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終明矣

第3章 上街購物

莫淩從來沒有睡過這麽舒服的床，晚上自然睡得香甜。但早上剛過六點，他就已經醒來了。

莫淩沒有賴床的習慣，以前父親得病時，他必須早起為父親做飯，洗衣，收拾家裏，還不時受母親的責打。因為他還有一個弟弟，母親只寵愛他的弟弟——莫晨，卻一直虐待他。可能是因為生活壓力太大了，母親一直把他當做出氣筒。後來他被賣進了銀星KTV，就一直在學如何服侍別人……

裏面肮髒不堪的日子，現在想想都讓人後怕。

他不恨他的母親把他賣入那個肮髒的地方。他的父親得了癌症，需要大把的錢來做治療，他家的生活本就十分困難，現在因為給他的父親治病已經窮得叮當響了。雖然申請了社會補救基金，醫院也報銷了一部分，街道辦事處也召集大家給他家捐款，但仍是杯水車薪。在貧困交際之時，人什麽事情都幹的出來，他被迫辍學，被母親帶入了銀星KTV的地下一層，從此過上了非人的日子。

他知道母親賣了他，因為他親眼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給了母親一摞鈔票。

也許是為了給父親治病吧……也難怪，他還有一個弟弟，不怕莫家無後，因為他大，弟弟還小，所以一切都要由他承擔。

還好，後來那裏被人舉報，D市武警大隊高度重視，派警員來救人，他才得以脫身。

等他回到久違的家，才知道，這裏已經不是他的家了，房子被賣，父親最終病情惡化死去，母親帶着弟弟不知所向。從此，他便在外面流浪，跟別人打過架，偷過東西，搶過劫，進過勞教所，坐過牢，一天天這麽混下來，直至遇到老師……

算了，不想了。不管如何，以前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

悄悄地洗漱完，莫淩依然走進廚房做了早餐。他知道老師不會吃他做的飯，但還是準備着，萬一他願意吃呢，雖然這種幾率十分的小，接近不可能。

願意收留他又不肯給他關愛，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莫淩坐在餐桌前，呆呆地想着。突然，門打開了，蕭雲楓穿着一身白色休閑裝走了出來。

莫淩又一次愣住了。他見他第一眼時就被他的外貌迷住了，現在內心更是被狠狠觸動。

白色的半截袖和白色長褲把他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處。寬闊偉岸的身姿，修美瘦削的長腿，露在外面的肌膚，竟是如此迷人，上面結實的肌肉更是讓人浮想聯翩。

他的容貌是如此的翩翩絕世，柔順的短發，漆黑如墨。幾縷碎發遮在額上，有些灑脫不羁。墨色深沉的眼瞳裏沒有一絲感情，望過去是點點清冷，令人望而生畏。

風姿卓越，孤冷出塵，冷靜傲然，淡雅如水。居然很難用一個詞，一句話去形容他的容貌，他的風姿，他的神采。

莫淩的心，好像有什麽在一點點灌入，那麽的燙。

“看夠了？”蕭雲楓瞥向莫淩呆愣的神情，微微皺眉。

莫淩回過神，站起，沖他鞠了一躬，“對……對不起。”

他深知禮節，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在老師站着的時候他是沒有資格坐着的。這，也是受□□學來的，并深深刻入他的骨子裏。

蕭雲楓沒再說什麽，只是淡淡問道：“吃過飯了？”

“沒有，老師您……”

蕭雲楓打斷他的話，“昨天我的話你沒聽清楚？”

冷漠的語氣，透露着無盡的威嚴，讓莫淩無端的感到害怕。他這時才明白，老師不喜歡重複他說過的話，而他，只能服從。

“對……不起。”莫淩除了‘對不起’這三個字，竟不知道說些什麽，似乎說什麽老師都不屑于回答。

“吃飯，吃完跟我出去一趟。”

“啊？哦……”莫淩聽話地端上了早餐，突然想起什麽，問道，“老師，您都洗漱好了？”

“嗯，我房間裏有備用的浴室。”說着，蕭雲楓坐在了沙發上。

“哦……”莫淩不再說話，一點點喝着昨天剩下的小米粥。

莫名的，心裏很是難過。老師他寧願餓着也不吃他做的飯嗎？他就那麽厭惡和男人茍且過的……男人嗎？

洗好碗，莫淩怯怯地走到蕭雲楓面前，“老師，我準備好了。”

蕭雲楓從沙發上站起，“嗯，下樓等我。”

“哦。”

。。。。。。

在樓下等了好一會兒，蕭雲楓開着一輛黑色的寶馬過來。

“上來。”蕭雲楓開了車窗喚道。

莫淩點點頭，坐了上來，并關上了車門。

車裏彌漫着一股很好聞的清香，讓人神清氣爽。

莫淩還沒好好環視一下這輛漂亮的車，蕭雲楓的聲音又一次傳來，“安全帶系上。”

莫淩往右扭頭，發現了兩根帶子。他一拉一拽，那帶子好像有彈性，被拉到了跟前，只是不知道如何扣住。

“老師……”莫淩臉一紅，“我不會弄……”

蕭雲楓一皺眉，也不言語，伸手接過別在他身前的帶子，往左邊底下一插，“喀”的一聲，為他系好安全帶。

順着蕭雲楓的動作，莫淩才發現，原來下面有個扣安全帶的插頭啊，真是笨死他了。

隐隐有些興奮，除了公交車，這是他第一次做這種小轎車，好舒服啊！

始終，蕭雲楓一句話也沒說。他本就孤言寡語，現在又和他不喜歡的人坐在一起，沒什麽好聊的。

車穩速地開出小區，駛上了大道。周圍的事物飛一樣的向後退去，清涼的風灌進窗裏，吹亂了莫淩的頭發。

哇！好像飛一樣啊！

“老師，這要去哪？”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哦……”莫淩點點頭，“老師，您家裏，僅僅您一個人住嗎？”

“嗯，為了我工作之便，才買了這套房，我家人不在這住。”

“哦。”莫淩點點頭，沉默了。

蕭雲楓自然不會主動和莫淩搭話，仍是不茍言笑地繼續開車。一時間，車裏的氣氛有些壓抑。

。。。。。。

終于得了目的地，原來蕭雲楓想來的地方居然是——百貨大樓。

把車駛入停車的廣場，他們下了車。

有十層樓那麽高的大樓巍峨壯觀，外面鑲嵌的玻璃更是在陽光下閃着明燦燦的光芒。這裏是中心一帶，自然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随着人流走入大樓，莫淩從來沒來過這麽豪華的商業區，莫名的，心裏居然有些怕。可是默默地看着蕭雲楓那挺拔的背影，他突然又覺得，有老師在身邊，什麽也不用擔心。

這是一種很強的依賴感。可能是因為失去了父母，自己一個人流浪慣了，他希望能有一個人保護他，盡管那個人不喜歡他……

走進運動服的專賣店，立刻有營業員走了過來，“先生，要買什麽？這裏是鴻星爾克的專區，運動衫，運動褲，運動鞋什麽都有。”

蕭雲楓在椅子上坐下，一指莫淩，“他穿的型號，拿幾件。”

莫淩頓時愣住了。他從來沒想過，老師出來居然是給他買衣服！為什麽，明明不喜歡他，卻可以如此細致入微地照顧他。他的恩德，他該用什麽來還？

“哦，好的，請稍等。”營業員打量了一下莫淩，随即去拿衣服。

“老師……”

“我說什麽你聽着就好，我不喜歡多嘴。”蕭雲楓淡淡地打斷他的話，眼眸中冷光閃過。

莫淩身體一顫，“是。”

營業員拿來幾件衣服，遞給莫淩，“這些都是今年的新款，許多初中高中的學生比較喜歡的款式，你自己到裏面試一下合不合适。”

莫淩不知所措，轉身看向蕭雲楓。

蕭雲楓淡淡颔首。

見老師同意，莫淩只好拿着衣服進了試衣間。

蕭雲楓也不言語，只是翹起二郎腿，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椅子的把手，神情悠閑。

等待的時間不長，莫淩走了出來，令人眼前一亮。

開始的那件衣服，是蕭雲楓的。莫淩穿上去大了許多，松松垮垮，有些窩囊。可是這一件天藍色運動衫和黑色運動褲，像是為他量身而制的。

藍色深沉，如同大海一般，如此安靜純潔。莫淩穿在身上，整個人溫文爾雅，清新秀人，眼眸裏清波蕩漾，很是平和溫柔。

站在鏡子前，見裏面那個帥氣的男孩，竟一時想不到是他自己。

這是我嗎？原來我竟可以這麽陽光……

不知不覺，莫淩嘴角露出一絲溫和的笑容。

蕭雲楓沒有多少意外。他不得不承認，他長的的确是很俊秀，要不能被人看上，去服侍別人？

雖然知道他進那種地方是被逼無奈，可是，有潔癖的他根本無法接受。

以前當武警的時候，蕭雲楓進過一些肮髒的地方完成抓捕任務。當他看到那些沒穿衣服的小奴跪在地上，撅着屁股被主人玩弄，而他們沒有絲毫廉恥之心，他就厭惡上了這些肮髒的人。而莫淩，曾經在那種地方被訓練過如何迎合買主，也曾經跪在地上受人玩弄踐踏，他總覺得，他很髒……

這樣冷漠地對他，他知道對他不公平。他願意收留這個可憐的孩子，可是，他卻難以把自己的關心給一個如此肮髒不堪的人，這是心理上的抵觸。他很可憐，他知道，所以他必須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厭惡的負面情緒表露出來，僅此而已。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但如果他犯下錯，他絕不會輕饒，他不允許他身邊的人在行為上有一絲一毫的差錯。畢竟，他是個節律規矩的人，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

“喜歡？”蕭雲楓看莫淩愛不釋手的樣子，淡淡開口。

“嗯……”莫淩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蕭雲楓點點頭，對營業員說：“別的款式多拿幾件，包括運動鞋，一塊結賬。”

“好好。”一看要這麽多衣服，營業員心花怒放，熱情地為莫淩推薦衣服。

“老師，”莫淩有些尴尬，“一件就好，不用那麽多的……”

“夏天熱，出汗弄得很黏糊，一件夠換？”

“哦……”莫淩明白了蕭雲楓的用意。

包好了衣服，蕭雲楓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遞給營業員，示意她去收銀臺刷卡。莫淩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張百貨大樓的VIP卡，不覺感嘆，老師真有錢啊！

。。。。。。

來了一趟不能白來，接着，蕭雲楓又去了超市，買了許多日常用品和熟食零食，而莫淩就如同小跟班一樣，默默地跟着蕭雲楓。

雖然超市裏購物的人很多，但莫淩仍覺得氣氛十分壓抑。畢竟，自始至終，蕭雲楓一句話都沒說。

回到家，二人已經累得筋疲力竭了。

蕭雲楓從容地拿出一瓶紅酒，開封，倒入高腳杯中，坐在沙發上慢慢地品嘗，他的動作一氣呵成，很是優雅。

“老師……”把買的東西全部放好，莫淩輕輕地走到蕭雲楓面前。

“怎麽了？”

莫淩攥了一下身上的新衣，語無倫次，“老師，謝謝……謝謝您給我買的衣服……我……我不知如何感謝您……”

“不必，”蕭雲楓打斷他的話，“我不缺這些錢。以後你就安心在這裏住下，有個地方住總比在外面流浪強。”

“是。”莫淩低下了頭。他越來越看不透老師了。這算是關心他還是憐憫他？

抱着新衣服走進自己的卧室，莫淩心裏一陣一陣的疼痛。

曾經何時，父親也給他買過衣服……

“爸，我衣服都破了，您可以，可以給我買一件新的嗎？”

“行啊，但爸沒多少錢，去集市上挑一件可以嗎？”

“嗯。”

……

集市上，他看中一件只有三十快錢的襯衫。父親仍然嫌貴，在賣家嫌棄的表情下哀求人家便宜點。

“再少點吧，孩子喜歡。”

“三十都嫌貴啊？你幹脆去大街上撿一件算了。”

“求求你再少點吧，求求你了。”

……

父親那麽卑微地懇求別人，只為給他買一件新衣。窮人就只有如此下賤才能獲取別人的憐憫嗎？憑什麽？！

父親……

想起去世的父親，莫淩已經淚流滿面。

父親，我遇到天底下最好的人——我的老師，可是他讨厭我，讨厭我的肮髒不堪。就像曾經的你，被那些富有的人如此唾罵。我不想那麽卑賤，不想寄人籬下，不想遭受別人的白眼與諷刺，可是在這個世上我已經一無所有了，我該不該珍惜老師給我的那份憐憫？還是說，為了自己僅剩的尊嚴離他而去？我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彼此隔閡的二人，應該如何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