到底,一定要靠自己找到工作。
他就不信了,所有用人單位都會歧視有前科人員?
那還改造什麽,甭管犯什麽錯直接斃了得了。
無數次碰壁後,他被一家搬家公司雇傭了。
雖然不夠穩定,也很辛苦,但他不怕苦,能自食其力就是最大的幸福。
還別說,有了份工作後,每天忙碌起來,吃得香,睡得香,脾氣也好了許多。
這天搬東西時,看到一個最不待見的人,他居然也沒有暴躁。
業主家樓下與廂式貨車之間,停着一輛奔馳,車門倚着個人。
穿了休閑套裝,太陽曬,又戴了墨鏡。
許修君選擇視而不見。
丁宸開口:“談談?”
許修君哼一聲。
又一次搬東西經過,丁宸上前兩步,攔住去路。
許修君沒好氣:“好狗不擋道。”
丁宸當沒聽見:“那就等你下班談。”
許修君挑眉:“你不用上班?”
“今天周六。”
“勞動人民沒周六。”
這倒是實情,越是節假日搬家的人越多。
丁宸不氣餒:“總得吃飯吧,我請客。”
然而很快發現,勞動人民吃盒飯,随便找個地方幾分鐘就解決了。
丁宸頭疼,這倆到底是親兄妹嗎?
一個是裹在石頭裏的帝王綠,一個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
***
周末兩天,丁宸都是開着車跟在某搬家公司屁股後。
第二天還特意準備了煙,也沒派上用場。
氣得他自己坐車裏抽了一支。
當然這些,他在許綠筱面前只字未提。
她還不知道他跟哥哥打過照面。現場只有兩人一狗,兩個人都“默契”地不說,狗也沒法說……
這天晚上,丁宸拿起一只寵物玩具球,掂了掂,問:“許進寶呢?”
“你還把它藏起來了?”
許綠筱回:“不叫串串兒了?這麽寒碜一只狗我也不好意思讓你看。”
“……早晚都得見面,我看看它資質怎麽樣,沒準還能後天提升一下。”
許綠筱一直沒去接進寶,一個是沒空,二是因為房子不大,豌豆少爺已經很屈尊了,怕再多只狗引發沖突,現在他主動提出,她就抽空回家一趟。
當晚許修君回家,沒見進寶迎上來,一問被帶走了,很生氣。
許媽媽一臉無辜,不知道做錯了什麽。
這狗本來就是女兒的。
“兒子,你想養狗,咱們也去收容站挑一個。”
許修君:“……”
***
丁宸五歲起就跟狗狗打交道。
所以對這種通人性的動物很有一套。
許進寶見了他,起初還有些矜持。
丁宸看着它,眼神平靜,無聲釋放着友好信息。
過了會兒,緩緩半蹲,伸出右手,打開,掌心有一塊寵物餅幹。
雖然是沒見過的類型,但聞起來很好吃。
許進寶看了眼許綠筱。
許綠筱:“……”
沒想到少爺會這麽上心,有點感動地說。
見她沒表示出反對,許進寶往前走一步,果斷地叼起餅幹。
兩口吃了。
味道不錯,再看向丁宸,它的眼神裏也釋放出幾分友好。
希望他能再變出一塊……
丁宸伸手摸一摸進寶的頭。
因為是混血寶寶,它的毛比純哈士奇要長一點,手感不錯。它的耳朵動了動,很溫順。
丁宸微笑着開口:“初次見面,請多關照。”
許進寶:“……”
當天晚上,許綠筱和丁宸坐沙發看電視。
許進寶就趴在許綠筱腳邊,接受了主人身邊坐個男的,只不過丁宸稍有動靜,它就會警惕地看過去,對他還存着戒心。
區區一塊餅幹是收買不了它的。
除非每天一塊。
到了第三天,丁宸坐地毯上陪它玩鬧,它仰面朝天,露出肚皮。
這對狗狗來說,已經是莫大的信任了。
不過也有麻煩時候。
這一晚,卧室裏稍微有點動靜,許進寶立即醒來。
門被鎖上了,它就撓門,嗷嗚學狼叫。
許綠筱趕緊叫停,“鄰居會來投訴的。”
丁宸低頭,這是說停就停的?
外面消停了,他又蠢蠢欲動,門後又撓起來。
怎麽覺得這位也是貼在門板上呢?
許綠筱推他,“你不是‘狗語者’嘛,跟它溝通一下。”
什麽狗語者。
丁宸想主意:“要不把我的睡眠豆塞它耳朵裏?”
許綠筱無語:“弄不出來怎麽辦?人性呢?”
他把她的手抓過去,低聲說:“這個弄不出來怎麽辦?”
“……”
所謂愛情,既有溫情,也有愛~欲。兩人能這麽如膠似漆,也離不開這方面的和諧,每一次都身心悸動得像是第一次,每次過後,身與心都更親密一些。
這還是頭一次被中途打斷,草草收尾。
不僅丁宸悄無聲息,平靜地鬧着情緒。許綠筱也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還有幾分歉意。畢竟許進寶姓許……她在黑暗裏躺了一會兒,反應過來,憑什麽她要歉意?
是他跑來她家,住小房子,受狗的氣,也是自找的。
哼,睡覺。
其實丁宸根本沒鬧情緒,畢竟許進寶是他讓接回來的。
這也算是自作自受。
另外,他是以貼身保護的理由登堂入室。危險一解除,許綠筱就開始趕人。當然了,他不僅趕不走,還買了一盒套套放進床頭抽屜……
打開抽屜時,還看到一個精致的小盒子。
有點像裝戒指的那種。
他心一驚,難道許綠筱偷偷準備好了戒指?
再一看,盒子背面印着廠商名字,原來只是一種別出心裁的紀念品。
打開一瞧,他又愣住。
沒有戒指,只有一枚黑亮的袖扣。
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了她的心。
那次他之所以沒讓人看錄像,因為推測到,是他忽然“發病”,衆人慌亂圍上去不慎碰掉了桌上的袖扣。單個袖扣價值不大。撿了卻沒有歸還,或許只是不想還。
雖然大致猜到那人是誰,可親眼看見,還是有些震動。
所以丁宸還有什麽情緒可鬧?
他悄無聲息躺着,是在琢磨下一步的方案,盡快解決問題。
***
接下來,丁宸開始帶着“新盟友”去“碰瓷兒”。
許進寶看見許修君,一如往昔地熱情。
可許修君見到它,就有點不是滋味了。
今天下了小雨,沒生意,一群夥計們百無聊賴地打牌。
許進寶一來,大夥來了精神,都圍上去逗狗。
只剩下倆人,丁宸平靜開口:“我對你妹妹是認真的,我們會結婚。”
沒人回應,他自說自話。
“如果能回到過去,我不會是當初那個态度。對你這三年,我很抱歉。”
“不過說實話,如果還是過去那個我,即便你坐牢,我也還是不解恨。我想過報複你妹妹。讓她徹底愛上我,然後提分手……”
許修君擡眼,眼裏冒出兇光。
丁宸沒有受影響,繼續道:“但是接觸久了才發現,面對她的時候,心根本硬不起來,比起失去的,我得到的更多。”
許修君咬牙:“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你随時還能……”
他說不下去,手握成拳。
丁宸看着他,說:“我是真情還是假意,你可以用眼睛看,用心來判斷,當然如果你始終這樣閉着眼,什麽都看不到。”
他遞過一張名片,“這是我的號碼,你的我有,想喝酒,打球,或打架都可以。”
“……”
丁宸離開後,還是覺得有點不放心,許修君這情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他給許綠筱發信息,“我給你哥下了一劑猛藥。”
***
第二天,這一劑猛藥就發作了。
許綠筱被家裏一個急電召了回去。
許修君思來想去,還是把見過丁宸的事跟父母說了,每一次都說了。
許媽媽本來還做着讓肖一旻當女婿的夢。夢碎了不說,女兒又跟姓丁的住在一起。
她恨鐵不成鋼:“你們怎麽就……分不開了呢?”
許綠筱本來還覺得同居被抓包有點羞恥,索性厚了臉皮說:“就是分不開了。”
“……”
許媽媽板起臉,“反正我就喜歡小肖,就認他當女婿。”
“好啊,那你跟爸再努力一下,給我們添個妹妹。”
“……你這孩子。”
許綠筱吐下舌頭,跑去書房找爸爸。
許爸爸讓妻子打頭陣,美其名曰母女好溝通,其實是試探一下女兒的口風。
客廳說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心裏頓時涼了。
許綠筱拿出手機,送到爸爸面前。
是一張照片。
一棵樹和水中倒影。
許爸爸視線凝住,放大了看。“這是哪啊?誰拍的?”
“我。”
許爸爸哼一聲,不信,繼續翻看下一張。
遠樹,月景……直到看見那張“結冰湖面上的馴鹿”。
他忍不住感慨:“很有靈氣。”
許爸爸已經看出來了,仍有些意外:“這都是他拍的?”
許綠筱在手機上劃幾下,“這個是我拍的。”
黃昏時分,海岸邊。
海浪翻湧泛着細碎泡沫,半空中有海鳥掠過,遠處有模糊的島嶼,一座一座,看起來像是連綿的山巒。有一個人側立于水邊,像是在打電話。
人影很小,但卻位于黃金分割點。
又讓人聯想到那句,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曾是文藝青年的許爸爸看得沉默許久,然後嘆一聲,“就這張拍得最一般。”
許綠筱輕笑,這是潛水那次她拍的。
被丁宸從相機存儲卡裏發現,洗出來放在他的照片牆上。
所以也是通過了質量認證的。
“他說他是岸上的樹,我是水裏的倒影。或者我是樹,他是倒影。我們是在一個世界裏。”
許爸爸品了品,點評道:“這倒不像暴發戶家孩子能說出來的。”
“……”
許綠筱心裏說,像知識分子家庭的女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