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苦肉計
“三三, 你等等!”
阿蠻強行拉住了一直不停歇往前走的屠酒兒,呼哧呼哧喘着氣,分心看了看周圍, 她們都走到鎮子外的荒郊了。
屠酒兒努力掙脫阿蠻的手, 怒道:“你做什麽?”
“你真的仔細想過了嗎,就這麽放棄了嗎?你找了整整四百年, 四百年間與那麽多皇帝厮混荒度, 不就是在等另一個靳花初出現, 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你就這麽輕易地不要了, 你別後悔!”
“你懂什麽,我就是為了不讓自己以後淪落到更加後悔……”
話及此,屠酒兒停住了。片刻之後,她擡手抹了一下眼角。
阿蠻心思玲珑,一下就明白了,她嘆了口氣,拉着屠酒兒尋了塊幹淨地方坐下,聲音軟了下來:“三三, 想通了?”
屠酒兒閉上眼, 把臉埋進掌心, “她不是花初, 我早就該明白這個道理的,天底下不會再有第二個花初了。”
“可天底下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明漪了。”
“……你不用提醒我,我知道。”屠酒兒放下了手, 眼睑還濕着,“所以我明明全都明白了,還是會覺得很難過。我以為我只把她當做花初的替代品,可是如果只是這樣,我就不應該在得不到她回應的時候失望,也不應該在被她誤解後發火,因為我喜歡的不是明漪,我怎麽會在乎明漪的舉動呢?按理說我只要一味地付出、一味地去做我以為的補償就夠了,我只要滿足我自己的贖罪欲就可以開心了。但是我在意她不喜歡我,我很在意,在意到不惜再動一次媚術,甚至有時與她在一起我會……”
阿蠻小心地問:“會如何?”
“我會……”屠酒兒的聲音開始發抖,似乎在恐懼着什麽,“……會忽然……忘了花初。”
阿蠻作為一個一直跟在屠酒兒身邊看着她起起落落這麽多年的人,此刻聽她說出這句話,心裏一時酸澀不堪,不知再說什麽。
“如果我沒有喜歡上她,我不會選擇離開她,阿蠻,你能懂我麽?”屠酒兒抓住阿蠻的手,手心裏全是濕漉漉的汗,“我不想花初的結局在她身上重複,也不願意再看着我喜歡的人被一輩子蒙在鼓裏找不到自我,活在假象裏至死方休。”
阿蠻的重點放在了她話裏的另一個字眼上:“所以你分清她和靳花初後,還是……喜歡上了她啊?”
屠酒兒面色一滞,輕輕轉過頭去,低聲說:“那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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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若你真的動了心,何不撤下她身上的媚術,試試以真心去換她真心?”
“阿蠻,你不懂她,我還不懂她麽。若沒有媚術,她不可能喜歡上我的,永遠都不可能。”屠酒兒痛苦地抓起額前碎發,仿佛又有一條捆仙索縛在了她的脖子上,“不過……我……我還是會選擇一個時間去撤回的,她……不該這樣活着。”
阿蠻卻有點不相信,道:“我看吶你舍不得撤的,人只要嘗了甜頭,哪兒那麽容易撒手。”
“我會的,”屠酒兒堅定地和阿蠻對視,“然後我就嫁給小金烏,換來一個仙籍給她,這輩子就再不欠她什麽了。我一個人,再活個千百年,總能忘了她。”
“然後孤獨終老,以示決絕?”
不知為何,看到屠酒兒這副超脫看開的模樣,阿蠻反而開始感到有趣。
她可絕不會是一個肯委屈自己的人。
說實話,屠酒兒的話她只敢信一半,便是她真的喜歡上明漪那一半。另一半關于她對這件事的處理和決定,阿蠻都覺得不靠譜,屠酒兒很容易做些事情來感動自己,自以為是地放棄一些東西給自己營造出悲涼凄切的氛圍,然後沉浸在一種消極又自虐的變态浪漫中無法自拔。但實際上一定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不知哪兒來的一股莫名預感,讓阿蠻總覺得事情并沒有屠酒兒想的那麽糟。
“三三,要不咱們先在這個地方找個客棧住下來,你緩一緩?”不論如何,先把她拖住。
屠酒兒也哭累了,安靜地點了點頭。
阿蠻陪着笑把她拖起來,一邊手背在後面,揪了一根羽毛,化作一只小小的畫眉鳥,帶着口信悄悄地飛去找橘巧官了。
橘巧官找到屠酒兒她們下榻的客棧時,已是兩個時辰後的事了。
阿蠻焦急地等在客棧門口,見到橘巧官,沒理她,徑直往她身後看。果然看見月柳扶着神色怪異的明漪磨磨蹭蹭地走着。
她直接越過橘巧官,跑到明漪身邊,問:“你怎麽才來?”
橘巧官翻了個白眼:“阿蠻,你看不見我是不是。”
“誰理你,你帶完路就趕緊回去吧,回頭三三看見你又要生氣了。”
“行,行,一群見色忘友的東西。”
橘巧官哼了一聲,拉起月柳就往外走。月柳臨走時轉頭小聲地又和明漪說了一遍:“記住啊,別太假。”
阿蠻目送她二人離開,好奇地問站在原地呆愣愣的明漪:“什麽假不假的?”
明漪鈍鈍地搖了搖頭,言語間頗是僵硬:“沒有。”
“你這樣可不行,什麽好聽話都不會說,怎麽讨她開心呢。”
“……嗯。”明漪也不知該說什麽。
阿蠻看她這副木頭樣,有點怒其不争的情緒,拉着她先在一旁坐下,問店小二要了一碟子墨和筆,抓住明漪的手就往她手心裏寫:“笨蛋,見了她就照這麽念,想不起來偷偷看一眼自己的手,千萬別太明顯,知道嗎?”
“嗯。”明漪輕輕地看着阿蠻在自己掌心裏寫下的兩個字。
“去吧,她就在二樓拐角盡頭的最後一間房裏。”
明漪起身,慢慢地挪向二樓,心裏不斷反複記憶月柳之前教的話,以及阿蠻給她寫的字,一時滿腦子混亂,記得遠沒有剛剛來時清晰。
到了門口後,明漪幾次欲要推開門,但連門碰都沒敢碰一下。她這輩子根本沒有做過這樣的事,也從沒說過腦子裏那些話,她真的不知道一會兒自己會是如何一個拘謹奇怪的狀态,而這種狀态又會不會更加令屠酒兒氣惱。
裏面的人似乎注意到了門口來回晃蕩的身影,不緊不慢地問道:“誰呀?”
“……”明漪忽然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屠酒兒等了半晌也沒等來回答,看着那人影一直沒走,便親自過來開了門。
吱呀——
由窗臺洩來的明亮光線湧進昏暗的走廊,随着開門帶起的風而來的,還有裏面那人身上濃郁的花香。
空氣都好像凝固了。
兩人面色各異地沉默許久。
仍是屠酒兒先開了口:“……你來做什麽?”
“抱、抱歉,是我……”明漪低着頭,不敢看屠酒兒,極力找一個合适的措辭,“是我先前誤會了你。”
屠酒兒抓着木門的手指緊緊摳進門縫裏,她心裏霎時酸澀難忍,什麽想法都冒了出來。本來已經打算離開她,慌忙得連媚術都來不及撤,就是因為怕再見到她心志動搖。如今看着明漪親自站在她面前,那樣局促地看着地面,放在身側的手指還緊緊抓着衣擺,她心裏對明漪不舍的感情又肆虐翻騰起來,并伴随着對靳花初的深深的愧疚。
這個時候,屠酒兒的注意力反倒沒有放在之前誤會的那件事上。
可明漪還在為那些事道着歉:“還有之前在玉虛山,沒有和你打招呼就自己走了,也是我考慮不周。”
“哦。”她敷衍地應了一聲,更沒有心思和明漪算這遠古舊賬。
“所以你還會……和我一起去東海麽?”明漪語氣極輕地問。
屠酒兒腦子正亂,面有煩色,胡亂答道:“不去。”說着就要關門。
明漪一把撐住木門,不讓屠酒兒關上,半邊臉都紅了,支吾說:“你要是……不原諒我,我……我就飲鸩自盡。”
屠酒兒見她破天荒說出這樣的話,一時也放下了自己那些雜亂心思,揣起小手靠在門邊,好整以暇地看着明漪,道:“喲,你竟也會威脅我。”
明漪的脖子都染上了紅,磕巴道:“沒有。”
“那你就自盡吧。飲鸩是吧?毒.藥帶了嗎,這就喝,我看着你喝。”
“嗯……”明漪從袖子裏拿出月柳給她準備好的藥,指尖有點抖,緩緩地打開藥瓶。
那藥瓶一打開,屠酒兒就鼻尖地嗅到了一股蜂蜜味兒。
明漪垂着頭,含住瓶沿,淺淺地抿了一口裏面的東西。
“好喝嗎?”屠酒兒眯起眼睛問。
明漪舔了舔嘴唇,盯着自己手裏的藥瓶,呆呆答道:“還可以。”
屠酒兒放下手臂,往後退了一步,“啪”得一聲狠狠甩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