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這個問題提出來讓人一陣恍惚。
之前這一大群人, 真的完全沒有人發現岳父有什麽不對的……
“大、大概是因為公公這個詞聽起來有歧義吧？”甄一薇不确定道。
畢竟如果說是公公的話, 大家第一反應可能是“我們東廠需要你這樣子的人才”。怎麽看林子茗都不像是那樣子類型的人。
“可能是……大家都有着想娶別人的欲望？”鄭淑也在那裏琢磨，“現在的年輕人不是流行什麽……無論是男是女都喊老婆麽？”
“也可能是岳父這個稱呼有個父字, 而大家其實內心都想稱呼林導為父親。”洪景笙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他這一說話一群人忍不住為之側目——這是什麽想法？！而且這個人的表情好認真，難道……
就連林子茗都看了過去, 帶着幾分警惕：“別人怎麽想無所謂, 你可別給我這麽想！”
林子茗是真的有些怕了，就怕守住了洪景笙的純純初戀，但是沒防住他偷偷認爹。
總之，這個問題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畢竟最佳的答疑方式大概是林子茗去開個微博然後問他們到底怎麽想的, 但是重點是她不會開。
這頓飯過後, 兩人正式進入劇組也就開始了正式的拍攝。
為了配合鄒遠的時間來，會先把他的那幾場給拍了。第二場就是重中之重的五人戲份——小喬、月紅、朱雲、羅伯特、朱閻都參與其中。
這一場戲可謂是一個個人都各懷心思——羅伯特通過小喬知道了月紅、想要用月紅來接近朱雲達成自己的目的；小喬發現羅伯特真面目後覺得失望了；朱閻出來給自己的兒子救場, 而兩人回到車上之後開啓了一段談話, 也是這個時候朱雲第一次反抗了他的父親。
這一塊，最主要是父子兩人之間的對峙。
朱雲第一次有勇氣反抗了父親, 卻是在父親又一次為他善後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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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反抗的時候是日積月累的壓力所導致的沖動反應，在情緒爆發之後就是被蔓延上來的後悔給侵蝕了。
他後悔選擇了這個時機，後悔選擇了用這種方式。
而朱閻卻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沒有指責這個兒子, 也沒有反駁對方抗争的話語。
只是在車子開到了家門口之後, 車子停穩要下車之前，他才發出一聲不知道是諷刺還是感慨的嘆息：“你是真的長大了。”
這一句話看起來是認可，卻讓朱雲更加難過了。
在朱閻下車之後, 他沒有下去，而是一個人坐在這裏，擡手捂住臉，痛哭失聲。
這一場戲對于洪景笙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因為這其中洪景笙的感情變化最為激烈，也最難表現。而且還分為三個階段——朱閻來之前、朱閻來之後、和朱閻獨處時。
群像的拍攝挺麻煩的，因為人多了就容易出錯。這一場戲足足拍了五天，這還是基本上大家都是高水準沒有多少人犯低級錯誤的份上。
其中最耗時的還不是一群人碰面的場景，而是之後洪景笙的那場哭戲。
因為第一天哭了太多次他把眼睛哭腫了，不得不等他消腫了再來繼續。
當然，對于這種場景，讓洪景笙哭N遍的罪魁禍首林子茗不僅沒有良心痛，反而是露出了惋惜的表情：“唉，如果有那種可以一秒消腫的眼藥水或者儀器之類的就好了。”
在一旁聽到她這句話的人一瞬間欲言又止——你這是不是太不人道了？
其實原本洪景笙的哭戲可以慢慢的拍……但是林子茗的長鏡頭癖好症又犯了。
她非要拍等朱閻說完那句“你是真的長大了”之後下車，然後洪景笙坐在那裏，情緒慢慢地變化累積、最終外露出來掩面痛哭這樣子一個完整的固定長鏡頭。
所以這樣子就必須要在鄒遠在的時候，而且必須要每一條都是要鄒遠開頭這麽幹。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林子茗的高水準追求，都要有人懷疑是不是鄒遠得罪了林子茗才要這麽一遍遍折騰這個無辜的人……
可是一想到這部電影的初衷還是為了捧紅洪景笙呢，這麽一比較之下，洪景笙才是真的慘。
再聯想到甄一薇……大家覺得，可能林導更喜歡誰就更喜歡折騰誰吧！
而除了洪景笙之外的問題，艾倫和鄒遠的那一場對手戲也是個重頭——這就是演技好的人之間的對決了。
這場戲的表演其實不難，難的是不笑場。
沒辦法，艾倫畢竟還不會中文，但是這裏頭作為外交官他需要說中文，雖然說得不标準可以後期配音……但是在現場他總不可能找人現場配吧！
所以，艾倫經歷了忘詞、說錯臺詞、因為臺詞說得太搞笑導致大家笑場……等一系列問題之後，終于把這個給解決了。
他下來之後就往林子茗那邊去，顯得很無奈：“林導，我覺得我可能需要學中文了。”
“你早該那麽想了。”林子茗毫不客氣地回複他，“除了這場戲之外你剩下的戲份還是比較多的，起碼給我把臺詞說順了！”
鄒遠的最後一場戲還是和洪景笙的父子對手戲。
這裏頭朱雲的反抗和之前的不一樣了，之前他是意識到自己的無力和軟弱而反抗，這裏卻是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而反抗。
前者是帶有對自己的憎惡在，而後者卻是相當平靜的，需要內斂的表達。
這一場戲洪景笙拍得很艱難，因為……他被鄒遠壓戲了。
鄒遠比較直接不會想太多，并且在片場裏的話他會聽導演的話。林子茗讓他不要收斂，那就算他意識到自己壓戲了也不會收的。
因為這一場戲是朱家父子倆的人物形象升華的部分，不僅僅是朱雲的，還有朱閻的。
朱閻的帶着部隊撤離不能說他就是個懦弱的人，他有愛國報國之心，他只是以他的身份來看，選擇了他覺得要做的那條路。同時他也認可了自己兒子的選擇，認為對方留下來也是正确的，所以他并沒有以強硬的方式帶走自己這個唯一的兒子。
即使他知道對方留下來必死無疑。
鄒遠把一個不善于表露自己情感的父親在臨別之際的百感交集給體現出了來，可是洪景笙沒有接住。
而這一次，林子茗也罕見地沒有直接罵，而是沉吟了片刻後，用冷靜的語氣喊道：“笙笙你先休息一下，想想怎麽演。”
這麽一打岔，自然全劇組的人暫停了一下。
洪景笙坐在那裏、助理給他遞水的時候，鄒遠走到了林子茗的邊上，面上帶着幾分遲疑，小聲問道：“林導……這樣子真的好麽？”
他作為一個前輩有幾分惜才的心思，覺得洪景笙是個不錯的苗子，有點擔心林子茗打壓過了。
而林子茗則是看着洪景笙的方向，微微皺眉，擡手示意沒事：“先看看他能不能自己走出來。”
林子茗也想培養洪景笙。
不是出于洪老爺子和驚鴻娛樂的原因，而是看着洪景笙的确是個好苗子，才想要幫一把。她當然可以和之前一樣指導着演員怎麽做、從她的角度去矯正，但是那樣子洪景笙自己學不到多少。
坐在那裏的洪景笙深吸一口氣，有些心神不寧的，但還是強迫自己沉靜下來，思考着自己的不足。
之前他最多的時候也就是和鄭淑對戲，不覺得有什麽，甚至和鄒遠的第一場戲也不覺得有太大的難度，但是一到這種需要表現角色複雜性的……弊端就出來了。
他對感情的處理和把握不如鄒遠，沒辦法收放自如，就會變得不知所措。
很多情況下被壓制住不是被對方的演技震撼到了這麽簡單可以描述的，而是知道了對方的水平擺在那裏，想要跟上對方的腳步，但是發覺自己不知道如何做。
其實這裏還有林子茗施加的壓力因素在——本來這一幕戲應該是最後排的，經歷過前面戲份的拍攝洪景笙應該對這個角色的認知也好、對于演戲的經驗也好都有更深的積累，但是這一幕現在為了配合鄒遠的檔期提前了，他的難度就增加了。
好在……洪景笙自身的性格決定了他不會被壓力所打倒。
倒不是說他抗壓能力強……而是他自小自己給自己施加的莫須有的壓力太多了，導致這點壓力對他而言不算什麽了。
朱雲這個角色一方面敬重父親依賴父親，一方面又反感着父親。
就像是俄狄浦斯的故事一樣，似乎每一個孩子都會有一種天然的“弑父情結”在。
當然不是真的去動手殺爹，而是殺死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壓制着自己的父親。然後……在最後得到了和解。
朱閻沒有攔着朱雲，就是代表了認可朱雲。而朱雲在最後應該也知道這一點。父子倆這輩子唯一互相交心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這個才是重點麽……——洪景笙思考完畢了，看向了那頭，喊道：“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我準備好了。麻煩遠哥再陪我一次。”
剛剛還在那邊交談的鄒遠和林子茗交換了一個眼神——成了。
這一場戲拍了很久，遠遠超過了本來應該收工的時間了，不過全程大家都沒有怨言，有條不紊地進行着。
在最後林子茗喊OK了之後，全場都爆發出了一陣歡呼。
林子茗破天荒地站了起來去擁抱了洪景笙一下，臉上帶着笑：“做得不錯。”
一些導演會在收工的時候擁抱一下主演以示肯定，林子茗之前沒有幹過這個，大家都覺得是她的脾氣。
洪景笙有些受寵若驚，還沉浸在之前的情緒裏的他仿佛真的被自己的父親肯定了一樣，回抱了對方一下，眼淚唰得一下就下來了。
林子茗松手之後還被他吓了一跳，有些納悶：“怎麽回事？我太和藹了能把人吓哭？”
在一旁記筆記的艾倫聽完翻譯說的話之後還若有所思地點頭：“有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反差。”
鄒遠覺得這話題已經偏了，趕緊上前把人拉回來：“我覺得不是！笙笙……咳咳，景笙他可能是還沒有出戲！”
洪景笙拿過助理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擦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事，就是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
洪景笙這還是和自己的童年有關。
他年幼的時候父親就不在，是舅舅充當了父親的角色照顧他，但是畢竟不是真正的父親，他也有想着自己父親的模樣，也每次都去探監……但是父親的缺失卻是一直存在的。
而等父親出獄後，對他可謂是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洪景笙反而覺得惶恐——這樣子豈不是自己做錯了事父親也不會提出任何異議麽？
在這次演戲的時候，洪景笙是自我代入了朱雲這個角色，在那一刻找到了共鳴——無論我做什麽都會替我兜着的父親終于認可了我站在和他對等的位置上的決定。
所以他才在拍完之後還哭了出來。
他忽然覺得有點能理解自己的父親的心态了。
這麽想着的洪景笙，看向在那邊和艾倫以及鄒遠說話的林子茗，正想着要感謝的時候……看到了站在林子茗幾人後面一臉嫉妒的甄一薇。
洪景笙：……？
甄一薇在這裏他不奇怪，這個女孩子一直很努力，就算沒有她的戲份，她也會在旁邊觀摩學習。
只是……為什麽要嫉妒？他做什麽了麽？難道是嫉妒他和鄒遠前輩對戲？說起來之前來觀看也是看鄒遠前輩的對手戲……可是甄一薇不是和潘琪睿在交往麽？！
……娛樂圈和上流社會好亂哦。——明明自己也是個太子爺并且也邁入了娛樂圈的洪景笙忍不住想着。
至于甄一薇麽……
林導抱他了！林導認可他還誇他了！這家夥一定是得到林導的賞識了……他娘的為什麽啊！——甄一薇覺得心裏苦。
為什麽洪景笙和甄一薇在對視，而且表情那麽奇怪？——雖然并沒有想要花費自己的休息時間觀摩、但是甄一薇都這麽幹了自己這個女主角反而在摸魚感覺不太好所以也過來了的鄭淑看的很納悶。
不過比起這是三個主演之間的彎彎繞繞，純粹來打醬油的鄒遠倒是挺滿足的。
這個角色不算難但是也有挖掘度，戲份不多但是幾場戲難度都有，和林子茗的合作也讓他對林子茗導演的作品有信心……而且洪景笙這個後輩也很有靈氣和悟性。
在一個行業裏幹久了的前輩人士，不少都喜歡提攜自己看好的後輩。這是一種技藝上的傳承。演員這門行業在這點上就和古代的技藝傳承沒有兩樣——是會講究師門的。
就看電影學院的校訓就是尊師重道、薪火相傳就知道了。
鄒遠演了十幾天的戲，已經完全把自己一開始進組的目的給忘了。
在他離開的那天一群人還特意開了一個小型的歡送會，臨別的時候林子茗還上前一個擁抱，拍拍對方的後輩真誠地說道：“期待和你的下一次合作。”
鄒遠笑了：“我也是。”
李時臻來接殺青的鄒遠的時候，看着對方心情不錯的樣子，不由得打趣道：“看起來這次的劇組很讓你滿意？”
“是的。”鄒遠也很樂于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分享自己的心情，“洪老爺子的兒子是個不錯的苗子……而且我之前對林導的評價有誤，對于自己有能力成長的年輕演員她會給予足夠的機會和時間讓他成長。鄭淑的演技一直是穩紮穩打的，不過甄一薇的表現倒是令我有些驚訝，她的進步太明顯了……下一代的新生實力派中，洪景笙和甄一薇必定是榜上有名的。這部電影也是，因為題材問題可能票房沒有《千面鎮》那麽高，甚至不一定能比得過《為愛向前沖》，但是就藝術價值來說遠遠高于前兩部……”
“停——！停停停！”李時臻聽着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所以你原本是想去幹什麽的？和艾倫分出高下了麽？”
“……我原本也只是想要較量一番。”鄒遠輕咳了兩聲，“艾倫似乎是想要轉職當導演，正在跟林導學習如何當一個好導演……雖然我們有對手戲但是很短，感覺不出什麽來。不過我看林導有意讓艾倫來當《天地為證》的反派，如果這個成了的話，那就有真正的較量的機會了。”
李時臻服氣了。
雖然說作為經紀人他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藝人進劇組不好好演戲反而心思花在風花雪月身上……但是作為摯友，看到好友原本是因為風花雪月去的、然後一身正氣地出來了……怎麽都覺得這也不太對吧！
不過相比之下，李時臻對于林子茗更加服氣。
看看人家的幾個傳過緋聞的暧昧對象……齊思源，現在是她親兒子差不多了；艾倫，現在跟着她學當導演、看着還可能被騙來當她電影的主演；鄒遠，原本是真的對她有心思的，硬生生地被拗成了對她的欽佩，看着似乎是期待跟她合作比期待跟她談感情要來得多……
剩下還有一個邵熙璟，雖然不知道詳情，但是看着最開頭邵熙璟陪她來見鄒遠的場景……就知道應該也是合作大于一切。
這怎麽看，都覺得林導是注孤生的節奏啊！
李時臻在內心給林子茗打了個标簽，然後繼續問鄒遠：“《天地為證》的反派是外國人麽？”
鄒遠沉吟片刻，回道：“雖然劇本不明顯……但是根據林導和我說的，應該艾倫答應出演的話就是他了。”
“這個倒也不意外。”李時臻贊同地點點頭，“如果是艾倫演反派，那麽之後的過審以及後續在海外申獎都要容易很多了……林導在這點上平衡得很好，我估計這部電影之後，她就會開始啓動《天地為證》的項目……我這段時間就不給你接新的片子了。”
“好。”鄒遠點了點頭，沉吟了片刻後，道，“如果可以的話……拜托你安排一下，我想去那種老單元房裏住一個月感受一下。”
“你……”李時臻有些想要吐槽這都還沒簽合同你就開始替角色準備上了，但是一想到以前的案例，無可奈何地應下來，“成吧！我會替你留意的！”
反正我是不指望這個人能自己成功談戀愛了……啊，要不去跟林導提一聲讓她幫忙做個媒？說不定還是後者成功率高一點，而且感覺林導也不是很介意這點的樣子……——李時臻一時思想有些跑遠了。
而被李時臻惦記着的林子茗，正在打電話。
打來的是洪老爺子。
【林導啊，飯吃了沒啊？最近拍電影還順利麽？】
“托您的福，一切順利。”聽着對面笑呵呵的聲音，林子茗也笑呵呵的，“老爺子您打來可是有什麽要事協商？如果是要求減預算，那我是肯定不幹的！”
【哎呀，哪能啊！你這說話就見外了不是！】洪老爺子的聲音中氣十足的，【我只是來問問我們家笙笙的表現如何而已！】
這口氣十足地像是學生家長打電話來問班主任情況的，林子茗對此倒也接受良好，有問有答的：“笙笙……咳咳，景笙他的表現很不錯啊！我不會說客套話，洪景笙真的很适合吃演員這碗飯，這部電影也許票房不會太高，但是絕對會得到業界的認可。之後的話，你請個好點的經紀人，然後好好帶他就行了。”
【好的好的，多謝林導你費心了。】洪老爺子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困惑起來，【其實我打來也沒有別的事情，就是想問問……為什麽笙笙跟我說林導你人很好，很有父親的感覺？】
“……”完了，笙笙這孩子不能要了。——林子茗一邊在內心冷靜地想着，一邊也冷靜地回複着，“老爺子您想太多了，我的兒子是齊思源。”
然後，林子茗就迅速地挂掉了電話。
大概是說什麽就會來什麽，這之後的第二天，齊思源就歡歡喜喜地來探班玩了。
而他來的時候，林子茗正在給洪景笙講戲，态度和藹，還喊着笙笙。
齊思源忽然有了一股子危機感，這種危機感在甄一薇投來的憐憫目光的時候變得更加重了。
因為他讀懂了甄一薇的那個表情——你不是你爹唯一的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的修羅場有點奇奇怪怪的……
以及之後我盡量12點二合一……12點你們看不到就晚上來看……一直在極限上努力臨時碼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