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蟲)
穆錦程這邊正計較着呢,謝嘉靖已經十分有速度地寫好了信,一邊往信封裏頭塞信紙一邊往屋裏頭跑。
跑得急的謝嘉靖氣喘籲籲地将信遞給穆錦程:“一定要幫我把信帶到!”
穆錦程往那信上瞧了一眼,沒接。
謝嘉靖也沒啥想法,直接将信塞到穆錦程手裏頭。
穆錦程扁扁嘴,将信收起來,問道:“你什麽時候下場?”
謝嘉靖擦了一把汗,答:“今年開恩科,我先去試試看。等過了兩年再正式去考。”
穆錦程眉頭一跳:“兩年後?兩年後安然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吧?!”
“啊呸晦氣!”謝嘉靖重重在桌上一拍,“錦程你瞎說什麽呢!安若才多大,哪能那麽快呢!”
穆錦程:“呵呵。”
謝嘉靖往窗外一看,一拍腦袋道:“哎呀和你這一聊就這麽晚了!爺爺給我布置的作業還沒做完!錦程我倆這關系我就不和你客套廢話了你想吃什麽想喝什麽就和我家下人說,我就不陪你了!”
說完謝嘉靖壓着自己的帽子就要往外沖,沒留神手快的穆錦程,被她揪住了衣服袖子沒跑成。
“這太陽才到中天呢,晚什麽晚。”
穆錦程慢條斯理地開口說到。
謝嘉靖真是快被他急死:“我和你說不通!我的錦程大舅子錦程大爺,能不能別耽誤我和安若啊您,快放我去學海無涯苦作舟吧!”
穆錦程被謝嘉靖逗得一樂,到底還是從袖子裏頭拿出了那個荷包,遞給謝大書呆子:“喏。”
謝嘉靖看到那繡着喜鵲登枝的荷包,先是楞了楞,然後反應過來,忍不住笑裂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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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完了又覺得自己太過得意忘形,趕緊捂住嘴,四下看看,确定沒人瞧着了,這才飛快地從穆錦程手裏頭搶過那荷包。
“德性!”穆錦程不屑地看着謝嘉靖,然後說到,“這可是安若趕了兩晚上趕出來的,想着的就是我能在離京之前拿到給你。你可給我好好收着,別平白糟蹋了我家安若的一片心。”
喜不自禁的謝嘉靖連連稱是,翻來覆去地看那荷包,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錦程,安若給我繡的這個,可比當初給你做的那個好看多了!可見我在她心裏頭,比你重要!”
謝嘉靖自個把臉伸出來,穆錦程怎麽好意思不打?
輕笑一聲,穆錦程說:“我那個,可是安若這輩子做的頭一個荷包,雖然粗糙,可心意不曉得比你這個要深上多少倍呢。”
謝嘉靖的表情一僵,繼而就自己釋懷了:“那時候我不還沒認識安若麽!哎呀不和你說了,我還要回去背書做文章呢!你出去玩就不用給我寫信了反正我也沒空回,回來的時候記得給我帶土特産就成!”
一長串話說完,謝嘉靖人已經跑到了門外。
穆錦程看着他像霧像雨又像瘋地消失在院門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穆安然這個荷包簡直就是興奮劑,謝嘉靖拿起筆來文思如尿崩,半個時辰就把謝相布置的文章寫好了。
藥效還沒過,謝嘉靖繼續打雞血似的,額外又多做了兩篇。
當夜謝相歸家,看到孫兒如此好學,倍感欣慰,差點抽風。
謝家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此乃題外話,略過不提。
————
穆錦程千盼萬盼,離京的日子終于到了。
起了個大早,穆侯夫人抱着女兒是千叮囑萬囑咐,念叨着太夫人都看不下去了,這才放手讓女兒去自由……飛翔了。
辭別了依依不舍的家人,穆錦程坐着馬車,咯噔咯噔來到了城門口。
身手矯健地蹦下馬車,任由和暢曉風拂面,穆錦程望着河提邊上的垂柳,想起上一次她在這兒,還是一年多前送越奕祺離開那會。
時光匆匆,世事無常,過了半年,該她穆錦程和劉謹一塊兒離京了。
因為太子微服出京乃國之大事,知曉的人少之又少,故而送別的人一個都沒有。
穆錦程才站定,那停在柳樹下的馬車上下來了一個人,沖着她遠遠地揮手。
穆錦程定睛一看,發覺是多日未見的劉謹,一陣激動,懷着井岡山會師的心情三步兩步跑過去,低低叫了一聲:“太子殿下。”
劉謹的笑帶着幾分苦澀,對她道:“此番出門在外,你我以表兄弟相稱,所以你不必稱我殿下,就如同在學堂那會子一般,叫我一聲阿謹便是。”
穆錦程笑着點點頭,不扭捏不推托,叫他:“阿謹。”
劉謹只覺得眼睛一酸,連忙将頭扭開,看向一旁,用力地眨眨眼睛,再若無其事地問:“這裏都是你的行李罷?這麽才這些兒?”
穆錦程順着他的目光往那些個搬行李的小厮那邊一看,笑言:“帶那麽多東西作甚,把銀票帶夠不就成了?”
“嗯。說得也是。”劉謹點了點頭,往馬車上一比,“時候也不早了,早些出發罷。”
穆錦程沒和他客氣,先一步踩着矮凳上了車。
劉謹緊跟在她身後上車。
兩位小少爺坐定了,穆錦程的行李也搬好了,趕車的侍衛問了劉謹一聲,揚鞭啓程。
馬車緩緩地啓動,穆錦程這才有空來看一眼劉謹。
多日未見,劉謹整個人都清減了兩圈,這讓原本就飄然出塵的他,顯得更為清冷淡泊了。
見着好友如此,穆錦程替他好一陣心疼,半響開口問到:“我聽聞,前陣子你惹怒了……你父親。可是與你心上的那位姑娘有關?”
劉謹望着窗外,不知神游何處,好半天才應了穆錦程一聲:“嗯。”
“結局……如何?”穆錦程小心翼翼地繼續往下問,“你父親答應你,讓你娶她了嗎?”
這回,劉謹才将視線收回,扭頭,靜靜地看着穆錦程。
穆錦程了然,遺憾地感嘆了一句:“沒答應啊……可為什麽呢?你明明就和我說了那姑娘家世樣貌都好,就是脾氣大了點兒……但是要給你當正妻的人,有脾氣不才是好的麽?你以後定是要妻妾成群的,娶了個軟綿性子的夫人,怎麽管得住你的後院嘛……”
劉謹長長的睫毛閃了閃,垂下遮住了他的目光:“若是我能娶到她……一生一世,只她一人,什麽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嫔,我統統都不要。若是……我能娶到她。”
說到最後,性子一向沉穩的劉謹的聲音也有些微微顫抖。
穆錦程惋惜地嘆了一聲,尤不死心,再問了一句:“此事當真無可轉圜的餘地了?”
劉謹又是長久沉默,當穆錦程以為他又神游去了的時候,他才開口答道:“我和誰都有可能,就是和她……不可能。”
“這……是為何?怎麽說也得有個理由罷?”
“我的妻子,千萬人矚目,千萬人敬仰,必得家世清白,身份磊落。多少世家盯着這個位置呢……如果是她,會有許許多多的人不服氣,而她,也會成為衆矢之的……我父親,不願意為了成全我的心意,惹得臣民憤怒。”
劉謹這話說一半留一半的,穆錦程愣是沒聽明白原因,可也聽明白了結果——
全天下誰都可以當太子妃,就這個妹子不能當!
真真是藝術源于生活,小說永遠不能比生活更狗血。
穆錦程替劉謹神傷了好久,又問:“那……那麽那個姑娘,可知曉你的心意?”
劉謹被穆錦程問得一怔,落寞地搖搖頭。
穆錦程很是疑惑地問道:“你也不和她說?”
看看人家謝嘉靖,一看上我妹妹就拖着我給送情書了。
阿謹你這樣不行啊。
劉謹嘴角噙着一抹苦笑,道:“說什麽呢?我又不能許她一個明确的将來,說出來,除了讓兩個人都難過,別無他用。”
劉謹這樣一說,穆錦程想了想,覺得很對。
既然不能在一起,又何必捅破那層紙,讓兩人的餘生都在遺憾之中度過?
聽完劉謹的心事,穆錦程也覺得很傷感,看着自己的手指發着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此次離京,還是我和……父親多次交涉之後得到的最好的結果。”劉謹說着,深沉目光,落在穆錦程身上,“此去歸來,我将大婚,遂了父母心願,娶他們想要的兒媳。”
“呀。”穆錦程輕輕地驚呼了一聲,“那……會成為你的妻子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不是她,是誰又有何異。”
不是她,是誰又與我何幹。
穆錦程沉默了。
突然一陣和風吹入馬車之內,吹得窗簾簌簌作響。
劉謹往椅背上一靠,沒有來地念起了詩經——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念到這兒,他輕笑了一聲,合上眼,歪頭假寐去了。
穆錦程看劉謹這樣子,想要安慰也無從下口。
最後也只能,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