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愛的自卑
小樹林裏忽然就變得安靜起來，時而微風佛動帶來的飒飒聲，越發顯得這裏的清幽靜谧。
鐘揚久久沒有回答黎初夏的問題。
他一直以為自己那暗無天日拼命奮鬥的三年有多麽的辛苦，更是以為離開紅陽縣回到h市，她在得到更多的關心和照顧下，會變得更加耀眼優秀。可原來，離開那個小地方對她來說，更多是陌生和不适應。他其實，也一直活在自己以為是裏。
“夏夏，對不起。”鐘揚覺得，除了道歉，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黎初夏垂下眼，長長的睫毛将眼睛裏少有的陰郁遮蓋，她轉過身面向鐘揚，再擡起眼的時候，剛才那分陰郁好像是錯覺一般，整個人随着她的目光又靈動起來，她甚至笑了笑，搖搖頭：“鐘揚，其實你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剛剛畢業那會兒，我的哥哥姐姐輪番打電話來安慰我勸我，最後還是我爺爺用家規讓他們統統閉嘴不許幹擾我。我媽跟我說，人這一輩子沒必要把一段路反複的去走，因為重來一次，也許不一定就比一直走下去更好。她支持我的想法，也尊重我的決定。”
“其實我的想法很簡單，我只是覺得，這條路是我姥姥陪着我走出來的，在她簡單的思維裏面，我最終的需要的，只是一個輕松幸福的生活，只要我好了，這中間怎麽走，并不重要。你覺得我幼稚任性也好，軟弱懦弱也好。我只是覺得，第一次走這條路，我都有那麽多的不适應，重來一次，我連陪着我的姥姥都沒有了，我一定沒辦法更好的走一遍。”
面對着沉默不語的鐘揚，黎初夏最終還是抿了抿唇，嘴角的梨渦輕旋，聲音平靜無波：“鐘揚，你不是第一個有這種想法的人，但是你真的是第一個用這麽無聊的謊話騙我的人。我不覺得自己現在有什麽不好，而因為你，讓我覺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就像一個傻子一樣。”
鐘揚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黎初夏還緊緊抓着自己電腦包的帶子：“我先回去了。我知道你這段時間會很忙，就不要浪費時間再陪我學什麽四級了，再見。”
黎初夏覺得自己該說的都說的夠清楚了，可為什麽明明說清楚了，她心裏還是酸酸的呢？
鐘揚還站在原地沒動，黎初夏往小樹林外面走，身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鐘揚沒有追出來，那些只出現在電視劇裏面的瘋狂追車畫面，黎初夏到下車的時候都沒有看到。
這樣……算不算絕交了？
可是哪有這樣就絕交的？
黎初夏都已經站在學校門口了，還不由自主的頻頻回頭。她甚至想鐘揚會不會像上一次一樣，在她沒有準備的時候，就忽然從一個地方走出來。
可是現實總是讓人失望的，明明應該生氣，可等真的回來了，他也沒有再糾纏，黎初夏才驚覺，自己心裏的失落多過憤怒。
啊啊啊！真的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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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一個不算美好的心情回到宿舍，把電腦重重的放在桌子上，黎初夏就像被抽掉魂兒了一樣趴在桌子上。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心情真的好複雜好奇怪，根本沒辦法用理智來解釋。
“喂喂喂！筷子都要戳到鼻子裏啦！”吃飯的時候，姜冉捏着筷子當當當的敲着飯碗，友情提示。
黎初夏怔了怔，默默的放下筷子：“我胃口不太好，你們先吃，我先回去了。”
等到黎初夏走了，姜冉神秘兮兮的把陳婕婕和許景竹都拉着分析案情：“發現沒有！今天的‘一天六頓’沒出現啊！”
陳婕婕點頭：“我以我的經驗起誓，黎初夏今天這幅鬼樣子肯定和鐘揚有關系，我賭一個小炒肉，他們吵架了！”
許景竹敲了敲她們的碗：“夠了啊，別這麽八卦刻薄。”
姜冉不贊成了：“我們怎麽就八卦刻薄了，這是關心！其實我就搞不懂了，我以為只有我們這種*絲女才會為情煩惱，怎麽連夏夏這樣的小女神也這個時候呢，我覺得她太不按照常理出牌了，她們女神界的範兒都被她掉光了！”
許景竹給她夾了一塊燒土豆：“真是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因為黎初夏吃的很少，三個人給她打包了一份蓋澆飯，可是等她們回到宿舍的時候，終于覺得黎初夏今天這個狀态很不妙了。
宿舍的走道在樓的中間，兩邊是宿舍門，所以格外的陰暗。彼時，六樓那條陰暗走道的門口，黎初夏可憐兮兮的坐在地上，背靠着鎖着的門，雙手環着屈起的腿，臉埋在裏面，是個十分凄涼的姿态。
好像是聽到了動靜，她緩緩擡起頭，走道裏的光很弱，白天更加不會開燈，可是這微弱的光線裏，她的眼睛像是盈滿了水汽，亮晶晶的。
終于等到她們回來，黎初夏洗洗鼻子：“我忘記帶鑰匙了……”
陳婕婕服了：“你傻不傻啊，打個電話給我們我們就早點回來了呗！”
黎初夏的眸子暗了暗：“我也忘記帶手機了……”
真是……活該等在門口！
陳婕婕好氣又好笑的開了門，就像放一只流浪的小狗進屋一樣，不甚客氣的用腳背踢了踢還坐在地上的人：“喂，進去了！”
許景竹伸手扶了她一把，黎初夏灰頭土臉的進了宿舍，依舊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
許景竹看了黎初夏好幾眼，最後她終于忍不住，走到黎初夏的桌子面前伸手敲了敲她的桌子：“夏夏，能陪我出去買個水果嗎？”
買水果？可是她不是很想出去啊……
許景竹沒有給她過多的猶豫時間，直接拉着她就往外走。黎初夏無奈被許景竹拉下了樓，可是她們并沒有朝着水果鋪子的方向走，相反的，許景竹把她拉到了操場上，撒開手就讓她跟着一起跑兩圈。
黎初夏也不問為什麽，事實上，她覺得心裏真的憋了些事情，說不出口，哭不出來，更讓她困惑無奈的，是她根本不知道這些從來不曾在她的人生中出現過的情緒要跟誰說！
好！跑就跑！黎初夏在原地蹦了兩下，對着許景竹做了一個ok的樣子，心裏默數一二三，就這麽直沖沖的跑出去了！
一圈、兩圈……等到第三圈半的時候，她累的一手捂着腰腹，一手扶着操場邊上的鐵梯架，大口大口得喘氣。
為什麽她偏偏喜歡上鐘揚？
為什麽鐘揚要騙她？
為什麽大家都要用這種同情惋惜的姿态來看她？
許景竹一直默默地等在一邊，她走到黎初夏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背：“感覺好些了嗎？”
黎初夏坦白：“感覺更糟糕……”
等到站了一會兒之後，兩個女孩子倒在了操場的看臺上，黎初夏第一次聽許景竹說起了她的故事，而黎初夏在一番動容中，也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郁結。
其實許景竹只是說了自己很小一部分的故事，因為有時候一些話題需要一個引導，所以許景竹很快就明白黎初夏究竟是為了什麽變成這個樣子。說到最後，黎初夏靠着看臺椅子的靠背，雙目無神的望向昏黃的天空。
“小竹子，你能明白當我知道這麽久以來，鐘揚都是在騙我的時候，我有多難過嗎？可是好笑的是，我都不知道我為什麽那麽難過，比想象中要更加難過，難過得無以複加！”
許景竹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略一思考，簡單發問：“這個問題很簡單，我只問你，如果鐘揚其實沒有騙你，他的确是很糟糕的狀态，你會改變你對他的喜歡嗎？”
改變！？怎麽會改變？
如果不是因為今天的事情，她還可以每天借着學習英語的機會見到鐘揚，她會用盡自己所有的經驗去輔導他，鼓勵他！
可問題是他根本就不需要這些，黎初夏甚至不敢想象，從前自己一副誨人不倦的模樣給他布置任務的時候，他會不會在心裏覺得自己的樣子很可笑。只要一想到這裏，黎初夏就想死。
“當然不會！我也從來沒有想過他是在騙我！”憤憤的語氣中還是帶上了不可避免的憤怒。
許景竹點點頭：“所以這個問題并不難解釋。你自己也說了，不是鐘揚一個人為你感到惋惜同情，而鐘揚之所以騙你，是因為不想傷害你，那你為什麽就格外的生氣呢？真的只是因為他把他的惋惜和同情付諸行動了嗎？還是因為你發現自己喜歡的人比自己要優秀要完美的時候，心裏開始自卑？不是因為他的行為有多過分讓你生氣，而是因為他的行為讓你有多自卑，所以才生氣。”
自卑？
黎初夏就像是聽到什麽天方夜譚一樣：“自卑？你說我自卑？”
自卑是什麽感覺？黎初夏覺得自己只有在小時候玩過家家，因為沒有二單元的珠珠那樣媽媽般的身材而不被容納的時候才有過可以被稱之為自卑的心态。
“怎麽可能呢……”黎初夏喃喃的念着。
許景竹笑了：“是啊，就是自卑。我們常常會被那些閃閃發光的天之驕子吸引，一旦他們有什麽困難的境況，也許就算是他們被所有的人背棄，我們都會拼盡一切的去幫他。可是等他重新恢複閃耀的時候，我們反而不敢繼續站在他們身邊。很多人都是這樣，他不介意心中的那個人和自己在同一個水平線甚至比自己要糟糕，可是卻會因為他們突然高大到讓你能看到那一段明顯的距離時而生出自卑，離開他們。”
離開……
黎初夏的心中一動，離開鐘揚這個想法不過剛剛在心裏蹦出來，就被她果斷的打消了，為什麽要離開？她還不想離開！
“可是也有例外。”許景竹不期然的再次開口，讓黎初夏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許景竹看着黎初夏，認真的說：“也有人不會帶着自卑離開。相反的，正是因為這份自卑，反而讓他想要變得更加完美，完美到足以和心中的那個人般配。”
黎初夏有些呆愣，似乎是在消化許景竹的這段話。許景竹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黎初夏，你忘記開學時候你站在動員大會的演講臺上說過的話嗎？你的正能量怎麽都跑光啦？”
許景竹這個拍肩膀的動作，讓黎初夏猛地回憶起鐘揚作為她的男朋友請室友吃飯的那一天，拍在她肩膀上的那個力道。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她才對鐘揚的接觸有了寫敏感的反應，一種……心會亂跳的反應。
“夏夏，喜歡一個人就放開一切認真的去喜歡，這樣才不會有遺憾。自卑也好，自負也好，管他那麽多做什麽？其實我倒覺得，鐘揚實在體貼你，他啊，很愛你呢！”
愛？
被情緒困擾的黎初夏終于想起來鐘揚已經是她名義上的男朋友！
可是明明知道許景竹是因為不知道真相才說出這番話，為什麽……心裏甜滋滋的？
真是好恥辱！
雞湯煲到了這裏，黎初夏好像已經完全不為鐘揚的這些行為而感到生氣了。因為她終于明白自己這種異常的憤怒反應究竟是因為什麽。
從一開始，鐘揚都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男孩子，曾經更是堕落到成為一個小混混，所以她從來沒有想過，鐘揚有一天會變得這麽優秀。她只是沒有做好準備，一個要奮起直追的準備。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她不想做那個帶着自卑黯然離開的人，什麽距離什麽自卑，難道所有的優秀不都是努力出來的嗎？！
她會努力！也許現在她還和鐘揚差了一段距離，可是她一定會努力，努力成為最般配他的那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