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暴風雨之日
明漪不停地思索着這個問題, 不知不覺就已走回了自己的住處。
她把還未收起的傘放到門旁邊瀝水,抱着劍匣單手推開門。門一開,便見屠酒兒仍似她走時那樣乖乖地坐在桌邊, 手支着下巴, 滿臉無聊。
明漪愣了一下。
“你……為什麽還在這裏?”
阿蠻疑道:“不是你叫我在這裏待着不要亂跑,等你回來麽?”
明漪鈍鈍地點頭:“是我說的。可是以往我這麽囑咐你, 你從未放在心上過。”
“呃……”阿蠻無措起來, 心裏暗罵一句死狐貍平時太貪玩, “今日沒什麽事做, 就在這裏等你了。怎、怎麽, 不可以麽?”
“自然可以。”明漪放下劍匣,垂着眼,也看不清眼底蘊的什麽情緒,她擺弄了一下自己被雨淋濕的衣衫,“……去幫我取一件幹淨衣服。”
“哦。”
阿蠻起身,在衣櫃前轉悠了一圈,又看了看櫃臺上放的兩個大包裹,問:“你的衣服在哪裏啊?”
“你自己親手疊的, 倒來問我。”
“哦、哦。”阿蠻感覺自己腦門都起了汗, 早知道明漪事兒這麽多就不來了, 沒準還會弄巧成拙, 本來不懷疑都要懷疑了。
“去拿啊。”明漪催道。
阿蠻心一橫,索性一屁股坐下,不耐煩道:“你自己去拿吧, 使喚我有意思麽?”
“你若不聽話,”明漪慢慢地一步一步走近她,眼睛緊緊地釘在她的臉上,“就不怕我把你剝皮抽筋去骨?”
“你盡管試試。”阿蠻虛着一肚子氣,努力讓自己理直氣壯地瞪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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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漪的眉尾微微一動,“你的皮是什麽,筋是什麽,骨又是什麽?”
“盡問廢話,要不你來摸摸看?”
明漪眼一眯,猛地擡手鉗住她的脖子,鎖住她的命穴,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屠酒兒在哪?”
阿蠻被掐的整張臉通紅,她不停地打明漪的手,聲音都走調了:“死道士你敢掐我,放開!”
明漪順手拎起劍匣中的黑劍,掉了個頭,讓它對準手中之人的胸口,“再不說——”
阿蠻忙變回原樣,尖着嗓子喊:“別別別,你看我是誰!”
“阿蠻?”明漪辨認出她的臉,一時愣住,手上力氣漸松。
阿蠻從她的虎口掙脫出來,捂着喉嚨好一頓咳,脖子都紅了。
“你們在玩什麽把戲?你為何要化作她的模樣來騙我?她去哪兒了?”明漪連着問了好幾個問題。
“咳咳,就是逗你玩玩,你緊張什麽……”
明漪一把将還在咳嗽的阿蠻抓起來,眼睛泛紅,語氣異常嚴肅:“你以為我真傻嗎?”
阿蠻沒好氣道:“你若不傻,應該已猜到她去哪了吧。”
“她真的……”
明漪整個人開始哆嗦,她握緊了手裏的黑劍,扭臉就想往外跑。
阿蠻忙抓住她,說:“你個凡夫俗子跑去作甚?你會死在那裏的。”
“難道她就不會死在那裏嗎!”
明漪甩開阿蠻,以她最快的速度奪門而出。
阿蠻呆住了,她要是耳朵沒問題,明漪剛剛那句話……
是……帶了哭腔?
“咳。”
無人島之上,風雨大作,飛沙走石,天色陰沉可怖。
屠酒兒抹了一把嘴角的血,頗為無奈地看着盤踞在山峰上和她對峙的水虺,道:
“我說大哥,這事兒咱們就不能好好解決麽?非要如此鬥個兩敗俱傷……”
“兩敗俱傷?”懸祖嘶啞粗重的聲音像打雷一樣響起,“呵,黃口小兒,狂妄自大,你也配和我談這個詞!”
屠酒兒嘿喲了一嗓子,“你當真以為,我拼上我這條命,也絲毫動你不得?”
“你會嗎,”懸祖冷冷一笑,“沒有比青丘狐族更惜命的族群了,你我素無恩怨,你又為何肯舍命對付我?”
她瞥了眼自己手中那把已經砍豁口的劍,撐着灼痛的腹部,道:“那敖廣又與你有何恩怨,讓你冒着被神仙界剿殺的危險也要盤踞在此?”
“你該問他,不是我。”懸祖不屑地噴了噴氣。
“我好歹是妖界之主的女兒,若你真有大仇,我不是幫不到你。”
“你還敢和我提屠蒼——”懸祖仰天長嘯,“他身為妖界之主,不但無法秉持公道,還反過來壓我一頭,幫着神仙界說話,他早已不配坐妖界之主的位子!”
“我不信阿爹會是那樣的人,你把事情講清楚!”屠酒兒喝道。
“你算哪根蔥,也配指令我?”
“你又算哪根蔥,敢罵妖尊?”
懸祖往屠酒兒這邊攀爬了幾步,“我不與你這種幼子多言。既然你送上門來,狐族精純的金丹正好助我向敖廣尋仇,我直接吞了你,豈不正好。”
屠酒兒見實在打不過,欲要逃走,剛一擡腿就被懸祖強大的真氣給震了下來。
她踉跄幾步,将自己身體的重量交給杵在地面的長劍上,捂着胸口又吐一口血。
打不過,跑不了。
是她失算。不過,既已失算,再後悔也于事無補。
左右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之前若能和這條臭蛇同歸于盡,還能給明漪占個便宜。
屠酒兒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和血水,握緊長劍。
“為什麽不肯出海?!”明漪揪着船夫的領子,眼珠布滿血絲。
“道長,不是我們不幫您,海上那只妖怪本就毀了我們大半漁船了,還有你看這天……”船夫心驚膽戰地指了指天空,“沒有人會敢在這種天氣出海,這是自找死路。”
“你……”明漪咬着牙,環視周圍,“把船給我,我自己去。”
“道長不可,您要是會劃船倒罷,您怕是連坐都沒坐過,這又怎麽……”
“你不用管,借我船便是。”
“道長三思啊。”
阿蠻在一旁說着風涼話:“你還真是,就不能等……”
話到一半,她忽然感覺心中一顫,像是在懸崖邊沒站穩腳一樣突地一慌。
明漪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問道:“怎麽了?”
阿蠻臉色大變,她抖着手,從衣襟裏取出屠酒兒走時給她的玉珠。
“她……她……”
明漪見阿蠻的嘴唇都是發顫的,多半明白了什麽,再不浪費時間,直接找了一條木船,硬生生靠蠻力将它拖向海邊。
阿蠻話都說不出來,緊緊地握住拳頭快步跟了上去。
緊到掌心裏已經碎掉的玉珠都要将她的皮肉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