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過往
“鐘揚，耍人很好玩嗎？”
鐘揚定定的看着黎初夏，好幾次想要開口解釋，可是一對上她的目光，他就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
兩個人并沒有這樣僵持多久，鐘揚身後還有一群人，見到黎初夏的吳海興致勃勃的帶着一群人走了過來，吳海笑嘻嘻的說：“夏夏，你也要跟我們一起慶功嗎？你不知道老大今天表現的多帥！教授……”
“閉嘴！”鐘揚忽然喝了一聲，把吳海吓壞了，一時間愣在那裏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黎初夏沒想到鐘揚到了現在還能理直氣壯的去吼別人，他難道一點點騙了別人的愧疚都沒有嗎？
“鐘揚，你真的很過分。”黎初夏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似乎是在隐忍着什麽情緒，她看也沒看鐘揚身後的那些人，轉身就走。
“老大……”吳海看着直直的跟着離開的鐘揚，後半句話沒能喊出來：“還吃不吃飯了……”
黎初夏背着電腦包一路從進來的那條路往外走，可是明明來的時候清清楚楚的路線，往回走的時候就怎麽走怎麽奇怪，彎彎繞繞的，好像一直沒有看到那個大花壇，黎初夏有點煩躁，方向也漸漸沒了章法，就在她認定往左邊那條小路走的時候，手腕忽然被一個大力給抓住。
“別走了。”壓低的聲音帶着無奈和溫柔。
他怎麽還好意思追過來？
黎初夏一臉氣憤的睜開被他握着的手，連退好幾步和他拉開距離，“不關你的事，我自己能走回去！”
鐘揚指了指她剛才走的方向：“那邊是廁所。”
真是夠了！
“我就是要上廁所不可以嗎！？”黎初夏毫不客氣的回應，轉身就往廁所走，她是真的忽然想上廁所了，氣急的。
直沖沖的進了廁所，黎初夏選了一個角落的坑蹲下，匆匆解決了急事出來的時候，鐘揚居然還站在外面。
黎初夏有點不想和他說話，可是他這麽直挺挺的站在女廁所門口，實在很難去無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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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夏……”鐘揚的唇動了動，叫了她一聲。
站在廁所門口實在不是個談話的好時機，黎初夏抱着電腦包往一邊的小樹林走，鐘揚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加快幾步上前拉住她：“別往前走。”
黎初夏因為生氣，臉有些紅撲撲的，她的眸子帶着犀利的光芒：“前面還有廁所嗎？”
鐘揚誠實地回答：“沒有。”
“那就好狗不擋道！”黎初夏厲聲道，可是說完又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過分，想了想，還是改了口：“有事情到裏面說。”
鐘揚好像明白了什麽，順從的松開了手。
然而，等到黎初夏真的走進來的時候，才明白鐘揚為什麽要攔着她。
每個大學都會有一個情人幽會勝地，而這個位于東區的小樹林便是如此。剛剛拐過一顆參天大樹，黎初夏眼尖看到了前面鐵藝長椅的一角，她立馬加快步子沖過去，哪曉當長椅的全貌露出來的時候，得赫然映于眼前的是一對相擁着忘情接吻的情侶！
“啊！”不知道是不是現場直播的即視感帶來的感覺太過強烈，黎初夏情急之下居然跟看到恐怖片一樣叫了出來，吓得那對忘情的鴛鴦雙雙僵了一僵，猛地過回頭向這邊投來了不滿的目光。
“對不起，請繼續。”沉穩的男聲靠近，黎初夏的手臂一緊，整個人被拖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鐘揚單手攔着懷中的人，對着小鴛鴦淡定致歉，利落果斷的帶着黎初夏轉身離開。
黎初夏從被鐘揚撈進懷裏的那一刻就已經漲紅了臉，有那麽一瞬間，她腦子裏想起的竟然是剛才那對忘情擁吻的小鴛鴦……
鐘揚把黎初夏帶到另一個沒有人的長椅邊，等到兩個人站定，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就這麽摟着她走了這麽遠！
摟着她的那只手莫名的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連帶着手心都開始發熱，如果不是今天兩個人之見還有誤會，也許，真的是個好機會……
攬在肩上的手臂收了回去，黎初夏有一種逃出升天的感覺。她飛快的後退一步，站在離鐘揚一步之外，擡眼望向他。
黎初夏看着沉默着的鐘揚似乎并沒有主動要挑起話題的意思，她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的思考了一番，率先開了口。
“鐘揚，你為什麽騙我？”
直白的發問，清清楚楚的把兩個人之間的矛盾擺了出來。
為什麽騙她？這個問題，鐘揚自己也問過自己很多次。明明有很方法去接近，為什麽從一開始就下意識的編出這樣一個謊話，以一個低姿态來接近她？
因為她從小就是所有人眼裏的公主，就連他都習慣把她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去仰望和追逐，與此同時，也清楚的意識到，她也許是一個讓他窮盡一生都追逐不到的人。
可是上天就是這麽可笑。在他奮力追逐拼盡一切的時候，她輕輕松松的就能離他千裏之外。而在他逐漸放棄，想要把這份不敢說出來的愛真的徹底埋起來爛在心裏的時候，她又被送到了他的面前，巧笑嫣然的叫着他“揚揚哥哥”。
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她有多好，有多迷人，可就是這麽一個他想要捧在手心裏的女孩子，因為人生的一次失敗選擇了一條和原定計劃裏截然不同的道路時，事情就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
如果他說，他只是不希望因為自己和她現在的差距刺激到她，想要讓她繼續成為那個閃光耀眼一切都是那麽優秀的女孩子，然後像以前一樣追着她跑，甘願去做一個弱者，會不會有些荒唐好笑？
這樣的原因，即便心底真的是這麽想的，如果真的說出口，才是傷害。
可是讓鐘揚沒有想到的是，黎初夏問完這句話之後，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卻替他回答了這個問題。
“鐘揚，你是不是也和其他人一樣，在同情我？你是不是怕我知道你現在比我好太多，所以我會難過？”黎初夏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一點情緒的波動。
鐘揚有些搞不懂，他不敢随便的去肯定或者否定，事實上，有關于她的一切，他從來不會輕率。
“夏夏……”
黎初夏卻轉過身，側對着他，把自從高考之後就死死埋在心底的傷痛重新挖了出來。
“鐘揚，你知道嗎。我剛剛從紅陽縣搬走的那一年，我爸媽就給我報了初高中的銜接班。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堅強的人。可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這樣。沒有熟悉的大院，沒有鐘爺爺做的菜，沒有那些一起玩過的公園，更沒有一放學大家擁在一起坐一輛小小的面包車。市裏給我的感覺，總是冷冰冰的。我不喜歡那裏，可是卻又不得不去面對周圍突然陌生的環境。”
“剛剛進高一的時候，我有一段時間很不能适應。沒有人陪我一起去吃飯，沒有人陪着我打水，而那個時候，沒有人陪着吃飯打水，都會覺得周圍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你。”
“後來，我姥姥想我了，她從紅陽縣的村子裏搬到h市，每天中午都給我送飯。從說好的過來照顧我一個學期，到最後的一年，兩年，三年。姥姥在村子裏的時候，身體很健康，能摘草藥，能種青菜。可是她到了城裏，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給我做飯，給我送飯。她不知道上大學是什麽意思，她只是跟我說‘夏夏你這麽聰明，只要考個好大學，就能有好工作，以後就不用為你擔心了’。”
“姥姥做的菜其實味道很一般，有時候還會多放一勺鹽少放一勺糖。可是我就那麽吃了三年。我也跟自己說，我一定要好好努力，帶着姥姥去更多的地方。可是到了快要高考的那一陣子，姥姥都不怎麽給我送飯了。那時候我的學校是封閉式的管理，那天中午，我站在圍欄裏面問我媽媽，她才終于跟我說，姥姥生病住院了。”
鐘揚的心中猛地一顫，他隐約想起了那個個子小小的老奶奶。黎初夏還在紅陽縣的時候，總會有一兩個暑假不在，那時候她都是去了她住在縣裏山村的奶奶家，一去就是一兩個月。回來的時候，人變黑了，細細白白的胳膊腿上都是被蚊子叮出來的包，連那一口标準的普通話都變得帶上了鄉村口音，一出口就逗得黎永新夫婦樂呵呵的。
“姥姥她……”鐘揚的聲音微微有些黯啞，後面的話沒有說完。
黎初夏側對着他，吸了吸鼻子：“姥姥走了。”
“其實現在我才明白。當初我從紅陽縣到了h市，姥姥同樣是從住了一輩子的村裏來到h市。她和我一樣不适應周遭的一切，可是她還是堅持住在這裏，每天給我做飯，看着我吃完。”
“姥姥沒讀過什麽書，她只知道上了大學就會有好工作，有了好工作，他們就不會為我擔心了。這個想法說給別人聽，一定有很多人都會笑話，覺得是一個很無知的想法。可我還是想要讓姥姥看到我有多好，讓她放心。我甚至想，等我快點考完，就陪着姥姥回紅陽縣。”
“可是姥姥沒有等到我陪着她回去。高考前幾天，姥姥就走了。我媽媽想要瞞着我，不要影響我。可是我爸卻沒瞞住我，我還是知道了。”
黎初夏好像從來沒和誰說過這些，她轉過頭望向鐘揚：“如果你是我，在高考失敗之後，還會再讀一年，重來一次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