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喬振軍以為她害怕被自己罵，所以臉才憋成這個樣子。
有心教訓她幾句，畢竟一個孩子單獨跑去河邊抓魚實在太危險了，可她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眼巴巴看着他，水霧霧、濕漉漉的。
他心尖一軟，頓時什麽脾氣都沒了：“好了，這次爸爸就不罵你，不過以後可不能一個人跑去抓魚，知道了嗎？”
大喬很委屈，她很乖的，沒錯壞事，偏偏說不出來。
最後在她爸炯炯的目光下，她戳着小手點點頭：“知道、了。”
至于藏在她掌心的玉佩，她私心不想告訴任何人。
從小到大，她的衣服鞋子都是撿小喬穿過的，而且一穿就是好幾年，這還是她第一次擁有這麽漂亮的東西，她不想告訴任何人，她害怕被人搶走。
喬振軍掃了一眼背簍裏的魚道：“這麽多魚我們也吃不了，你拿一些過去給你爺爺奶奶。”
大喬掰着短短的小手，聲音軟糯道：“給、奶和爺、五條，給慧姨、三條，其他、給爸吃。”
喬振軍原本想讓她送幾條到她姥姥家，可看到她明顯胖了一圈的小臉蛋，嘴巴張了好幾次，還是沒法把話說出口。
大喬不知道她爸的糾結，她不是故意不給她媽送，她是真的忘記這人了。
她媽剛離開那會，她的确很擔心，害怕她媽會跟她爸離婚，更害怕會被趕出家門去，可漸漸的，她就察覺出好處來了。
這些日子來，沒有人罵她，沒有人嫌棄她，每天吃飽睡足，簡直不要太快活！
大喬雖然不明白為何她媽不疼她，但再弱小的動物也天生懂得趨利避害，在嘗到了甜頭後，她選擇性将她媽給忘記了。
她分出七條魚倒進木盆裏養着，然後背着背簍朝老喬家去。
在大喬趕往老喬家時，有一個人也正朝老喬家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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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紅霞一只手提着一個籃子，一只手牽着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腳下生風。
小男孩瘦瘦小小的，皮膚有些詭異的白，為了跟上他媽的腳步，他拼命踢着小短腿，累得直喘氣也沒有哭鬧，乖巧得讓人心疼。
進到七裏村，村民看到他們，笑着打招呼：“紅霞啊，你又回娘家啊？”
喬紅霞笑着點頭：“帶孩子回來看看我二哥。”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你帶了什麽回來？我看看！”一婦女圍上來，不經同意就伸手将蓋在籃子上的布塊掀開。
喬紅霞閃避不及，布被掀開，露出裏面滿滿當當的雞蛋和一小包紅糖。
婦女眼睛一閃，大聲嚷嚷了起來：“哎喲，這麽多雞蛋，你婆婆怎麽舍得讓你帶這麽多雞蛋回娘家？”
喬秀芝有兩個女兒，分別是老三喬紅霞和老四喬紅梅，姐妹倆一個嫁到隔壁生産隊的趙家，一個嫁到鎮上去。
喬紅霞的丈夫趙解放是個老實憨厚的漢子，可他媽肖翠花卻是個遠近聞名的鐵公雞，平時對幾個兒媳婦摳門又刻薄，東西進了趙家的門，那就別想拿出來。
關鍵是肖翠花很不喜歡喬紅霞這個三兒媳，所以這會看到她拿這麽多雞蛋回來，衆人臉上皆露出耐人尋味的神色。
喬紅霞淡定地将布蓋回去：“天色不早了，我得趕緊過去，等會還要趕回家做家務活呢！”
說完她拉着孩子走人。
衆人盯着她那一籃子的雞蛋，羨慕得不行。
“還是紅霞有良心，喬老二癱了一個月，她就回來了好幾回，哪裏像紅梅，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紅梅自小沒心沒肺，天生的白眼狼，你看她男人是鎮上國營飯店的大師傅，自己日子過得那麽好，可有幫襯過娘家？”
“說來也奇怪，喬家的人個個長得高挑苗條，就只有紅梅矮矮墩墩的，生得也不好看，真不知道她長得像誰？”
喬紅霞不知道自己的到來引來了大家的熱議，還連累到了四妹。
她在老喬家院門口撞到踢着小短腿走過來的大喬，好奇道：“大喬，你怎麽過來了？”
大喬擡頭看到來人，眼睛立即彎成兩枚小月牙：“三姑姑，一鳴弟弟！”
趙一鳴小眼睛一亮，撒開他媽的手，“咚咚咚”地跑過去：“念念姐姐！”
大喬的大名叫喬念念，只是家裏和村裏的人都叫她大喬，只有趙一鳴這個小表弟才會叫她念念姐姐。
趙一鳴小手緊緊抓着小表姐的手，瘦弱矮墩墩的小身子靠在她身上，那依賴的模樣，讓人看了心裏一陣發軟。
大喬也很喜歡這個小表弟，乖巧又可愛，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
喬紅霞看着兩人手拉手一副姐弟好的模樣，眼睛澀澀的。
一鳴原本是個健康又聰明的孩子，一年前她去鎮上照顧小姑子做月子，一鳴留在家裏讓她婆婆帶。
誰知道她離開家不到兩天，一鳴就掉到水裏，當晚發了高燒，而她婆婆為了省錢居然沒帶孩子去看病，要不是她臨時回家來，孩子估計連命都沒了！
她氣得渾身發抖，立馬将孩子送去鎮醫院，最終孩子的命是救回來了，但腦子卻是燒壞了。
一鳴的反應比一般孩子遲鈍，腦子也記不住事情和人，家裏人除了她誰也記不住，就算是他爸，轉過頭他也能将對方忘光光，偏偏他記得大喬這個只見過幾面的表姐。
說來大喬很是疼愛一鳴，從來不嫌棄他反應慢，也不嫌棄他性格膽小，比起家裏那些妖魔鬼怪，這才是真正的家人！
喬紅霞看着大喬，突然發現她的臉色比起上次過來要紅潤很多，小臉蛋也長肉了，心裏不由好奇。
正想開口問，喬秀芝就走了出來：“你們怎麽一起過來了？”
喬紅霞喊了一聲媽：“我過來看看二哥。”
娘家裏頭，她跟二哥的感情最好，小時候她在外面被人欺負了，都是二哥幫她出頭，有什麽好吃的，二哥總會藏起來給她一份，四妹因此十分嫉妒她。
“那你呢，小不點？”喬秀芝的目光落在大喬身上。
大喬露出貝齒，笑得甜甜的：“送魚。”
說着她将背簍放下來，撥開撒在上面的枯草，露出下面肥美的魚兒，成功将她奶和三姑姑都吓了一跳。
“這麽多魚是哪裏來的？”喬秀芝和喬紅霞兩母女異口同聲道。
大喬跟她爸問她時一樣，紅着臉，憋了老半天只憋出兩個字：“抓的。”
喬秀芝更加奇怪了。
七裏村有一溪一河，但都不算很深，如今寒冬臘月的，哪裏來這麽多魚可以抓？
她問了老半天，可大喬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一張小臉紅得都快要滴血了。
跟喬振軍一樣，她有心教訓，卻最終敗在她濕漉漉的眼睛下，只好叮囑她以後不能一個人去抓魚。
喬紅霞在一旁看得目驚口呆，除了對她爸，她媽說話何時這樣和風細雨過？
大喬看她奶沒有罵她，不由松了一口氣，将五條魚從背簍裏拿出來。
喬秀芝也沒客氣，接過魚，又将其中兩條分給喬紅霞：“待會你帶回去，給孩子好好補補。”
這話剛好被走出來的萬春菊給聽到，頓跟挖了她的肉般，只是當着她婆婆的面，她不敢說什麽。
她目光一閃，落在喬紅霞手中的籃子道：“籃子裏裝的是雞蛋吧？三妹把籃子給我吧，我拿進去就好。”
喬紅霞眉頭蹙了蹙：“雞蛋我要拿去給二哥補身子的。”
萬春菊如母雞般叫了起來：“全部給老二？他一個人哪裏吃得了那麽多雞蛋？三妹啊，不是大嫂說你，你明知道爸身體不好，你帶那麽多雞蛋回來，卻半個也不留給爸，你真是太不孝了！”
喬紅霞的臉頓時就沉下來：“我拿來的雞蛋，我想給誰吃就給誰吃，媽和爸都沒有說我什麽，要你在這唧唧歪歪？”
喬紅霞遺傳了她媽的脾氣，甚至青出于藍更勝于藍，不管是誰，只要讓她不痛快，她就讓誰更不痛快！
萬春菊被罵了個沒臉，臉脹得通紅，但又不舍得那麽多的雞蛋：“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這都是為了你好！”
喬紅霞絲毫不給面子：“謝謝，那請你不要為了我好，我不需要。”
萬春菊氣得咬牙切齒，臉一陣紅一陣白。
喬秀芝看了大兒媳一眼，滿臉的嫌棄。
為了紅霞好？她以為誰都跟她一樣是蠢貨嗎？
大喬将枯草蓋回去，将背簍重新背起來，軟聲道：“奶、三姑姑，我要去給、慧姨、送魚了。”
萬春菊眼一瞪，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了：“大喬，你把魚給我，把好好的魚送給一個外人，這種事情只有你這種蠢蛋才幹得出來！”
魚被分走了兩條，雞蛋一個沒撈着，如今還要将魚送給一個外人？
就是說破天也沒有這道理啊！
說着她動手就要去搶大喬的背簍，卻被喬秀芝一掌拍過去。
“啪”的一聲脆響！
喬秀芝這一拍下去沒有惜力，萬春菊的手背頓時紅腫了一大片，一陣陣地抽痛，她眼淚唰的一聲就下來了。
“媽！！！”
萬春菊凄厲的叫聲在院子上空回蕩，旁邊的老母雞被吓得飛起來。
“你怎麽能這樣對我啊媽？！！”
她用可憐無助又弱小的眼神看了她婆婆一眼，然後捂着臉踩着小碎步嘤嘤嘤跑回屋。
喬秀芝：……
喬紅霞：？？？
母女倆齊齊懵逼。
表情皆是一言難盡。
若是小喬在這裏，便知道萬春菊是什麽毛病。
萬春菊在十幾年後才被查出來患有人格分裂症，她的身體裏面藏了兩種人格，一個斤斤計較的潑婦，和一個哀怨愛哭的小媳婦，所以才會經常做出讓人匪夷所思的行為來。
“都是什麽糟心玩意啊？”
三個兒媳，就沒一個是正常人！
喬秀芝一邊吐槽一邊将魚拿進廚房，然後和女兒一起去看喬振軍。
萬春菊哭着回屋，心裏希望有人跟着過來安撫自己，誰知等了半天也沒看到個人影，立即切換成潑婦人格，出門訴說自己的委屈。
冬日幾乎沒有幾戶人家中午會做飯，婦人們都閑得發黴，不說八卦磨嘴皮子簡直沒法活下去。
走到一個牆根處，萬春菊聽到幾個婦人壓低聲音在說話。
“林慧看上喬老二的事情你們聽說了嗎？”
“聽說了，真看不出她是那樣的人！平時端的一副貞潔烈女的模樣，沒想到裏頭這樣騷，啧啧啧……”
萬春菊猛地一拍大腿，頓時覺得自己發現了真相。
她說為什麽大喬會将那麽肥美的魚送給林慧，原來是喬振軍吩咐的啊！
她立即加入八卦行列，還告訴大家喬振軍讓大喬給林慧送了三條肥魚，三條！
原本有些人是不怎麽相信的，現在聽萬春菊說得有板有眼，不由都信了，回去後又将消息告訴其他人。
很快，村子裏到處都在流傳林慧和喬老二有一腿的桃色緋聞，而這消息，很快就傳到了方家。
方家人震驚了！
方家人憤怒了！
方家人要搞事！
他們老方家可是老喬家的親家啊，居然一條魚都得不到，反而将魚都給了狐貍精，簡直豈有此理！
還有喬振軍那家夥，平時看着悶聲不響的，沒想到焉兒壞，居然跟林慧那寡婦搞到一起去！
方富貴一手拍在桌子上，一臉蠻橫道：“小妹，哥這就陪你回去讨公道，敢欺負我方富貴的妹妹，就是看不起我方富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