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你懂嗎
“你不是明漪嗎?!”屠嘲風指着長生, 驚得一時失了态,“你不是死了嗎?”
屠酒兒甫一見到長生,表情仿佛凍結在了臉上, 全身都僵住。
是她……
是不是她?
腦中忽然出現很久以前的一個場景, 那日大雪彌蓋,自己化作狐形躺在雪地中, 依靠雪水的溫度來降低因醉酒而灼熱的身體溫度。她記得雪很大, 讓她睜不開眼, 在她的皮毛上凍了一層冰。
然後那個長得像靳花初的人就出現在了眼前。她披着大毛氅子, 氅子裏露出一角道袍, 蹲下來,将傘蓋在自己身上。一樣的五官,一樣的淚痣,那時,她是真的以為這就是靳花初。
一切好似都那麽熟悉,還是已經死去的故人,還是長得一模一樣的陌生人。
長生與屠酒兒對視了片刻時間,眼瞳中有過一瞬間的晃神, 然後淡淡撇開目光, 冷冰冰道:“……放肆。”
秦淮這才反應過來, 忙擋在自家帝君面前, 揚起馬鞭指着屠嘲風:“哪裏來的妖?你可知我家帝君身份,如此造次,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屠酒兒越過屠嘲風, 從兔兒神旁邊躍下,一步一步走到長生的車駕旁,雙手小心翼翼地把住車沿,仰着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車裏的人。看了一會兒,她眼眶一酸,不由地伸出手去,像是想捉長生的衣角。
長生低下頭,輕輕地看着有點畏縮的屠酒兒,冷聲道:“走開。”
“腌臜妖物,你算哪路人物?也敢用你那沾滿妖氣的手碰長生大帝,別髒了我們帝君的袍子!”秦淮狠狠甩下馬鞭,馬鞭帶着淩厲的風重重落在那抓着車沿的手指上。
啪——
屠酒兒痛得一抖,猛地縮回了手,戰戰兢兢地帶着泫然欲淚的表情,敢又不敢地偷偷看長生的臉。
屠嘲風的面上閃過一絲陰狠,咬牙道:“你敢打我妹妹?”
兔兒神忙攔他:“少尊,算了算了,你惹不起。”
長生眼一垂,看不清她眼底什麽情緒,只聽她淡淡道:“走吧。”
秦淮應了一聲好,抓起缰繩,便要引着馬離開。
屠酒兒見他們要走,兀的又急起來,一步上前,趴在馬車前沿上,想問她些什麽。無奈喉嚨剛剛發了一點力,釘在喉嚨裏的那顆咒釘就開始發作,生疼刺骨,她左手捂着脖子,滿面焦急,右手在長生面前的那塊地板上使勁寫着什麽。
她使的力氣太大,只劃了兩下,指尖便破了皮,血跡随着她手指的走向留在木板上,襯在半陰半明的天光下反着刺眼的光。
——你是誰?
長生擡了擡下巴,眼珠僅在下目線上微微一觸,漫不在意地又看向別處。
“……一個你不認識的人罷了。”
不認識?
可能嗎?第二個容貌一樣的人出現,還勉強可以說是巧合,天底下怎麽再有第三個!
“我們帝君說讓你走開,你沒聽見嗎?還不滾?”
啪——
秦淮暴躁地又狠勁抽了一鞭子下去。屠酒兒捂住自己鮮血淋漓的手,眼底泛着淚花,秦淮又作勢要打她,她忙後退了一步,膽怯地看着車裏的長生,似是極力想說些什麽的模樣。
秦淮拿着鞭子指着兔兒神,“別讓我再撞上你。”話罷,他一鞭子落到馬屁股上,再多一刻都不想見到眼前這群人。
幾乎是馬兒跑起來的同時,屠酒兒眼也不眨地跟了上去,帶着股癡迷又決然的意味。
“三三!”屠嘲風想上前攔她。
兔兒神已來不及拉屠酒兒了,此時趕忙拉住屠嘲風,道:“少尊放心,神霄玉府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只要三姑娘不僭越,他們定不會對三姑娘做些什麽。您就別去添亂了,您一去,肯定又要吵起來,這事就沒那麽好擺平了。”
“那你說我要怎麽辦?”
“神霄玉府就算不給你們青丘面子,小金烏殿下的面子他總不能不給吧?少尊趕緊去找殿下,求殿下去走一趟。”
屠嘲風氣得咬牙:“行,我找他,走。”
因為駕得急,不多時,馬車便回了神霄玉府的大門口。
秦淮念叨了一路死妖怪蠢妖怪,到家了總算不念了,轉身恭恭敬敬地請道:“帝君,咱到了,請下車吧。”
長生卻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她微微彎下腰,手肘撐在膝蓋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秦淮,對他伸出了右手,“來,把手給我。”
“帝君要做什麽?”秦淮摸不着頭腦。
“給我。”長生眯了眯眼,重複。
秦淮只得把手遞過去,小心地懸在長生的手掌上方,不敢碰她,一見長生此刻的細微表情,心裏忽覺不安,可再想撤回已晚了。
長生以誰都不能反應過來的速度一把抓住秦淮的手,指骨微微用力,便聽一陣“嘎巴”之聲。
“哎喲喲喲!”秦淮伛起身子,痛得他五官擰巴在一處,另一只手想摳開長生的手指,卻又不敢,将即未即地舉在一旁。
長生還不松手,繼續使力,活生生将他的手骨全部捏碎,一邊捏,一邊冷笑道:“你還知道疼呢。”
“帝君,我做錯什麽了帝君……”秦淮整個人疼得跪了下來,滿臉淚水鼻涕。
“你沒做錯什麽,”長生偏了偏腦袋,觑着秦淮,唇邊仍含着令人寒顫的笑,“只是,我不高興,懂嗎?”
“我不懂啊帝君……”秦淮哭道。
長生嗤笑,慢慢松開秦淮的手,哼了一聲,半晌,又道:“一會兒她來,告訴她,我不想見她,叫她回去。”
秦淮哆哆嗦嗦應道:“是。”
“但是,不要攆她走。”
秦淮一時腦子混了,聽着長生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試探着問:“可……帝君,您到底是想她留下,還是不想她留下呢?”
長生陰森森地一勾嘴角,“你不懂嗎?”
“我我我我懂了,我懂了。”秦淮其實還是不懂,但是只得一邊哭一邊笑地接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