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紅線牽的姻緣
“姻、姻緣?命定的?”屠酒兒一時大腦忽然空白。
仙界的這位月老掌管分配三界姻緣, 她其實是知道的。但她從來都不認為仙界多了這麽一位多管閑事的老頭後,她自己的命途軌跡就會随之發生什麽變化。
命這個東西,難道不是一直都由她自己翻覆在手運轉在心的嗎?她才不信随便誰來幫她指手畫腳地添兩筆, 這命就真的往意料之外發展了。
雖是那麽說, 可真的站到了這傳說中可以憑着一根紅線就能串起兩個人的一生的園子外,屠酒兒還是覺得有點緊張。
“是啊, 都說月老為三界所有的人牽線搭橋, 但也不是他在牽, ”瓊華拉着屠酒兒走進栅欄門, 向不遠處的一座小木屋走去, “你看這桃林,細心點兒去瞧,每根樹枝上都挂着一個小木牌,對不對?每個小木牌都刻着三界內一個神或仙或人或妖的名字,自挂上去,它們就會自覺尋覓自己命定的有緣人,其間自然生成一根紅線,月老只是負責看看園子記錄名單罷了, 他其實也無法左右這件事。”
“月老原來不能左右的嗎?”
“是啊, 姻緣之事乃冥冥之中自有軌途的, 三界之中, 無人能控,無人能改。”
“原來是這樣,我一直誤解了。”
知道真實情況後, 她越發地緊張了。
緊張到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的人也有一點緊張。
“等等,姑姑,”瓊華正欲推開木門的時候,屠酒兒輕輕拽住她,眸中有些忐忑,“為什麽要帶我來看這個?我……我并不想看。”
說實話,她很害怕。
不論寫着自己名字的木牌和誰連着,她都怕。
“你阿爹堅持要你嫁給小金烏,我知道你不想嫁,但總要有個理由搪塞給他。去看一看也好,若你沒有和小金烏連在一起,正好推了這門親,若連在一起,或和其他人連在一起……”瓊華抿了抿唇,“你就靜下心好好想一想,到底還要不要把時間無端地浪費在那個小道長身上。”
“可……”
“這是誰呀,現在什麽時候?在我門前吵什麽吵?”木門被人從裏面一把拉開,露出一個鶴發童顏的小老頭,長長的白發被紅綢帶紮成一節一節的可愛模樣,胡須編成小辮兒用金珠束着,腰間挂了兩個巨大無比的朱紅酒葫蘆,此刻正眨着一雙睡意濃濃的豆豆眼略有不滿地嘟嘟囔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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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別來無恙否?”瓊華轉而面向那個豆豆眼老頭,和善地笑起來。
月老眯着眼看了看,看清面前的人後樂了:“呦呵,這不是瓊華嗎?”
“您老總算記得我名字了。”
“以前記不得,那是喝醉了,糊塗。現在清醒得很,怎麽記不得呢?”月老忙招呼她們進屋,拉瓊華在木桌旁坐下,“你可難得主動找我一次,什麽事兒?”
“自然沒旁的,就是姻緣那些……”
“我都說了多少次了,你的姻緣我也沒法子查,那沒有就是沒有。你也不看看你多老了?我這園子的年齡都沒你——”
“我不是問我的,”瓊華打斷月老的絮叨,複雜地看了眼身邊的屠酒兒,“這次是想替我這侄女問一問。”
月老挑了挑他那三角眉,黑漆漆的豆豆眼在屠酒兒身上掃來掃去地打量半天。
“不知您這侄女出身與名字……?”
“我叫屠酒兒,青丘狐族。”屠酒兒很有禮貌地乖乖答道。
“青丘?屠家?那不是……那不是……”月老聽後,面帶訝色地盯着瓊華,不知該怎麽說。
瓊華嘆了口氣,道:“要是尋常的小妖,犯得着我親自來求您麽?其實只要你我不說,查覽一下的事兒,誰又知道呢?”
“哪有你說得那麽簡單,查覽一下?啧啧啧,這可是洩露天機呀,而且是洩露給狐王妖尊家。不過……既然瓊華都開口了,小老兒哪有不幫這忙的道理?你們跟我來吧。”
本來說到洩露天機和妖這個字眼,還以為是沒戲了,卻不想月老倒是出乎意料的很好說話,三言兩語間又輕易答應了這請求,連緣由都不再多嘴過問一下。
他帶着瓊華與屠酒兒找到了妖族的桃林區域,又找到了狐族的樹叢,拖着一把老骨頭吭哧吭哧爬上了樹,坐在桃枝幹上一頭紮進墜成堆兒的木牌裏仔仔細細尋起來。
“您老慢點兒,別急。”屠酒兒看着月老那身子骨還這樣爬樹覺得夠嗆。
“沒想到你這小丫頭還挺心善,放心吧,小老兒身體好着呢!”
“我才不心善……”屠酒兒輕聲嘀咕。
瓊華聽了,只淡淡一笑,不做他話。
“哎,找到了!”月老樂呵呵地向屠酒兒和瓊華招了招手,待拿好那塊木牌看清楚後,他卻立即呆住了,嘴張得老大,足可以塞下一個鴨蛋。
二人對看一眼,在樹下疑道:“怎麽了?”
“看不出來……看不出來……這丫頭竟有如此命緣吶!”
屠酒兒心裏咯噔一聲。
這下好了,老頭這個反應,看來不論和她拴在一起的是誰,都絕不可能是明漪那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凡人了。
她極想掉頭就走,捂住耳朵,永生永世都不知道才好。
“是誰?”瓊華皺眉問道。
屠酒兒屏住了呼吸,她又害怕,又止不住地想聽。
月老把掌心裏的木牌抖出來,懸于指尖,笑嘻嘻地給下面的兩個人展看。
只見那木牌之上拴着的紅線延向——
延向——
沒……
沒有紅線?
屠酒兒睜大了眼睛,十分不解地盯着那塊刻着自己名字的孤零零的什麽都沒系的小小木牌。
“這是什麽意思?我要孤獨終老麽?”
月老掂了掂手裏的牌子,解釋道:“那倒不是,雖說孤獨終老的人很多,但實則老天為每個人都安排了姻緣,只不過有些人有緣無分,終身不得機遇罷了。像這種看不見紅線牽引的,只有兩種,其一,已經死去卻還沒來得及把牌子摘下來的人……”
“我才沒死呢。”屠酒兒咕哝道。
月老笑道:“那是,那是,不是還有一種情況麽?這其二,便是與之聯姻的那位,是地位遠遠在我之上的仙神,我因分量不夠無權僭越,便無法使之顯形。”
“什麽叫地位遠遠在你之上的仙神?你說明白一點。”屠酒兒急道。
“我無法僭越的地位,就是玉皇大帝啊,神尊帝俊啊,這種級別的,都算是。他們因生于太古時期,命與運都先于三界誕生之前,姻緣什麽的也無法為我輩窺探,故而名牌也根本沒入此園,才會造成你的名牌無線可連的情形。”
“那神尊的兒子小金烏算不算在內?”
“這個……”月老為難地思考半晌,“……應是不算的,他在三界創世後才出生呢,這園子裏是有他的木牌的。”
“那到底是誰?你就不能列舉明白點!”屠酒兒氣道。
瓊華壓低了聲音警告般向屠酒兒道:“三三!”
“我……”屠酒兒看了眼瓊華,只得不情不願地為自己的言行道歉,“失禮了。”
“你們要看的我翻出來了,我也不知道更多的東西了,要不再看看別的?”月老無奈地聳聳肩,把屠酒兒的名牌挂回去。
“唉……那,方便看看一個名叫明漪的人麽?我想知曉她的有緣人。”屠酒兒心裏又多加一句,知曉了就立即去殺掉這個不長眼水的蠢貨,“拜托您了。”
“行,左右我今日閑了,給你這小祖宗找便是。”
月老态度很好,一直在笑,吭哧吭哧地又爬下來,帶着屠酒兒前往人類的桃林區域。
瓊華一時沒動,沉默地看着屠酒兒急切切地跟着月老走遠。
明漪。
明漪。
月老問清楚明漪的出身和身份後,再次一頭紮進桃花枝叢裏去翻。只是這一次他來來回回爬了許多樹,都沒有什麽成果。
屠酒兒急得一直催他,催得月老都尋暈了,都還沒尋到明漪的木牌。
與屠酒兒确認了一遍明漪的各方面訊息後,月老原路返回再找了一次,仍無果。
“你這是不是記得不全啊?”
“不可能啊,三界所有人都在這裏了,自創界三萬年來,我就從沒在這桃林找不到一個活人的木牌……”月老忽然頓了頓,猛地一拍自己腦門,“哎呀,我竟忘了這一茬。”
話落,他憑空一抓,抓出一本厚厚的大冊子,往指尖吐點唾沫星就開始翻。沒多久,他哎了一聲,把冊子遞給屠酒兒:“你看,我就說麽,我這裏從不會漏記誰。你說的這個明漪,是不是已經死了?她的名字可記錄在逝者簿中呢。”
屠酒兒一聽,接過來冊子看都沒看就又扔回給了月老,“你老糊塗了吧?她可活得好好的。”
“不會啊,我就從來都沒記錯過一筆,你看看,這明明白白寫着她死于癸卯年九月初八……”
“還說不糊塗,今年才庚子年,癸卯年是兩年以後,你怎知她死于兩年後?”
“這不可能!”月老急了,拿着冊子來回翻,“這是陰司府獄的閻王親自送上來的,不可能有差錯。你別急,我這就去找他,一定要向他問個清楚。”
說罷,他全然不顧還有兩個陌生人在自己園子裏,抄起逝者簿便急吼吼地撩起衣袍跑出去了,腰後別着的兩個大葫蘆來回颠出巨大的咣咣當當的聲響。
“喂!”屠酒兒追上去兩步,眼看追不到,只得停下來喘了口氣。
這算怎麽回事?
瓊華走到她身後,輕輕搭在她肩上:“算了,走吧。”
“姑姑,”屠酒兒眸中燃起希冀的光,躊躇着看向瓊華,“既然這其中有差池,阿漪的名牌也不在園中,那我的是不是可能就和她……”
“不可能。”
“為什麽啊?”
“如果她和你曾經連過,就算她死了,你的木牌上也會殘留半根紅線。只有一個從未入過園的人和你相連,才會出現沒有紅線相系的情況。她是凡人,必定是入過園的。”
“是……這樣嗎……”
那雙桃花眼中的光又黯淡下去。
瓊華卻只輕輕地看着那雙低垂的桃花眼,須臾,悠悠地轉向遙遠天際。
創界三萬年。
她現三萬歲。
巧了,她生出來的時間,和玉皇大帝與神尊帝俊一樣,在這桃園創立之前。故而,她瓊華的名牌,也沒有入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