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終明矣

第27章 責（下）

“不，不是的……”在蕭雲楓的聲色俱厲下，莫淩的聲音已經是顫抖得不成樣子。

蕭雲楓的聲音很沉，“作弊，為什麽？”

莫淩的身體猛然一瑟縮，他知道老師一定會問起這件事情，可是，他應該如何回答？他不敢對他撒謊，又不得不撒謊。

今天這樣的局面，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但是他卻不後悔自己的決定。因為就算他不幫周憶萱頂替，等月考成績一下來，老師看到他那慘不忍睹的成績，肯定也會失望的。早晚都會讓他們之間的感情再度惡化，倒不如選擇這種方式結束。

因為太在意他的看法，所以他是真的不願面對這一切。

“對不起……”莫淩艱難地開口。

蕭雲楓一聽到這話，氣又是不打一處來，甩手又是呼嘯而過的一鞭子，“我要的是理由！”

莫淩吃痛，狠狠一咬嘴唇，不由鮮血淋漓。

他喘了一口氣，道：“沒有什麽理由，是我內心的僥幸心理在蠱惑我。對不起老師，我知道錯了，您打吧。”

既然選擇了這麽做，他就不會後悔，他會承擔下一切罪責。

“啪！”又是一鞭子抽下，“莫淩，你以為我是因為你考試作弊而這麽罰你嗎？”

莫淩愣住了，難道不是嗎？

蕭雲楓把鞭子停留在莫淩的背上，“你是錯了，但錯的是當事情發生後，你的第一意識是躲避，而不是向我承認錯誤。”

莫淩用手無力地撐住地面，低下了頭。是啊，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首先想到的是找個地方躲一躲，然後等放學後離開這個讓人痛苦不堪的地方，而不是主動去找老師，他不想，也不敢。

蕭雲楓繼續道：“莫淩，我知道你害怕，發生了這種事情又有幾個人能心平氣和地面對？犯了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沒有勇氣面對。如果一遇到無法接受的事情就選擇逃避，那還有什麽資格活在這個世上？是，作弊也是錯，但程度卻遠遠比不上逃避。如果你當時來向我認錯，我會罰你，但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麽狠。”

莫淩心裏一陣難受，他又錯了，他總是觸犯他的逆鱗，總是讓他失望。為什麽當時不乖乖面對現實，而是選擇逃避呢？真的，好後悔當時的決定，他還是太沖動了……

蕭雲楓的語氣緩了一下，“今天你逃過一劫，但你不可能永遠選擇逃避。明天上學時面對全班同學，估計你會覺得很恥辱，但你必須學會面對，做好心理準備。”

什麽？明天還要去上學？！莫淩心裏一震。本來他的計劃是辍學，再也不回來的，這樣就可以逃離這樣讓人難過恥辱的地方。可，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還要去上學！現在，全班同學都知道他作弊，明天，他要面對全班同學的熱諷冷嘲和冷眼旁觀，別人怎麽看他，他的好朋友又會怎麽看他，他們都會瞧不起他吧？他會在他們中間永遠擡不起頭的！不，不行，他做不到，太丢人了，他不要，不要！

莫淩崩潰了，“不，老師，我不要去，我要辍學離開這裏，我再也不想上學了！”

“你說什麽？！”蕭雲楓的臉色現在已經很難看了。他真的沒想到他是如此的頑固不靈，居然連現實都不敢面對！

莫淩鼓起勇氣又說了一遍，“老師，我要退學，我不想上了！”

“嗖——啪！”

“啊！”

回答他的是一記破空而來的鞭子，仿佛割裂空氣，就這樣沒有任何憐惜地落在莫淩的背上，力度之大，把莫淩身上的半截袖抽開，一道明顯的血痕出現，鮮血沁上了鞭梢。

莫淩疼得撲倒在地，然後盡量把自己身體蜷縮起來減輕疼痛。他的眼淚，慢慢滑落面頰。

疼，好疼！為什麽老師？為什麽你會這麽狠，連我的一點錯誤都無法姑息？為什麽無論任何事我都必須聽你的？為什麽我連一點自由都沒有？為什麽我的任何話語對你來說都是忤逆？為什麽你就不能從我的角度考慮問題？

蕭雲楓的眼神越發冷如冰。就這麽一點小事，就産生辍學的念頭，他的心就這麽脆弱？那以後，他該如何面對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如果這樣的心性走入社會，遲早會因為無法适應這個世界而被淘汰，或是活活被人踐踏！

“莫淩，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蕭雲楓真的怒了。

莫淩摸了一把淚水，顫抖着道：“我怕別人的嘲笑，我不想再回去。”他始終都不願意面對這個現實，他會被班裏的同學罵死的。

蕭雲楓緊緊一攥拳頭，青筋暴起。他又是一鞭子抽下，鞭子好像兇猛的火蛇，一點點撕咬着莫淩的身體。血，汩汩冒出。

“知道怕為什麽還要做？就因為這點小事，你就不願意面對，以後走入社會，這種事情多得去了，難道每一次你都要選擇逃避？如果你是這樣的心性，那你會永遠被人踩在腳下，無法翻身！”

“不……”莫淩痛苦地抱住頭。他知道逃避不對，可是他是真的沒有面對現實的勇氣。

見勸說無效，蕭雲楓終于失去了耐心。他蹲下來，擡起莫淩的下颚，一字一句地道：“莫淩，你真的讓我很失望。本來我以為你身體雖然髒了，但心性還是幹淨的，但是我錯了，你根本不值得我收留。罷了，你可以離開，我給你的那些錢足夠你活下來，但這個世界，除了你的親人，沒有人會願意一再幫助你。沒有文化，沒有實力，你将在這個世上寸步難行。你跟我無親無故，無緣無分，你做什麽都與我無關。既然你選擇自甘堕落，選擇卑微下賤，我更是無權阻止你。你走吧，好自為之。”

說完，蕭雲楓站起，摔門而去，不曾注意到莫淩的眼神是何等的悲怆與痛苦。

屋裏一下子靜了下來。莫淩把自己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可憐的樣子好像一只被人抛棄的小狗。

久久地，莫淩一直保持這樣的一個動作。

終于，他默默地起身，把屋裏收拾了一下，忍着痛洗了個澡，換上新的衣服，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

無力地跌坐在門口，莫淩不顧身上的疼痛倚住了門。

淚水，一絲絲滴落，濺在了衣服上。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疼過，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痛過。

昔時幾時冷暖，現在寒氣寥寥；曾經幾時憂悒，如今黯然銷魂，心傷，孤寂。

他一直都在努力，努力讓他不厭惡他，努力讓他對他哪怕好上那麽一點點。可是，今天他的一席話，卻讓他豁然醒悟，他做過的，是多麽徒勞無功。

努力想走入他的心扉，驀然回首卻發現，他一直徘徊在他的記憶之外。

突然，莫淩的心裏萌生了一絲恨意，對他的恨。恨他一直不明白他對他的依賴之情，恨他一直這麽踐踏他的尊嚴。

這一個如火星兒般的念頭一産生，莫淩就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的臉上，把這個念頭無情地掐滅。

你恨他，你憑什麽恨他？老師他做錯過什麽嗎？他與你無親無故，無牽無挂，他願意收留你，願意讓你重回校園學習，而不是在外面飄蕩，無家可歸。是你自己不好好學習，是你自己自甘堕落，選擇逃避，他有什麽錯？他打你，罰你，難道不是應該的嗎？莫淩，你這麽下賤，這麽讓人看不起，你到底還在渴求什麽呢？

不知不覺，記憶重現……

“姜湯，趁熱喝。”他端着姜湯溫柔地道。

“把頭發擦幹淨，也不怕感冒。”那是他第一次那麽寵溺地摸他的頭。

“你恨堅強，辛苦了。”他扶住他，撫慰道。

……

莫淩雙手抱住頭，心裏雜亂無章。

他，其實就是在渴望這些吧……

都說人生是由無數個偶然組成，回味着曾經的幸福，這該是怎樣的偶然啊？

腦海中糾纏着深深的相思，苦澀的情意，無序的思維，悲痛的回憶，最後渲染成記憶中最傷神的情節。

“老師……”莫淩眼眸低落，一聲輕輕地喟嘆。緣起緣落，奈何情深情淺，風起雲湧，終究會煙消雲散。在萬千世事中，來了又去，落落寂寞，望穿了秋水。

莫淩的心，終于被蕭雲楓無情的話語，擊得支離破碎，最終陷入無窮的黑暗。

這時，他想到了死。

莫淩一步步走到窗戶前，望着遠處樓房上家家戶戶的迷離爍爍的燈光，一時迷失了心志。

反正他也不被人重視，反正他活着是那麽下賤卑微，不如一死了之，也不會被人恥笑淩.辱了。

晚風好像在響應他的心思，涼嗖嗖地吹入屋中，掀亂了他的碎發。

突然，莫淩渾身一哆嗦。不知為何，他想起了顧銘澤曾經對他說過的那句話——

“活着，就有希望，就意味着一切皆有可能，而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不能死，他不可以死。這個世界沒有過不去的山，也沒有踏不過的河，活着，就有希望，即使再痛苦，他也不能放棄生命。如果就這樣輕生，他會更看不起他吧？

心中的希望之火點燃，一絲倔強的性格被無限擴大，莫淩打消了死的念頭。

突然，他想起了顧銘澤在臨走前給他留下了他的聯系電話。他說過，如果有困難，可以找他。這麽晚了，可以找他嗎？不過，真的好希望有個人能來傾聽一下他的苦衷啊……

猶豫了一下，莫淩走到床邊拿起了蕭雲楓給他買的小米手機，找到顧銘澤留給他的那張紙條，手忙腳亂地撥了號碼。

從蕭雲楓買來手機給他後，莫淩從來沒有用它打過電話，只是把它當做了鬧鐘，每天定表，防止遲到。

很快，電話通了，裏面傳來忪懶的聲音，“喂，哪位？”

莫淩喜出望外，是顧銘澤的聲音！他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澤，澤哥哥……”

“嗯？！”那邊的顧銘澤本來在熬夜工作，累的夠嗆，突然來的電話讓他心煩意亂，接起來卻沒想到是他！

“莫淩，是你嗎？”

“嗯。”

顧銘澤一下子來了精神，“出什麽事情了，這麽晚打來電話？”

莫淩的委屈與失落好像找到了突破口，一下子全宣洩出來，“澤哥哥，我，我好難過……”

顧銘澤一聽莫淩語氣不對，急了，“怎麽了？小淩，小淩，你沒事吧？”

莫淩啜涕了一會兒，道：“澤哥哥，我考試作了弊，還被抓住……你信嗎？”

顧銘澤很奇怪莫淩為什麽問這個問題，但他還是回答，“不信。”

“為什麽？”

顧銘澤忽然就笑了，“因為你不敢。你所重視的人是你的老師，你渴求他的關心，所以，你不會做他不希望或是不喜歡發生的事情。”

莫淩聽了這番話，已經泣不成聲。他和澤哥哥只見過幾面，連他都能明了的事情，老師卻信以為真。他，究竟是有多麽不信任他的真誠啊？他一直都以為，他是個不學好的混混，因為他親眼看到他偷東西，親耳聽到那個警察說他身上的惡習。的确，從銀星KTV出來，他在外面流浪了一年，為了活下來，他學會了太多的不良習慣，什麽打架鬥毆，什麽喝酒找樂，他都嘗試過。但其實他不知道，為了他，他改了身上太多的毛病，只求他能看一眼他啊……

作者有話要說：

下周有個考試，需要複習，可能會晚更幾天，希望大家體貼諒解O(∩_∩)O

卷二 溫馨一刻值千金，情絲已生愛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