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不喜歡
咚、咚、咚。
在耳畔鼓動分明的心跳聲。
明漪瞪着一雙眼, 直勾勾地失神在近在咫尺的那雙桃花眼中。而那雙桃花眼,卻出神地看着明漪右眼角下的那顆紅色淚痣。
天地仿佛瞬間安靜了下來。剛剛的說話聲,藥罐碰撞聲, 衣物摩挲聲, 甚至輕微的打嗝聲,都好像是晃神間的一個錯覺。明漪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心髒的跳動, 一下一下, 強烈有力地撞擊着胸腔, 她的耳朵變得很燙, 顴骨也變得很燙, 鼻尖都囊着股燥氣,下一瞬就能淌出熱血似的。
唇上貼過來的溫度也很燙。
且軟。
她嘗過不少飯,含過許多茶,抿過幾回雪,卻都從未觸碰過如此軟的事物。她原先想過這滋味或許該是怎麽樣,想來也不過就是上唇磕下唇的這點彈軟感覺,可真正去觸碰過另一個人的唇後,才知曉原來可以這麽輕柔。
兩片最是缥缈雲的擦身而過, 其間那溫柔綿軟, 或亦不過如此。
明漪的腦子已什麽都無法思索, 她只任憑自己的本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不但沒有躲開,反而閉上了眼,默許了這個行為。
而就在她閉上眼的瞬間, 屠酒兒像是從一場不過眨眼間的大夢中驚醒,猛地後退了去,直直地盯着明漪的臉。
腦中忽然閃過瓊華說的那句話。
她不是她。
後背竟立即出了一層薄汗。
“……”明漪蹙着眉,眼底泛紅地看着屠酒兒,一言不發。
“阿漪,我……咳,”屠酒兒忙掩飾住自己的失态,假裝去拿床上的藥瓶,“你看,我的法子好不好,你都不打嗝了。”
“……”明漪沒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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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酒兒也沒再說話,只抿着嘴收拾那些瓶瓶罐罐。
明漪瞥了眼屠酒兒那微微顫抖的手,臉色漸漸陰下來,低聲道:“……師尊叫我去東海。”
“啊?”屠酒兒停下拿藥瓶的動作,呆呆地看向她。
“今日早課前同我說的,東海出了條水虺,他讓我去協助師叔處理掉。”明漪頓了頓,“……你就別跟着我了吧。”
“啊?……哦。”屠酒兒好似還沉陷在剛剛的思緒中,反應有點遲鈍。
明漪咬着牙,悶聲道:“你到底什麽意思?”
屠酒兒摸不着頭腦地問:“啊?”
“你總啊什麽啊,究竟有沒有聽我說話?我說,我不讓你跟着我去東海,你聽到沒有?”
屠酒兒看着明漪,緩緩點了點頭:“我聽到了。”
明漪冷笑了一下,道:“所以我不叫你去,你就真的不去了是嗎?”
“我……去呢,去呢。”屠酒兒撓了撓後腦勺,趕忙找回正常狀态,朝明漪咧嘴笑起來,擠出兩個可愛酒窩,“阿漪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明漪淡淡地看着她,忽問:“你有心事?”
屠酒兒不置可否,只笑了笑,戲道:“人都能有心事,妖還不能有個心事了呀。”
明漪看向別處,半晌,悶悶道:“……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
“咦,”屠酒兒頗為好笑地看着明漪,一邊繼續給她上藥一邊逗她玩,“我屠酒兒怎樣風流世人有目共睹,都說我喜歡誰也不過是一時心情。就算不喜歡你了,喜歡上了別人,你又如何呢?畢竟那麽多人都追着我,捧着我,我挑誰都行,何必非挂你明漪一人身上,對不對?”
明漪緊緊摳着床柱,都快撓下來一塊了。
自打屠酒兒回了一趟青丘,去赴了阿蠻說的那個婚約,這狐貍就越來越猖狂。以前自己不給她好臉的時候,一天天眼巴巴地溫聲細語,卑微又小心。如今她回來了,自己改變了些态度,她不但沒有感恩戴德地好好珍惜,反而愈來愈蹬鼻子上臉地順杆爬。擱在以前,這話她敢說出口麽?
屠酒兒見明漪的臉色實在不好看,便又道:“這種話,阿漪總不至于也笨到當真吧?”
“可要我說,你這性子,喜歡上那小金烏,也不是全無可能。”
“誰喜歡他啊,長得雖人模狗樣,裝得一副溫文爾雅的德行,卻一看就是滿肚子花花腸子,八面玲珑見風使舵的。這天下就是都死絕了,我也不會找一個和我差不多脾性的在一起,鬼曉得一天到晚我倆能和對方講幾句真話。”
明漪一想也是,沉思片刻,又說:“若你阿爹非要你嫁過去呢?”
“那我就嫁過去咯,”屠酒兒已經上完了藥,拿起新的紗布繞過明漪的後背為她包紮,“先假意嫁到神界,偷光神尊家的寶貝,然後全都拿來送給你,你再自創一個什麽界,你當一界之主,我當一界之主的情婦,咱倆悄咪咪地背着那只黃烏鴉偷情,人財雙收,多好。”
明漪聽了,不但沒有笑,還嚴肅了起來:“你一個女孩子家,知不知道害臊?這種話萬萬不可再說了,也不怕污了你的清譽壞了名聲。”
“清譽?”屠酒兒噗嗤一笑,“我屠酒兒哪兒還有什麽清譽呀,你還不知三界的人都是怎麽背地裏說我的嗎。”
“旁人愛怎麽說随他們說去,你卻不能破罐子破摔,不懂自重自愛。”明漪皺着眉正兒八經地訓話。
屠酒兒包紮完了,在明漪肩上打了個蝴蝶結,然後低下頭,在她光滑的肩頭輕輕落下一吻,“我知道了,阿漪。”
明漪的身體一抖。
屠酒兒幫她拉好衣服,然後解開她被捆在床柱上的手,乖乖地坐到一邊,看着明漪整理衣衫,邊看邊道:“那老頭兒說叫你什麽時候啓程呢?随行的還有些誰?”
“師尊只說讓我傷養好了就去,沒說随行的人。我若叫逢雪跟着,想來師尊也是同意的。”
“別叫她,叫她做什麽?咱倆去就夠了。”
“哦。”明漪真的應了下來。
“阿漪,以前我稍稍碰一下你,你反應可大了,”屠酒兒撐着胳膊,來回晃垂在床邊的腿,挑着眉看明漪,“現在好像不是很反感我與你親昵了,有進步喔。”
明漪正在扣袍子的動作頓下來,憋出一句:“……你別多想。”
“那我今晚可以拉着你的手睡覺嗎?”屠酒兒徑自問。
“不可以。”
“嘁,那我就去找柳逢雪睡覺。”
明漪又皺了皺眉:“你找她有事?”
“你之前不是告訴我她喜歡我嗎?”
“她……”明漪這才想起來那個事隔太久的誤會,一時不知該怎麽解釋自己的失誤,“這個……這原是我聽岔了,她後來告訴我,其實喜歡的是阿蠻,不是你。”
“啥?阿蠻?”屠酒兒嘴張得老大,“她眼睛沒毛病吧?放着我這麽漂亮的不喜歡,喜歡那只乳臭未幹的笨蛋畫眉鳥?”
“你要全天下都喜歡你做什麽?你還想做些什麽?”明漪罕見地開始用咄咄逼人的語氣,“我只要不允許你睡在我床上,你就去找別的喜歡你的人睡覺嗎?”
“我去又怎麽樣,反正我說去你也不會留我睡在你床上,哼。”
“你睡啊,那麽大的地方我是一個人攤平了還是把你擠下去了?你就不會自己找空隙躺下嗎,非得我給你特地弄床新的枕頭被子整整齊齊擺在那裏然後客客氣氣地說您請睡?”
“啧。”屠酒兒沒忍住,捂着嘴笑了一下。
“你笑什麽?”明漪一臉認真地問。
“啊,因為我嘴角癢癢。”屠酒兒煞有介事地撓了撓嘴角。
“嘴角癢和笑有什麽關系,你莫騙我。”
“當然有關系啊,嘴角癢了,拉扯一下就不癢了,”屠酒兒湊上前去,伸出兩只手,兩根食指分別抵在明漪的嘴角,輕輕往上一推,“像這樣。”
明漪只是狐疑地看着她,不說話。
“你……”屠酒兒看着面前這張被她硬戳出笑容弧度卻仍滿面肅穆的臉,一時一同戳中了她的心窩子,深覺可愛非常,有點害羞地垂下眼,“……那個,你下午應該還有別的要忙吧,我有點事,先回後山一趟,晚點就來。”
“嗯。”
明漪簡單地應了,想了一想,又感到不放心,問:“幾時來?”
屠酒兒看了看天色,道:“酉時吧。”
“若再失約該如何?”
“說不好。若我那時不來,可能就有事耽擱了,你要是急,就來後山找我,我左右不出這個山的。”屠酒兒沉吟片刻,又紅着耳朵說,“阿漪,那個……我可以多問你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麽?”
“你問。”
“……可喜歡我親你?”
明漪一愣,想到了剛剛那輕如浮羽的一觸,随即淺淺地低下頭,淡淡道:
“不喜歡。”
屠酒兒失望地哦了一聲。
明漪只是看着地面,耳根泛了點點隐晦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