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身陷囹圄
到處都是一股子濃到嗆人的香氣。
雖說屠酒兒身上也有一種很濃的花香, 但起碼聞起來是很舒服的,就像春天裏剛剛淋過夜雨的栀子花,山泉裏剛剛滌蕩過沾着皂角的舊衣, 馥郁又不失清冽。眼下口鼻裏卻滿滿的刺人香味, 不知道是香料太劣質,還是放得過了量, 讓人聞起來只想打噴嚏。
“公子, 您又是去哪兒弄回來的姑娘啊?”一個老者的聲音響起。
起先那個黃衫公子細聲細氣道:“去見悅七那臭小子時見到的, 看着蠻喜歡, 便帶回來了。”
一個尖細的女聲道:“公子呀, 這姑娘長得也忒清湯寡水了點,看着就不懂什麽情趣兒,您什麽時候變了口味,喜歡這挂子的了?”
“和你們這群小騷貨玩久了,口味自然要變變,肥肉吃到膩死也不好。”又聽到一聲唇齒印在皮膚上的吧唧聲,“不過還是最愛你這妮兒的,哈哈哈。”
明漪被那香氣灌得頭昏腦漲, 又被幾個人的閑聊吵得煩悶, 極為艱難地抓住了一絲意識, 死撐着擡起眼皮, 模模糊糊地看見了一雙翹着二郎腿的長靴。
那雙長靴的主人喲了一聲,放下疊起的腿站了起來,向明漪走來。
“小姐姐醒了?月柳, 快,快扶姐姐起來。”
明漪本想自己撐着坐起來,但試着動了動胳膊,才發覺自己的手被什麽東西捆住了。她正欲動用法訣掙脫,但真氣剛剛凝結到手腕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道打散了,再無法凝住。
這絕不是普通的桎梏。
是……妖力。
明漪擡起臉,冷森森地盯着黃衫公子。那公子倒不在意,只和他旁邊那個穿得坦胸露乳的成熟女子一左一右地将明漪扶起來,一邊拉着她尋了椅子坐,一邊熱忱道:“來,坐。阿福,去給小姐姐端茶點來。”
一旁站着的老人應了,退出了房間。
明漪被強迫按在了座椅上,她低頭看了看綁着自己兩只手的鎖鏈,果有一層黑霧妖氣浮動。
“還未介紹自己,”黃衫公子甩開一把折扇,不緊不慢地搖起來,“本公子姓橘,名巧官,橘巧官。不知這位姐姐姓甚名誰,哪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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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是哪家的邪祟,不在山中好生修行,擅入凡界惹事?”明漪冷冷道。
橘巧官一聽,扇子都忘了搖,表情凍在臉上許久。他又打量了一下明漪,不屑地笑了:“您這雙眼開過光呀,難道是哪個山頭的道長?”
“與你何幹?”
“與我當然有關,我要娶你,自然要問清楚門戶,按規矩上門提親下聘拜帖子。不過如今看來,這流程怕是不能在姐姐身上走了。”橘巧官合起折扇,用折扇柄輕輕地刮了一下明漪的下巴,“不礙事,就在這大宅門裏一套辦完,我還是會待姐姐一般好的,姐姐心裏可不要有芥蒂。”
“膽挺大,”明漪冷笑一聲,“既知我修道,還敢留我。”
“我又不傻,難道看不出你攏共才修了幾年麽?”橘巧官啪得一聲又甩開扇子晃,“別學了幾招降妖除魔的虛晃子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你要真有本事,早就識破我了,何至于淪落此境地。既已到了我府中,就少弄些虛張聲勢的事,威脅這個威脅那個,乖乖等着兩天後嫁給我就是了。”
說罷,橘巧官便大聲喚起“阿福”來。
阿福從外面進來,說:“公子,給姑娘的茶點還沒做好呢。”
“不急,你先帶這位姐姐去我挑的那間屋子住下,晚點糕餅做好了,我親自端過去喂姐姐吃。”
橘巧官留給明漪一個得意的笑,随即便摟着月柳的腰往後屋走了,一邊走一邊解自己的外衫,正跨門檻時就急不可耐地咬上了那女人的脖子。
明漪的手緊緊捏成拳。
她暗暗運氣,想強行沖破手腕上的鐵索,但對方的道行顯然要高出她太多,施放在鐵索上面的咒術不是她的那點功力可以解開的。看來這家夥平日裏沒少招惹會法術的人,準備捆人的東西都做了這麽嚴密的防備,就是綁屠酒兒估計也綁得住。
阿福注意到明漪的小動作,軟言勸道:“姑娘,別掙了。你既然是修道人,自然明白靠蠻力掙不脫這東西的道理,你就順着公子一點,等他玩膩了,興許就放你一條生路呢。”
“怎麽,他還能玩死我?”明漪挑了挑眉,看向老者。
“說不好,”阿福客氣地帶着明漪往後院走,聲音很沉,“公子以前有很多妾,能一直留在身邊的也只有月柳姑娘一人,期間許多姑娘來來去去。這‘去’,有的是被趕出去,有的就是真的去了,姑娘能領會嗎?”
“您能告訴我,他究竟是什麽妖麽?”
“怎麽,姑娘身為道士,看不出來公子原身?”
明漪沒說話,沉默地看向地面。
“公子是貓,”阿福心也是大,直接就告訴了她,末了還補了兩個字,“橘貓。”
不知為何,明漪忽然就想起了她多年前下山采辦時,在鎮上偶然看到的那只曬太陽的橘貓。那貓躺在賣小魚幹的攤子旁邊,眯着眼頂着圓滾滾的肚皮,看起來矮墩墩胖乎乎的,像一只烤熟的巨型脆皮雞腿。
同是夜半時分。
屠酒兒往果盤裏抓了一大把瓜子,放到了小金烏面前,一邊嗑瓜子一邊含糊道:“吃啊,聽說書怎麽能不吃瓜子呢,快吃。”
小金烏尴尬地笑了笑,看了眼臺上講得唾沫橫飛的先生,對屠酒兒點的這滿桌小吃丁點兒不動,他知道屠酒兒只是在客氣,她把他拉到這種地方來不就是為了好好吃一頓然後叫他結賬麽?最好還是不要和她搶食了。
“你和道長解釋好了麽?”他小心翼翼地問。
屠酒兒翻了個白眼,道:“解釋什麽解釋,人家早拍屁股走人了。我今天不高興,明天再說解釋的事兒吧。”
“哦……”小金烏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似又想起點什麽,“對了,瓊華前輩去哪了,你知道麽?”
屠酒兒嗑了一半的瓜子皮頓在嘴裏,目光有點走神。
“三三?”
“啊?”屠酒兒含着瓜子皮,愣愣地看向小金烏,有點結巴,“我、我不知道。”
“呃,嗯。”小金烏連着找兩個話題都被屠酒兒堵死了,他一時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
屠酒兒也看出來小金烏的心思,直道:“你有什麽事求我,說吧。”
“三三既然直言快語,那我也就不矯情了,”小金烏等的就是這句話,忙挪了挪坐正,“父神近來又催我幾次,快點拿定主意與你家的一位小輩定親。我去找妖尊,妖尊只讓我自個兒來找你們三個談。你看,你大哥一個大男人是絕不可能的了,你二姐呢,我去聊過,她的态度跟個密不透風的牆似的,好說歹說也是雷打不動地一邊笑一邊搖頭。其實這樁聯姻你我都清楚,不過就是聯給三界其他人看的,成親當日把人從青丘敲鑼打鼓地送到神界那麽走一遭就完了,之後在不在一塊過日子誰在意呢……”
“奧,我聽出來了,”屠酒兒打斷他,“你還是看上我了,對不對?”
“不不,沒有,沒有看上你,只是想求你勞煩成親當日陪我走個過場而已,”小金烏很是真誠地看着屠酒兒,“成親完了,你以後挂上我們神界的婆家關系,不就更不用怕誰了?”
“說得蠻有道理,”屠酒兒嗤笑一聲,又抓起瓜子開始嗑,“不過,我又是為何要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幫你這忙?白白讓自己成為有夫之婦,阿漪知道了肯定更嫌棄我了。”
“有好處啊,”小金烏将胳膊撐在屠酒兒的椅子扶手上,湊近了趴耳朵,“你心儀的那位小道長不是修仙麽?她要正常修下去,怎麽都要個成百上千年的才能位列仙班。可有我就不一樣了,我是神尊的兒子,天上唯一的太陽,玉帝見了我也要禮讓三分。我和那些個仙官兒說一聲,給那小道長一個仙籍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就連渡劫都可以省了,怎麽樣?”
“你倒真會給好處,這事兒偏是我一個妖永無法作為的。”屠酒兒倒真有點兒心動,這樣一來,明漪能少很多麻煩,阿爹阿娘的态度也或許能有所改變。
“你不用馬上答複我,可以多想兩天,”小金烏掐指想了想日子,“不過可不能太久了,在四月底之前給我一個準話。”
“啊……行。”
“還有,這件事沒有确定,不要告訴任何人實情,”小金烏的表情嚴肅起來,“尤其是那位道長,咱們大婚完成之前,什麽都不可以告訴她。她會壞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