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影随形
一整夜心神不寧。
殷昱瑾做了一個夢, 一個非常漫長的夢。
殷昱瑾看見一個與他十分相似的男童,但是他很清楚那不是他,那個男童看起來不過七八歲的樣子, 錦衣玉食, 宮人無數, 一看便是極受寵的;
他看見那個男童與那個老不死的(上一任王上)撒嬌,與他少時格外相似的臉上滿是親昵,“父王,韶安呢?讓韶安來陪我。”
“還不是因為你, 才連累他受罰?”那個老不死的這麽說道。
“什麽?”那個男童瞬間就急了起來,“他受罰了?都是我的主意,是我逼他那麽做的,幹什麽要罰他?!他是無辜的!”
老不死的不說話,一臉高深莫測。
“父王,父王, ”那男童祈求道,“……我要去看韶安,我要去看他!”
“如果我不同意呢,阿錦?”
阿錦……阿錦!
殷昱瑾在那一瞬間就知道這個與他極為相似的男童是誰了,
那是殷昱錦。
葉韶安心中永恒的白月光。
殷昱瑾有些憤怒, 他微微走神, 再回首時,那個男童已經進了宮殿。
看來他的要求被那個老不死的拒絕了。
殷昱瑾這才好受了一些,有些輕蔑地看着那個男童在床上翻來覆去, 最終那個男童還是從床上做了起來,他威脅宮人侍衛,喬裝一番,暗地裏偷出了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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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童看不見,可是殷昱瑾卻看得見,暗地裏保護男童的暗衛,都跟着男童出了宮,有人把這件事報給那個老不死的,老不死的也只是随意地揮了揮手,滿是笑意道:“讓他去。”
那男童在暗衛有意無意地引導下終于找到了葉家,那時候葉韶安還不是國師,也沒有确定下國師繼承人的身份,自然是沒有權力居住在國師神殿的。
那個男童找到了在暗衛的幫助下找到了葉韶安的屋子,他急忙撲了上去,急切道:“安安……安安,你受罰了?傷到哪裏沒有?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出了那個主意,你怎麽會受罰?你也是……你可以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啊,讓國師來罰我好了!”
“本來就是我的錯……我才不要讓你受罰!”
說道最後,那男童都快帶了幾分哽咽。
葉韶安那時候還小,還遠做不到如今的冷靜淡然,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他笑起來與現今完全不同,眉眼彎彎,天真無邪,可愛極了。
“誰告訴你我受罰了?”他拍了拍那男童的後背,以作安撫。
“父王。”那男童抱着葉韶安的胳膊,眼淚汪汪。
“傻瓜,”葉韶安好笑道,“你被騙了。”
“我是因為規矩……自八歲起,每月要去家廟。”葉韶安含糊地說道,“而且,你偷跑出宮,王上怎麽可能不知道?王上的人肯定暗中助你,要不然你怎麽可能找得到葉家?”
那男童一點一點地僵硬下來,怒道:“……父王竟然騙我?!”
“你竟然這麽簡單就被騙了?”葉韶安好笑地搖頭,“明天太傅還不得氣着?”
“那不是關于你嗎!”那男童理直氣壯道,“父王太過分了,竟然拿你來騙我,我當然會上當了,你身體那麽弱,受罰出點什麽事可讓我怎麽辦?!”
他說得天真稚嫩又懵懂無辜,一雙清澈的眼睛滿是理直氣壯的神色,似乎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所言哪裏有問題。
“父王就是太過分了!”那男童憤怒地說道,然後跳到了葉韶安的身上,摟住了葉韶安的脖子,笑嘻嘻道,“我不管我要在韶安這裏睡!”
殷昱瑾高高地俯視着兩個孩童,心裏一點一點地冷了下去,他看着他們抵足而眠,看着他們相依相伴,看着他們同桌同食,看着他們與那個老不死的鬥嘴,看着他們一起學習,看着他們像這王宮一道風景線,同出同進,同伴同語,相伴相随。
他們看起來……那麽和諧。
完全沒有任何人的容身之地,他們之間完全插不進去任何人。
只有他們兩個。
他看見那位錦殿下站在城牆之上,意氣風發,他高高地昂着頭,風吹動他的大衣,他大笑道:“這裏,以後就是我的大殷。”
“而安安,你會是我的國師,與我一起坐擁大殷。”
他看着葉韶安,眉目間滿是少年意氣,更有着說不盡的信任和親密。
葉韶安含笑看着他,眉宇間也有着相似的信任和親密,他輕輕道:“謹遵殿下旨意。”
葉韶安此時的笑容看上去那般輕快而自然,他們相視一笑,無名的默契讓他們更顯親昵;
明明還不到十歲,卻已經有了傲視天下的雄心與默契,不遠處那老不死的欣慰地看着這一切,微微點頭,眉宇間都有幾分為人父的驕傲。
明明都是一句話,都是一個笑容,對着這位錦殿下的時候,親密又自然,對着自己的時候,卻讓人從骨子裏發冷;
葉韶安跟自己說過無數次“謹遵王上旨意”,卻每一次都讓自己怒火中燒;
葉韶安對自己笑過無數次,卻從未有一次像對着這位錦殿下一般自然親密。
葉韶安與自己同床共枕過無數次,卻從未有一次像他們這般溫馨,
葉韶安從未與自己許下承諾,他也從未與自己一起登上城牆,看盡大殷景色;
葉韶安對那位錦殿下做過的事情,從未對自己做過;
而葉韶安對自己所謂的無條件的縱容和寵溺,卻早就對錦殿下做過;
他對于錦殿下的縱容和寵溺,和對自己的縱容和寵溺,是不同的;
他會制止錦殿下的某些行為,因為這會傷害錦殿下的名聲;
但是他從不會制止自己的任何行為,哪怕這會讓自己聲名狼藉;
還有什麽不明白嗎?
他對于錦殿下的縱容,是因為愛;
他對于自己的縱容,是因為冷漠。
他殷昱瑾之于葉韶安,不過是個用來觀賞的替身!
因為他有這麽一張讓葉韶安魂牽夢萦的臉!
因為他有一張與殷昱錦像極了的臉!
所以他叫殷昱瑾,瑾即錦也,
他不過是一個替身。
在那個老不死的眼裏,他是他最優秀的兒子的替身;
在葉韶安眼裏,他是他死去的殿下的替身。
殷昱瑾睜開了眼睛,心冷如鐵,
他不過是一個替身。
他自認為擁有的、自認為驕傲的,不過是因為一個死人才拿到的;
他一直以來肆無忌憚揮霍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屬于他的;
那是屬于一個死人的東西,葉韶安的疼愛、縱容、寵溺,都是屬于那個死人的;
他不過是個替身。
那個新找回來的滄海遺珠也是。
只不過那個滄海遺珠更年輕,更符合葉韶安記憶裏的錦殿下。
怎麽,現在連個替身都不想讓他做了嗎?
做夢。
沒有利用價值了就一腳踢開?
做夢。
就算是替身,他也是獨一無二的替身!
就算是替身,他葉韶安也只能有殷昱瑾這麽一個替身!
那個錦殿下已經死了,這個滄海遺珠也可以去死了,那麽就算是替身,也只有他一個,
只有他一個,那麽他就是獨一無二的,葉韶安都沒得選擇。
那個被找回來的滄海遺珠,必須死。
殷昱瑾冷冷地看着半空中虛無的一點,半晌冷冽一笑,
葉韶安別想甩開他。
第二天一早,殷昱瑾就醒了,一夜睡得極不好,各種各樣光怪陸離的場景讓他十分難受,但是他還記得,記得今天葉韶安會帶那個所謂的二殿下上朝,記得葉韶安說過,要在今天給那個二殿下一個身份。
做夢。
殷昱瑾輕蔑地想,他怎麽可能會親手給這麽一個企圖跟他搶東西的玩意一個身份呢?
他冷聲叫道:“來人。”
無數宮人湧進來伺候他更衣,殷昱瑾向來不喜歡王上朝服正裝,這一次卻一絲不茍地從頭穿下來,他的神色極為莊嚴肅穆,一雙鷹目銳利又深沉,周遭的宮人只覺得一夜之後,王上變得更加深不可測、銳利逼人,伺候的更加小心謹慎,心中更是沉甸甸的。
他有一場硬仗要打。
殷昱瑾知道,他必須在今天,把那個所謂的二殿下趕出大殷;
要不然……
殷昱瑾冷笑一聲,目光之中滿是狠戾,
——要不然,就讓他死在大殷!
期間,牧文靖來鬧他,鬧他不要上朝,而這一次殷昱瑾雖然好言相勸,低低哄着牧文靖,卻絕不松口,直到牧文靖故作落寞地走開,殷昱瑾也沒有松口,但多少有些難受,
他心想,等這一切解決,他再與文靖賠罪不遲,現在,更重要的是葉韶安;
——為什麽他會把葉韶安放在文靖前面?
這個問題無端地出現在腦子裏,讓殷昱瑾愣了一下,對啊,他為什麽會把葉韶安放在牧文靖前面?
但是他已經沒有時間想這麽多了。
朝堂上,殷昱瑾端坐于王座之上,
他看見葉韶安帶着那個與自己極為相似的少年走來,
他可以感受到朝堂上很多大臣驚疑不定的神色,也可以看到更多大臣更為深沉的眸光,
他耳邊聽着宮人例行的話語,眸子卻直直地望着堂下那人。
那人身穿國師朝服,一身白色高貴優雅,神聖飄渺,
——只是,更瘦了。
作者有話要說: 葉韶安:你們真以為我讓影一看着他是怕他出事?給王上送出好夢而已:)
殷昱瑾:替身又怎麽樣?正主死了,其他替身死了,他照樣是獨一無二最重要的替身!他照樣還是葉韶安心裏的唯一!【陰郁】
二殿下:國師怎麽會舍得讓我死呢?我還年輕,我更像他夢裏的人喲:)
牧文靖:……我可以給安安一個新的愛情喲~
葉韶安: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