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劉謹話音一落,不知道誰很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謝嘉靖不自在地搶過劉謹手裏頭的情書草稿,大聲說:“當然是我自己抄啊!這點誠意都沒有,哪配得上美若天仙傾國傾城的安若妹子?”
穆錦程冷笑一聲:“你那字,寫得跟狗刨似的,也配得上我妹子?”
“我字寫得醜……我去練字還不成嗎我!”
謝嘉靖冷哼一聲,捧着那草稿一邊去了。
自此之後,謝家小公子從言情話本子中抽身出來,又投入了……書法的海洋。
看着一向對讀書不怎麽感興趣的大兒子又是看書又是練字的,謝夫人感動得無以複加,抱着謝大人哭了一宿。
謝嘉靖經過一番苦心修煉,終于練出了一手……還勉強看得過去的字。
不是他不願意更上一層樓,而是時不我待,等他成了王羲之,安若妹子的娃娃都會叫娘了,不劃算,不劃算。
恭恭敬敬地抄完了情書,再恭恭敬敬地折起來,恭恭敬敬地交給大舅子穆錦程,謝嘉靖長揖至地,說:“錦程,我和安若……就拜托你了!”
穆錦程哼吱哼吱一聲,不做答。
謝嘉靖只當他答應了,心中的大石頭放了下來,高興轉身同窗們揮揮手:“大功告成!大家都有功勞!晚上太白樓,我做東!大家随意吃!”
同窗們齊聲歡呼起來。
穆錦程揉着那情書的封口,暗自冷笑——
哼,你寫得出來情書……也得送得到,才成!
十來歲的小屁孩玩什麽早戀!沒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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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出情書的第二天,謝嘉靖又是早早在學堂門口等大舅子穆錦程的到來。
穆錦程才下車,謝嘉靖就兀傲一聲撲了過去:“錦程!怎麽樣怎麽樣!安若看了我寫的情信,臉紅了嗎?害羞了嗎?!有沒有,有沒有一點點小開心呢!”
穆錦程呵呵笑了一聲,說:“安若啥反應也沒有,也啥都沒說。你啊,洗洗睡吧!”
穆錦程話音一落,謝嘉靖石化當場。
想泡爺的妹子,哼哼。
穆錦程心裏頭哼哼哼練成一片,丢下謝嘉靖,走了。
穆錦程本以為穆安若沒回應,謝嘉靖會知難而退。
誰知道謝嘉靖這也是一根筋的愣頭青啊!
第三天早上,看到頂着兩個黑眼圈的謝嘉靖,穆錦程先是一愣,低頭看到他遞過來的一封和三字經一般厚度的信,嘴角抽了一抽。
“錦程!我不願意放棄!”謝嘉靖仰頭大吼了一句,把信塞到了穆錦程的手裏,“請務必一定要将信送到安若手上!”
穆錦程心中的無言泛濫成災,将人淹沒。
謝嘉靖塞了情信,還在穆錦程的手背上拍了拍:“我和安若……就靠你了!”
說完,謝嘉靖一副壯士斷腕狀,轉頭先走了。
留下穆錦程一人,僵硬地站在原處。
一陣風吹過,還有一片落葉随着風打了好幾個漩兒,從穆錦程面前晃晃悠悠地飄過去,飄過去……
也是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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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謝嘉靖這邊對穆安若相思成災,且說這開了年,穆錦章也長到了十一歲。
穆侯給侄子尋了一處遠在金陵的學堂,文武皆習,環境清苦。
通知了穆二夫人,穆侯也不待她争辯,只下令道:“你替錦章收拾收拾,過兩日便上路罷。”
穆侯不給撒潑的機會,穆二夫人也沒閑着,馬上就找到了太夫人的屋裏頭,訴苦。
聽着穆二夫人來來回回地說着穆錦章多可憐,自小沒了爹,現在大伯還看他不順眼,真是沒爹的孩子人人欺!
太夫人念她要母子分離,可憐她,也就沒打斷。
誰知道穆二夫人越說越偏,到了最後,竟然怒道:“好歹穆家三房都分了家了,二房的事,自有我說了算!侯爺這手未免也伸得太長了,這存的什麽心!大嫂才懷上孩子,就忙不疊地把我們錦章趕出去麽!”
穆二夫人話音一落,太夫人的手就狠狠地拍在了桌上:“放肆!”
穆二夫人心一驚,膝蓋一彎,跪了下去,哀聲喚道:“老祖宗!你可要為我們二房做主啊!”
太夫人目光如炬,看着跪在下首的穆二夫人,說到:“錦章的去處,是我要侯爺去給尋的!讓錦章離京,是我的意思!穆家三房是分了家,可我還沒死呢!錦章的事,我還決定不了?!”
穆二夫人心裏頭一咯噔,噗噗在地上給太夫人磕了兩個頭,道:“老祖宗!錦章自幼長在我跟前,離了我,他怕是不會照顧自己啊!”
“婦人之見!”太夫人怒喝道,“自古慈母多敗兒!錦章養在你跟前是什麽德行,我看不見?!就知道以大欺小倚強淩弱,哪有大家公子的風範?!錦章下月就滿十一了,是半個大人了!想當年他爹也是十一歲出京去歷練的,難不成他連他爹都不如!?”
穆二夫人尤不死心,梗着脖子道:“二爺的老路子有什麽好!戰場上刀劍無眼,萬一把錦章傷了怎麽可好!我膝下……就只有這麽個兒子了!老祖宗你就可憐可憐我們!我不求錦章富貴榮華,只求他一生平安啊!”
穆二夫人這話發自肺腑,太夫人聽得也有些動容了。
可此事事關穆錦章的将來,太夫人到底還是不願意因為他母親的一面之詞毀了他的一生。
“我知道你的……”太夫人示意吳媽媽将穆二夫人扶起來,和聲勸她道,“可好男兒志在四方,我穆家世代簪纓,靠着多年的功業才積攢到現在的功名聲望。再者,錦章又不像錦程一般,有爵位可襲,要想建功立業,還是得靠他自己的努力……”
太夫人長長的一番話說完,看穆二夫人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知道自己又是白費口舌了,幹幹脆脆地下了結論:“無論如何,錦章這學堂得去,将來,從軍也得去!你就別在我這兒磨了!”
聽太夫人這話,穆二夫人知道是回天乏術了,看到軟磨硬泡地沒得個稱心的結果,便将淚一抹,連句告辭的話都沒說,纖腰一扭,走了。
才出太夫人的院子,穿過花園的月亮門,穆二夫人當頭就撞上了正好學完規矩回來的穆紫若和穆安若。
看到母親兩眼通紅,似大哭過一般,穆紫若心裏頭一酸,趕緊迎上去,心急地問到:“母親這是怎麽了?”
誰知道穆紫若才走到母親跟前,穆二夫人就一個耳刮子甩了過來!
“啪——”
這一巴掌打得響脆,穆紫若的臉登一下腫得老高,眼眶猛地就紅了。
穆安若吓得一臉煞白。
穆紫若忍着痛和眼淚,仍去抓穆二夫人的手:“母親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別憋在心裏頭……”
穆二夫人厲聲打斷了穆紫若:“廢物!在老祖宗跟前那麽久!都不知道給你哥哥說兩句好話!是攀上大房的高枝就忘了自己是誰生的了是不是!要是有本事就去和老祖宗說,別讓你哥去金陵!”
穆紫若在太夫人屋裏頭住着,對于穆錦章要去金陵一事早有耳聞,現在再聽母親這樣說,一切了然,忍着委屈,和聲勸道:“母親,依我看,哥哥出京去是最好。哥哥在京中交的那些狐朋狗友,沒一個上得了臺面。大伯給哥哥尋的學堂裏頭都是清貴人家子弟,哥哥過去了,耳濡目染的,也會變好起來。”
“變好?!”穆二夫人有了出氣的地方,整個人越發斯歇底裏,“你哥哥樣樣好!哪需要更好!就是你,是不是去老祖宗那兒,就忘了本了!”
說着,穆二夫人手癢,又是一耳光子甩過來。
這會穆紫若堤防上了,看着不對,偏了臉,卻還是被穆二夫人的指甲刮到了臉,火辣辣地疼。
穆安若心痛地沖過去将穆紫若從穆二夫人身邊拉開,壯着膽子開口道:“二嬸!堂姐這樣好看,別打壞了!”
穆二夫人是逮誰咬誰,轉過頭來就是惡狠狠地瞪了穆安若一眼:“我打我女兒,關你什麽事!”
穆安若被穆二夫人這一瞪,眼淚“唰”地就下來了。
穆紫若對着穆安若身邊的奶媽子使了個眼色,讓她将穆安若護住,好聲好氣地扶起自己親媽:“母親不高興,沖着我發脾氣便是。折騰了一番,母親也累了罷?紫若送母親回去歇息。”
穆二夫人甩了巴掌,心裏頭的氣也出夠了。
身子一歪,把大半個人的重量都壓在穆紫若肩上,穆二夫人說到:“你這樣一說我也有些累了,回去罷,也不知道你哥散學了沒……”
看着穆紫若扶着穆二夫人一步三搖地離開,穆安若終于抱着自己的奶媽悶頭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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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安置好母親,穆紫若往鏡子裏頭一看,就看到自己的臉鼓得老高,上面還有三條指甲刮出來的血絲。
太夫人賜下給穆紫若的大丫鬟春鹦一邊替大小姐臉上上藥,一邊擔憂地說:“這可怎麽是好,腫成這樣,還是得去尋大夫來瞧瞧,沒得以後落下印子,毀了容。”
藥膏塗在臉上,疼得端莊如穆紫若都忍不住嘶聲。
對着春鹦搖搖頭,穆紫若說:“這些都算小傷,我将養上幾日就能好。就是老祖宗那邊……”穆紫若說到這兒,咬了咬下唇,“希望她別為難我母親就是。”
春鹦心裏頭一酸,低着頭不再說話。
大小姐都說了不計較了,她一個做丫鬟的,哪說得上嘴!
上完了藥,穆紫若瞧着臉上還是十分明顯,便着人去給太夫人回話,說母親身體不适,要留在穆二夫人這邊伺候幾日。
早已經知曉來龍去脈的太夫人聽丫鬟如此回報,心下暗自嘆氣,擺擺手,讓那丫鬟退下了。
吳媽媽看着太夫人的表情不對,向前一步,問到:“老祖宗打算如何處置此事?”
太夫人嘆息一聲,道:“錦章他娘太過糊塗!自家千嬌百慣的小姐,又不是尋常丫鬟,哪容得她喊打喊罵的!更何況這事紫若一點幹系也無,無辜受累……”
說到這兒,太夫人搖搖頭:“偏紫若還是個死心眼的。她娘折騰到這份上,居然還想兜着護着……”
看着太夫人止了話頭,吳媽媽在一旁接到:“大小姐這也是一片孝心。二爺早早去了,二夫人這些年,心裏頭也不好過。”
太夫人閉上眼,沉默了片刻,方開口道——
“罷罷罷,既然紫若要圍護她娘,我也不強為她出頭了。只望着,她有一日,能想明白。”
誰知道,穆紫若想着息事寧人,穆錦程可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