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四他愛她
鐘揚覺得,也許自己錯了。
從一開始,他就該像一個普通的鄰家哥哥一樣和黎初夏相處。他開始漸漸清楚明白,自己最初的那些抵觸,恰恰是對她們那樣的生活的向往。因為不曾擁有,才會不忍面對。
所以阮君找到他的時候,他對阮君已經沒了什麽抵觸。
“揚揚,我知道你媽媽不在了,如果你願意,有什麽事情你都可以找我。”六一兒童節這天,黎初夏跟着黎永新出去玩,阮君送了一大包的巧克力過來,在鐘揚的書房和他聊天。
巧克力的商标名牌都是鐘揚還看不懂的英文,那五顏六色的漂亮包裝一看就是小姑娘喜歡的。鐘揚看了一會兒,忽然說:“謝謝阮阿姨,您還是把這個留給夏夏吃吧。”
黎初夏喜歡吃,除了挑青菜幾乎不挑別的。他曾聽到阮君不讓她吃太多零食的對話,這些巧克力一看就很貴,她一定很喜歡。
阮君笑了笑:“她今天和她爸爸出去,他爸爸準得瞞着我給她買不少,回頭我還得在家裏搜查一下。你是不是……嫌棄這些?你誤會了鐘揚,這些不是夏夏沒吃完的,她大伯送了好幾份來,我是看着你連過節都不出門,所以來看看你。
“沒有,阿姨我沒有。我……我很喜歡。”鐘揚有些局促,目光落在那些巧克力上,少年的眸子深沉無底。
阮君坐了一會兒就要走,鐘揚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忽然說了一句:“阿姨,你是不是認識我爸爸?”
阮君怔了一怔,回頭看了鐘揚一眼。
鐘揚這個時候已經是瘦瘦高高的,那雙眼中有超出這個年齡的成熟與冷靜。
與阮君對視一秒,鐘揚低下頭:“你們搬來以前,我爸爸就算再忙,也會準時回家。但是你們搬來之後,他都是早出晚歸,你們離開一陣子,他又回來了。我知道爸爸之前有為一個朋友安排過房子,他打電話的時候我聽到了,阮阿姨,我爸爸是在幫你們找房子吧?可是你們搬來了,我爸爸從來沒有和你們見面過。你們其實是認識的吧?”
阮君走了回來,伸手拍了拍鐘揚的肩膀,笑道:“是,我和你爸爸是好朋友,可是我們之間可能還有些誤會,所以沒辦法像朋友一樣坐在一起。但是揚揚,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阿姨喜歡你是真的,你比夏夏要更成熟懂事。她被我們寵着,雖然不算恃寵而驕,可是如果以後長大了,難免會有吃虧的地方,你們在一個學校,你能幫阿姨照顧照顧夏夏嗎?”
鐘揚毫不猶豫:“阿姨你不用擔心……我……我會照顧夏夏的。”
阮君離開之後,他把媽媽臨死前的那封信拿了出來,連帶着請柬一起,自己一個人坐車去了縣城的山裏。他把信和請柬都燒給了媽媽,而媽媽的墳前,擺着一束已經放了好幾天的花。
因為阮君的一個囑托,鐘揚覺得自己對黎初夏所有的奇怪心思和行為都找到了一個依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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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他是受了阮阿姨的囑托照顧她。
可是鐘揚萬萬沒想到,阮君送給他的那包巧克力卻成了黎初夏繼續疏遠他的又一原因。
因為天氣熱,這個時候空調都不是每家都有,即便買了空調,也沒人會舍得整天整天的開着。然而這些人家裏,并不包括對面的那一家。
黎家新裝了空調,炎炎夏日裏,他們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敞着鐵門通風,而是整日整日的大門緊閉,将一切都隔絕在了那扇門外。以至于有些事情,鐘揚還是從鐘爺爺口中得知。
“今天我買菜碰到你阮阿姨了,揚揚,你房間裏的巧克力是你自己要的還是阮阿姨給你的?”
鐘揚一怔:“是阮阿姨給我的。”
鐘爺爺無奈的笑了笑:“你這孩子,也真是不懂事,人家給你你就拿着了?也不知道講點客氣。聽說夏夏那孩子特別喜歡吃,這兩天就因為她的一袋巧克力被送人了傷心着呢。我去下面的商店看想給她買點,人家那還不賣這種巧克力。”
鐘揚有些無措,他轉身回到書房裏,看着那一顆都沒動的巧克力,心裏冒出一個想法來——要不要……還給她?
從那以後,鐘揚一直都揣着一包巧克力上學。
可是他再也沒辦法接近她了。
她有自己的同學,每天都會和他們在一起,她知道有些零食不衛生不能吃,也不會和其他學生一樣,就算自己不買東西也瞎晃悠;回到大院,她知道有些夥伴不願意和她玩,她也不哭不鬧,轉而回家看書,兩層房門緊緊閉着,鐘揚站在自家門口,好像連對面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了。
鐘揚覺得,自己必須還回那袋巧克力,可是等到他沉着臉拿出那袋巧克力的時候,滿滿一袋子都化了!
鐘爺爺幫他清理書包裏的污漬,難免要責怪幾句:“你說說你,這麽好的東西,就是給了你你也不會珍惜,都給糟蹋了!”
再好的東西,就是給了他,也被糟蹋了。
那天鐘揚一個晚上都沒睡覺。
面前化開的巧克力在室內陰涼的地方又重新凝固,成了奇怪的形狀。
鐘揚看着那袋面目全非的巧克力,想到了黎初夏從避之唯恐不及到現在的形同陌路,把自己蒙在薄薄的被子裏,咬着牙忍着眼淚。
從那天開始,鐘揚沒有再刻意的出現在黎初夏面前。
阮君給他的壓歲錢,他存放在家裏,想着總有一天會用到。上課的時候,他再也不想聽課,整天惶惶度日,放學的時候,他照舊從自己熟知的小路一路跑回家,關在書房裏也不知道幹些什麽。直到外面傳來腳步聲的時候,他才整個人像活過來一樣。
他學會了分辨每個人的腳步聲,只為了準确無誤的從那些腳步聲裏分辨出哪一個是黎初夏的。漸漸地,不只是她的腳步聲,就算只是一個笑聲,一個噴嚏,拿鑰匙開門的時候鑰匙轉幾圈發出什麽樣的響聲,他都能分辨是不是她。無論在什麽地方,無論人多還是人少,無論安靜還是嘈雜,他只需要一眼望過去,就能捕捉到黎初夏的身影。他知道她有多少件不一樣的衣裳,甚至能猜到她新的一天會穿什麽樣的衣裳。
黎初夏在鐘揚心裏,成了一個奇怪而特殊的存在。明明兩家隔得這麽近,明明他們在一個地方上學,明明黎初夏對鐘爺爺還是那麽喜歡,明明她和黎叔叔在家裏跟阮阿姨鬧了矛盾還會往他家跑,可他就是這樣成功的退出了黎初夏的生活,讓她單方面的活在了自己的生活裏。
黎初夏過來的時候,他總是讓鐘爺爺告訴她“鐘揚不在家”,然後他把自己關在書房。他給鐘爺爺的理由是不喜歡招待客人,也不喜歡吵鬧。鐘爺爺只是笑笑,不多問,回回都告訴黎初夏“揚揚哥哥不在家”。
他想,也許在黎初夏看來,自己就是個冷漠又陌生的大哥哥。
很多年以後,鐘揚終于明白為什麽阮阿姨搬來這麽久,鐘元山和她都可以成功的不碰一次面。因為真的有心避開的時候,就算離得那麽近,也能形同陌路,讓兩個人的生活完全錯開。
鐘揚漸漸變了。
又或者說,他開始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什麽,能做些什麽,又是為了得到些什麽。他很迷茫,也越發無心學業。
初中的學生已經有些開始不學無術整天在外面混的,鐘揚不知不覺間成為了這其中之一。不為別的,只因為他發現了一種抒發心中抑郁的好方法。
哪有那麽多的不知道?哪有那麽多的迷茫?一個拳頭下去,那種實實在在的疼痛和爽快,仿佛能一瞬間把所有的陰霾一掃而光。
鐘揚開始打架抽煙喝酒,而鐘家的風暴,也終于來臨。
鐘元山身為老師,自己的兒子卻成了學校有名的小混混,這對他來說無異于聲名掃地的重創。他開始禁了鐘揚所有的開銷,勒令他每天的作息。
然而此刻的鐘揚,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沉默的少年。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宣洩方式,這也讓父子間的隔閡和那一直存在的不和諧徹底被暴露出來。
時間一晃而過,九年義務教育後,鐘揚憑借鐘元山的勞心勞力成功進入高中,而這時候的黎初夏抽條抽的特別快,才上初中,已經高挑纖細,如果說小學時候大家學的差不多,東西也不難,還不容易突出的話,那麽到了初中,黎初夏猶如一匹黑馬,瞬間成為了年級裏遙遙領先的尖子生。家裏條件好,長得好,成績好,對于一個已經進入青春期的年齡,男孩子心裏都将她當做了夢中情人。
黎初夏已經長成了大姑娘,她還是會甜甜的跟鐘爺爺打招呼,卻不像小時候那樣,動不動就跑過來,小心翼翼确定了鐘揚不在,就心安理得的又吃又玩。所以當她和黎永新再一次重演當年的笑話被阮君趕了出來的時候,鐘揚第一時間就聽到了動靜。
他們家一直以來都會敞開木門,就算很多人家已經把木門和鐵門都拆了,換上了最新的防盜門,他們家也從沒有改變過。
鐘爺爺熱情的招待他們過來,黎永新掃了一眼屋裏,假模假樣道:“啊,那什麽,揚揚不在家吧?打擾到他學習就不好了,聽說他已經高中了。”
依照黎永新的性子,這小區裏面那幾個小色狼會多看他女兒兩眼他都知道。隔壁鐘家的鐘大爺确實是個好人,只是他的孫子有些不讓人省心。如果說有什麽是讓黎永新放心的,大概是這個叫鐘揚的男孩子沒像他之前遇到的幾個,要麽是偷偷跟着黎初夏回家,要麽是借故接近。
這個小子,難得近水樓臺,卻沒巴巴的湊過來,黎永新的戒備也松懈了。
鐘爺爺給他們倒了水,問了原由才知道,原來黎初夏最近迷上了打游戲,黎永新非但不教導,還帶着女兒一起打游戲,兩個人的行為徹底的激怒了阮君,把他們趕了出來,讓他們玩好了再回去!
兩個人自然不敢真的再跑去網吧,可是世事難料。十分鐘之後,父女兩個玩起了鐘揚的游戲機。
其實這個時候的這種游戲已經落伍了,網絡游戲興起後,這種游戲舵玩網球玩超級瑪麗已經不那麽吸引人。可是外面的父女依舊玩的風生水起。
鐘揚覺得,自己好像很久沒有正正經經的打量過黎初夏。
她比以前高了很多,黑亮的長發挽成一個馬尾,穿着休閑的短袖和白色長褲,整個人看起來朝氣蓬勃青春靓麗。那清亮的聲音比之小時候,除了多出幾分成熟,更多了幾分……讓人聽着便心跳加速的東西在裏面,仿佛每一句話,每一個發聲都能輕易地撞擊他的心。
他們玩的是雙打,黎初夏激動地不得了:“這邊這邊!你打歪啦!”
黎永新:“你過去你過去!等會會打到那邊!”
“耶!”是一起的聲音。
“黎永新!黎初夏!”是阮君的聲音。
然後,世界都安靜下來。
鐘揚看和那一對父女耷拉着腦袋被盛怒的阮君請了回去,那種久違的溫暖忽然就盈滿心中,他輕輕合上房門,不自覺得笑了出來。
一種感情漸漸變得清晰,純粹;一種心跳漸漸變得有力,瘋狂。
他一直強迫着自己不再打擾她,卻忍不住用另一種方式去關注她。可是在認認真很看着她的時候,那種被壓抑久了的*蜂擁而出,沖刷了他所有的迷茫和無措,讓他看到了人生的第一個清晰的目标。
他的父母讓他明白了兩個不相愛的人在一起的糟糕,而她,讓他明白一個而幸福的家庭應該是什麽模樣。
看到她,會讓他覺得溫暖,他想給她一個這樣的家,只有她和他,幸福無憂。
他愛上了黎初夏,他想要黎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