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背道而行
“阿漪——”
屠酒兒猛地推開門, 環視一周,卻沒見到明漪的影子,只看見柳逢雪一人坐在桌旁喝水, 看柳逢雪那頭頂冒汗的樣子, 像是才做了什麽苦力。
“咦,你怎麽在這, 沒和師姐一起走嗎?”柳逢雪不緊不慢地繼續喝水。
屠酒兒一步上前奪過她手裏的杯子, 質問道:“什麽一起走?你說明白點, 她走了?走去哪了?”
“師姐應該和你說了吧, 掌門師尊不是要她去東海來着麽?”柳逢雪又拿了個杯子倒水, “本以為她還要再養養傷才走呢,結果今晚這時間就匆匆忙忙下山了,不知怎麽想的。”
邊倒水邊又嘟囔了句:“還好那玩意兒裁縫今日就趕出來了,正來得及給她。”
“她就這麽走了?!”屠酒兒沒在意那後半句話,一拳砸到桌子上,将那杯剛剛倒好的水震灑了一半。
柳逢雪哎呀了一聲,拿了帕子擦桌上的水,“走了都要有小半個時辰了, 你現在去追或許來得及。不過看師姐心情不太好, 若是她有意不想見你, 你也沒法兒找得到她, 還是等她氣消了再說吧。”
“她以前不愛搭理我時還不覺得,如今越來越覺得她小心眼,”屠酒兒重重哼了一聲, 知道這會兒去找也不好找了,委屈巴巴地坐下來和柳逢雪牢騷幾句,“我今兒做錯什麽了?天可見,我這回是真什麽也沒錯啊,好心好意幫她疏通路上的關系,到頭來還被潑一身髒水。怎麽我就這麽倒黴?她只是見了兩個男人,聽了一耳朵話,就以為我又不守婦道,冤死我算了!”
“原來是因為這些事,”柳逢雪給屠酒兒也倒了杯水,順口安慰兩句,“你也別喊冤,這事放個正經姑娘身上就不會鬧這樣的誤會,說到底還是你的錯,誰叫你給所有人的印象就是那樣的,也難怪人多想。”
“喲,要麽說你和阿漪就是一門的呢,就是會幫着自己人說話,”屠酒兒譏諷一笑,“要是擱阿蠻身上,她定好罵一通‘爛道士臭道士’。”說到阿蠻,屠酒兒特地加重了語氣。
柳逢雪一聽,耳朵就紅了大半,嗫嚅道:“好好的提阿蠻姑娘做什麽……那你這次回來,怎不見她呢?”
“你這麽想見阿蠻姑娘,就親自去青丘找她呀,”屠酒兒嗤笑道,“最讨厭你們道士磨磨唧唧,明明想做的事,非畏首畏尾的什麽都不敢,哪怕就那麽白白錯過了。要是人們都能怎麽想就怎麽做,這世上要少一大半瑣事,偏生你們就愛自己編些條框為難自己,非蠢即笨。”
“你……”柳逢雪想駁些什麽,可又說不過這狐貍,只得偏開話題“……你不去找我師姐了?再晚一些,你就更別想找到她了。”
“我沒脾氣的嗎?”屠酒兒倒真有恃無恐起來,仗着現在明漪開始在乎她,便縱着小性子耍,“她要生氣就氣去吧,我也氣着呢,等我氣消了去哄她,或者她氣消了來找我。”
“師姐身上傷還沒好呢,之前又損了兩年修為,你就不怕她一人出什麽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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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出什麽呢,我都把一路關系打點好了,莫說是妖,就算是不長眼的人類敢招惹她,各地妖王也不敢袖手旁觀。”
屠酒兒自覺已萬事太平,便不慌不忙地端了水喝。
可她漏算的是,從未給衆妖一張畫像,自己也沒有跟在明漪身邊。連鹿食野都認不出明漪就是屠酒兒口中那個心儀的道長,一路妖王又如何認得?
無名小鎮的一所小客棧中。
店小二掌着燭臺引身後那位仙風道骨的白衣姑娘上了二樓,他本想幫她拿一下手上那笨重的行李,但她躲得很快,并冷冰冰地表示拒絕。
店小二又狐疑地看了眼那行李面兒上透出來的一朵蔫不拉幾的山茶花,他從這位白衣姑娘進門就開始想,一直想到把她送進二樓的客房,都沒想明白為什麽出門在外拿了這麽多東西的人還會有閑心思再帶盆花。
“姑娘,需要用飯盡管叫,熱水後堂有,您好住。”店小二點頭哈腰地客套完,離開了房間。
明漪關好屋門,轉身坐到了桌邊。她拎起茶壺給自己倒水,倒水這點時間,目光卻瞥向了桌上的行李。
她一眨不眨地盯着由行李包縫隙中冒出頭的山茶花,眼皮微微眯起,眸中沒有蘊什麽情緒,沒有失望,沒有生氣,也沒有難過。
屠酒兒走時,她把這盆花塞到了屠酒兒手裏。
收拾好東西離開時,她又從垃圾堆裏将這盆花撿回手中。
明漪想了又想,她心裏知道這不能怪屠酒兒,她自己不善言語,沒有告訴屠酒兒這是一份自己廢了心思準備給她的禮物,只知悶着頭不停地往她手裏塞,屠酒兒不珍視一盆要枯萎的花也沒什麽不對。
但不知為何,這件事和之前那兩個男人疊在一起,就叫她極不舒服。她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緒,明明知道可能是誤會了,可能情況不是那樣的,理智也更願意相信屠酒兒的為人,但就在一切她都能理解的情況下,她還是氣,且抑制不住的氣。
這股子情緒真的讓她很暴躁,仿佛只有剝了那只鹿妖的皮才能讓她暢快一點。
茶水已經溢出了杯子,明漪卻依舊維持着倒水的姿勢出神,滾燙的水越過杯沿,在桌面肆意蔓延開來,冒着騰騰熱氣舔到了她擱在桌上的另一只手。
猛地一縮。
明漪回過神,終于放下了茶壺,擡手看了看被燙到的地方。
她最近到底是怎麽了?
就算意識到了對那狐貍的感情有點變化,也不該成現在這模樣啊。
她突然就很焦躁,她已覺出來,自從把心裏的一點地兒挪給了狐貍,她就變得非常易怒,有些時候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更失去了對言語得當的判斷。屠酒兒從青丘回來不過一兩天,她就已發作了好幾次。
如此下去,還修什麽道,成什麽仙?
她本已做好打算,既然默許了狐貍留在自己身邊,接下來就一門心思修煉道法,盡量在癸卯年那場浩劫之前能做到獨當一面,那時師尊若是安心升了仙,她成為玉虛掌門,自然就可以規避掉被逼去殺屠酒兒那件事。
可三年內就修得獨當一面的程度,又談何容易?更別說現在屠酒兒一來,鬧得她日日煩心,就想着她是不是又去勾搭哪個姑姑哪個殿下,惹一身桃花債,哪兒還有心思修煉。一想到這個,明漪更是躁得不行,就像一口大鍋扣在她腦袋上,重得擡不起頭。
煩得很,煩得很。她如今這麽煩,屠酒兒卻還不知和那鹿妖與小金烏怎樣快活取樂,想着就令人意亂。
煩成這樣,有何意趣?不如趁早把那騷狐貍忘了,她什麽都不需要考慮了,那不就一身輕了?
明漪往袖口裏一摸,掌心攤開,一顆被镂空金絲精細裹纏的透白雨花石靜靜地躺在那裏。她一咬牙,握成拳随手往後面一扔。
啪——
石子碰到牆壁撞擊聲。
噠噠噠……
石子落到地上愈漸模糊的彈跳聲。
明漪驀地站起來,幾步走出了房間,将門“嘭”得一聲甩上。
守門的店小二見她下樓,忙起身招呼:“姑娘需要什麽?”
“走開。”
明漪難得地給人了個黑臉,攏着衣襟就往客棧外面走。店小二啧啧兩聲,又坐了回去,感嘆了兩句‘生着這般好模樣的姑娘脾氣竟這麽大’。
她出門時走得太急,沒留意,狠狠地撞到了剛從門外拐進來的一個人,好巧不巧,正撞上了對方的下巴。那人“哎喲”一聲,似是被撞疼了,一把拉住了明漪不讓她走。
“你誰啊?走路不長眼?”
明漪本也沒想走人,撞到了人自然是她的錯,饒是心情再不好,她也很有禮數地道歉:“失禮了。”
被撞到的是一個黃衫的小公子,看年紀不過十七八,個頭也就比明漪高一點點,眉清目秀,唇紅齒白,挺漂亮。他捂着下巴,上下打量了一下明漪,轉而笑了起來:“這位小姐姐長得真好看,沒事,好看的人撞到我,那是我的福氣。”
明漪不悅地皺眉,這人說話太過輕佻,十足十的一個登徒浪子。
黃衫公子又道:“這麽簡陋的小館子,要不是朋友約在這裏吃個飯,我平日踩都不會踩這破磚地一腳。看小姐姐的樣子剛剛從樓上下來,怎麽還就住在這種地方了?不行不行,和我走吧,我家特別大,姐姐該住那裏。”
“你的下巴要是沒事,我就先走了。”明漪草草地敷衍道。
“有事呢,”黃衫公子笑嘻嘻地指着自己的下巴,“姐姐可以幫忙揉一揉麽?”
“勸你別惹我,我不是普通人。”明漪的嗓音開始變冷。
黃衫公子哈哈笑起來,“是嗎,這不就巧了?我也不是普通人。你知道我爹是誰麽?”
“跟我有什麽關系?”
“當然和你有關系了。實話說吧,本公子看上你了,想讓你做本公子的第十二房小妾,不是和你商量,只是告知你,懂嗎?”
明漪陰着臉,道:“滾開。”
黃衫公子不怒反笑:“嘿,有意思,我就好這口。”
明漪什麽都不想再和這個人說下去,越過他就想離開這裏。不想剛剛擦過那公子的肩,手就被他拽住了,明漪捏了指劍,正欲轉過身給他點厲害瞧瞧。
一回頭——
一片黃色粉末吹了上來,毫無保留地灌進了她的鼻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