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節課回來,臉色很冷
把最後那一句話加上,“他說您不用再害怕了。”
這件事情傳出去都能當做爆炸新聞。
傳聞中唐總最愛的女人,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妻居然就在他們醫院。
還長得這麽、這麽楚楚可憐。确實夠漂亮。
只是奇怪的是,抱着她過來時,唐總還一臉緊張,眼睛裏都有血絲了。
可看謝小姐快醒了,他反而走了。
英雄救美不是更應該在對方快醒來的時候,讓她看到癡心嗎?
難道這是有錢人的新玩法。
小護士搖了搖頭,表示弄不懂。
“您的東西都在這裏,沒有少。您看看。”
小護士指了指床頭櫃。
“哦,對了,這是您的手機。”
她遞給謝蕊。
謝蕊怔怔看着手機,半晌,才拿到手裏。
真的…回來了。
回到了最初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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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無數次想躲避的時候——差點成為他的妻子。
她擡起頭,有些激動:“唐澤在哪兒?”
她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她的…唐澤。
然而小護士卻搖頭:“不知道。唐總走了。”
走了…
謝蕊晶亮的眼眸黯淡下去,有些失落。
“蕊蕊!”門外沖進來一個男人。
她眼兒亮起來,可看清對方是誰,卻又失落下來。
“好端端的怎麽還落水。笨丫頭。”
趙治析走到床邊,擡指給她一個腦瓜蹦。
謝蕊捂住腦袋:“你、你不是在國外嗎?”
看到趙治析,她好意外。
聽她這麽說,男人頓時神色多了幾分古怪:“你落個水,不會還把腦子弄的都是水,傻了吧。老子什麽時候去過國外。”
因為喜歡極限運動,趙治析從大學開始就一直投入賽車行列。
幾年下來,已經成了小有名氣的賽車手。
獎牌都拿過幾個。
謝蕊怔了片刻,意識到,這個趙治析,并不是和她賭氣去了國外的那個。
他們一起長大,很自然的各奔東西,多年好友。
片刻後,病房裏變得很熱鬧,又來了她從前的同事。
大家都七嘴八舌的關心她。
人很多,卻唯獨沒有唐澤。
她好一陣恍惚,他為什麽,不來呢。
那時候,她總是嫌棄他太過糾纏太過偏執,太過陰翳。
夜裏醒來,看到他坐在床前盯着自己,就像是恐怖夢魇。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早就不一樣了。
沒見到唐澤,她只有失落。
龍三說道:“老板,謝小姐出院了。”
房間裏很暗,男人站在窗口,只留了一絲窗簾縫隙。
他靜靜看窗外。
一牆之隔,隔壁就是她剛才在的病房。
他擡手,龍三收到示意,慢慢退出去了。
其實他也很奇怪。
老板不是愛謝小姐愛到骨子裏了麽。
從那年去參加林氏的股東大會路上,遇見出車禍的謝小姐後,就一見鐘情。
他幾乎是瘋狂的追逐她。
一向不近女色的老板忽然眼裏心裏只裝着一個謝小姐,還令他們這些人很是感慨。
只是謝小姐一點也不喜歡他們老板,百般抗拒。
老板放出婚期,在記者發布會上承認有未婚妻叫謝蕊,直接令謝小姐崩潰。
——她跳了江。
而老板更是不要命的跟着跳下去。
他愛謝小姐,幾乎是在用性命在愛。為什麽忽然就…
忽然就放手了。
龍三看着門,暗暗嘆息。
老板真是苦啊。
事業春風得意,唯獨情場那麽失意。
也就剛好是喜歡上了謝小姐,要是換一個女人,應該早就接受老板了。
目睹這兩人這幾年的愛恨糾纏,龍三簡單的腦袋瓜也跟着混亂。
“潔潔!”老鹦鹉從小憩中驚醒,跌跌撞撞飛到男人肩膀。
它已經很老了,爪子上是褶皺模樣的死皮。
過去光滑的喙多出了一層黑皮,羽毛沒了光澤。
它抓着男人肩膀,把他當做橫杆。
嘀嘀咕咕了兩聲,半邊腦袋挨着他,又依戀又疲憊。
男人在靜默中緩緩垂眸。
他閉了閉眼。
“蠢鳥。”
沒有家了。
我們再也沒有家了。
他這輩子,失去了她整整三次。一次比一次痛。
她在他年少時的雨中出現,撿到他,說陪他。
可卻又從生日那天消失,于是他失去了相依為命的人,
從此,不再有生日。五年。
她又在他忘記一切的青春中出現,吸引他,卻讨厭他。
他努力僞裝,巴望她能有些許喜歡自己的機會。
守了她又一個五年,将要得償所願。
那天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她在車禍中醒來,把他忘了。
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所有人都忘了他們曾經相愛。
只有他一個人記得。
他不信命運不公。
于是再次守着她,再次巴望她能愛上他。
他想過,哪怕她永遠不記得,永遠不知道,他也會愛她。
只要她能不推開他,給他一點點的喜歡。
這一次,他一定将她守護好,不再讓她有半點意外。
他請來許多保镖,晝夜不分的保護她。
她在哪裏工作,他就護着她。
然而她卻更加讨厭他。
他有時候在想,是不是那個真正愛他的蕊蕊,已經死在了車子燃燒起來的那場大火中。
那不是幻覺,也不是錯覺。
她真真切切死了。
可他強迫自己不去想。
不要想。
他一直在想,他要等她。
萬一她回來,見不到他,她一定會哭。
她最愛哭了,一點不像個大人。
但是沒關系,他已經長成了可以保護她的男人。
她就算做一輩子的小孩子,他也可以寵着。
可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第三次失去他,是她想逃離他。
她寧願跳入江河巨海,也不願意嫁給他。
他似乎一直在給蕊蕊帶來災難。
該放手了。
放了她。
小洋樓一如往常。
這裏的花草從來都很茂盛,沒有過半點的枯敗。
謝蕊站在門前,近鄉情怯。
這裏是他們的家啊。
可她卻有些不敢進去。
她站了很久,才試着擡手推門。
然而從來都不鎖的院門,這一次鎖上了 。
她推不開。
找不到唐澤。
當初讨厭他,她甚至從來沒打過他的電話。
根本不知道怎麽聯系他。
而上輩子唐澤用的號碼,打出去是個空號。
沉默半晌,她憑着記憶登陸上郵箱,發出一封郵件。
研究所裏,金淩又在搗鼓新的機器。
他一工作起來就像個工作狂,甚至日夜颠倒不怎麽休息。
手機傳來震動,他像往常那樣随意瞥了一眼。
可是看到跳出來的郵件,他整個人僵住。
是她!
每一匹千裏馬,都遇到過伯樂。
他有今天,永遠也忘不了十多年前遇到的唐小姐。
後來他遇到過和她長得很像的人,一樣的長相,甚至一樣的名,只除了姓不同。
然而她們不是同一個人。
他不止一次的想,唐澤那般瘋狂喜歡他的未婚妻。
是否就因為…
她們相似。
唐蕊。
這個名字他記了很多年,抱着一腔知遇之恩。
她很善良。
當年幫了他,還收留了與她沒有半分血緣的唐澤。
他原本不知道這些的。
是後來唐小姐失蹤,而那個少年又…狀态那麽糟糕,他用盡手裏的力量,甚至拜托私家偵探去調查,才明白的。
當年交接鹦鹉的公園破敗了不少,少有人來,門前荒草長了一堆。
金淩見到謝蕊。
見她過來,他詫異又驚訝。
“你到底是…”
給他發郵件的用戶明明是唐小姐,他以為是她回來了。可面前的姑娘,年紀明顯和唐小姐對不上。
她是那麽年輕。就像當初的唐小姐。
可是這世上會有經歷十多年,容顏不變的人麽。
可能麽。
他一直以為唐小姐是死了。
何況他是知道的,面前的姑娘就是後來讓唐澤瘋狂愛上的未婚妻。
她和唐澤一般大的年紀,甚至還比他小上一點。
怎麽也不可能是當年的唐小姐。
謝蕊在他怔怔的目光中嘆息:“金淩。”
見對方傻愣着不動,似是不敢認,她眨眨眼:“還賣鹦鹉嗎,三百一只的那種。”
金淩眼鏡差點掉到地上,他聲音激動地變調:“真的是你…唐、唐小姐。”
謝蕊搖頭:“噓。”
“我是謝蕊。”
金淩懵了:“你到底…”
謝蕊抿唇笑:“是唐澤告訴我噠。我是不是和他…姐姐長得很像。”
真相臨到嘴邊,她忽然不想說了。
這是她和唐澤的經歷。
她不太想分享給別人知道了。
金淩半晌不語,說不清是失落還是失望。
剛才一剎那,他幾乎信以為真。
以為面前的少女,就是當年的人。
“那你找我什麽事?”他調整情緒,恢複身為心理專家的儒雅淡然。
謝蕊彎起杏兒眼:“我和唐澤鬧別扭啦,我暫時找不到他,想找你幫忙。”
她弄丢了阿澤好多好多次。
他一定生氣了。
以前就是這樣,小唐霸總從來不生氣,可如果真的生氣了,就會很難很難哄。
她要哄好他呀。
金淩替謝蕊給唐澤傳話:她想見他。
來見她的人卻不是唐澤,謝蕊收到一把鑰匙。
龍三躬身道:“謝小姐,這是我們老板給你的。”
鑰匙只有一把。
謝蕊摸着它,半晌沒有說話。
是銀亭路的鑰匙。
她認得。
“老板說,他在房子裏給你留了禮物,算是對這段時間的補償。你一直讨厭他,他知道。以後不會再打擾謝小姐了。”
龍三說完這些,就徑直走了。
謝蕊喊住他:“他在哪裏?”她頓了頓,看着腳尖,“他沒來嗎。”
龍三搖搖頭:“謝小姐盡管放心,我們老板不會再出現在您面前。另外,如果以後謝小姐有什麽難處,就打這個電話。”他遞過來一張名片。
龍三感嘆,老板是真的對謝小姐癡心啊。就算放手了,還全心全意替她打算。
甚至留了人專門照應謝小姐。
他鑽入車子開動。
直到車子已經駛出半截,坐在後座,隐藏在擋光玻璃後的男人,緩緩挪開視線。
男人側臉線條冷峻,唯獨眼光柔和。
他是愛她的。從未改變。
這一次,他又學會了,愛一個人要放手,而不是抓着不松手。
看着車子開遠,謝蕊忽然明白,唐澤是想走了。
他不想要她了。
她開門進院子。
這裏還和當年一樣。
花朵豔麗,庭樹茂盛。
唯獨少了一個人。
她一進客廳就看見桌上擺放的一張紙。
上面寫着幾串數字。
她進了卧室,看見幾乎擺滿整個房間的保險櫃。
輸入密碼,櫃子裏便掉出來幾乎照亮屋子的珠寶黃金。
第二個櫃子裏一疊一疊現金擺放整齊。
第三個櫃子裏又是滿滿的錢。
第四個、第五個…
她不再看下去,眼睛有點濕。
謝蕊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的錢。
養小唐澤的那幾年,她經常通宵改圖紙,有時候顧客不滿意,她要無數次修改細節。
她知道賺錢很難。
然而現在,當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把這些送到她面前,卻不聲不響離開。
她心中沒有歡喜,只有傷心。
她想要的怎麽會是這些。
他太壞了。
太壞了。
擦掉眼淚,謝蕊從地上蹦噠起來。
她找到那張龍三給她的名片,咬咬唇撥通。
那邊幾乎在響第一聲的時候就接通:“喂,謝小姐嗎?”
電話裏傳出“咔當”的清脆響。
然後沒有任何聲音。
“喂?喂?謝小姐?!”
謝蕊睜着清淩淩的杏眸,擺好姿勢,躺在地上。任由話筒對面的人怎麽喊,也不吱聲。
旁邊放着摔碎的玻璃杯子。
她躺下去,想了一會,又爬起來把椅子也放倒。
這樣看起來更像是不小心摔倒了。
這一切都做完,她躺下去閉緊雙眼。
不過三分鐘,門外就傳來匆匆腳步聲。
“謝小姐!謝小姐!”
龍五沖進來,急出滿頭的汗。
老板把謝小姐的安危交給他負責,那是信任。
但老板才剛走,謝小姐就出了事,這算什麽。
地上的女人躺着一動不動,他魂差點吓出來。
“喂,龍三!是我,龍三!快,告訴老板,謝小姐出事了。”
剛上飛機。
頭等艙看外面其實也一樣。
碧藍的天,過不久就要告別的地面。
男人心裏空空落落。
他閉了閉眼。
早就該走了。
飛機還沒起飛。
龍三挂了電話,神色閃爍地走過來:“老板,是龍五,謝小姐出事了…”
唐澤眸光霍地變犀利。
“她怎麽了?”
龍三道:“她在家裏暈倒,已經把她送最近的醫院檢查…”
害。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老板那麽驕傲優秀什麽都了得的一個人,唯獨在關于謝小姐的事情上,永遠像失了魂。
男人抿緊唇,模樣冷靜。
臉過分精致俊逸,冰冰冷冷的。好似并不在意這件事。
但只是片刻,他猛地站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哎先生、先生,飛機再過一會就要起飛了。”
唐澤徑直略過空姐,不理她的勸說。
剩下龍三認命地跟上去:“老板,我聯系人來接。”
哎這都是什麽啊。
果然和阿飛主管說的一樣,人都有命。
老板的命就是一輩子矜貴冷漠,唯獨敗在謝小姐手裏。
這下好了,國外的洽談也不管了。
古人說的,從此君王不早朝,還真有幾分道理。
放不下。
永遠放不下。
本能是沒辦法戒掉的東西。
他愛她。
作者有話要說: 蕊蕊:他不回來,她只能碰瓷啦。要裝好一點。
(默默改成了貴妃側躺的姿勢暈倒)
☆、正文完
裝暈這件事, 如果要不動聲色的裝滿兩個小時。
在各種專業儀器和醫生的檢查下,閉緊眼不睜開, 真的有點難。
謝蕊睫毛不住顫動。
聽着身旁醫生讨論:“這、數據一切如常啊。怎麽好端端的,人就是不醒呢?”
“會不會是吃了什麽藥物?抽血檢查一下吧。”有個醫生提議。
抽、抽血。
安詳躺着的小仙女有點裝不下去了。
唐澤怎麽還不來呀。
好艱難。
她等着等着,有點委屈。
他是不是真的不要她了。
有點想哭。
就在她快忍不住,要睜眼破功的時候, 四周靜默一瞬, 她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莫名的,她就是知道,那是唐澤。
醫生在門□□談:“檢查過了, 小姑娘身體很好, 很正常。但就是…老是不睜眼,我們也奇怪。”
這話就有點明晃晃在說謝蕊的暈倒, 太過蹊跷了。
“你們出去吧。”
男人聲音低沉,有一點寂寥的苦澀。
是唐澤呀。
他來了。
謝蕊手指一顫, 憋住氣,不敢動了。
男人站在房間,似乎看了她許久。
謝蕊大氣也不敢出。
他都來了, 就是在乎她。
那為什麽不過來呢。
仿佛過了很久, 又仿佛只是短短幾瞬,他終于走到她身旁。
謝蕊心髒不安分地跳動。
唐澤站在她一步之遙,終于伸手。
他用指尖描摹她的臉,從鼻尖到眼睛,再到唇。
遲疑又帶留戀。
她羞得渾身泛起一層粉。
握住小拳頭, 猛地睜眼看他。
男人和她對視。
他輪廓俊朗,模樣卻好像更成熟,眼神更深沉。
看起來甚至有些憔悴。眼睛裏紅紅的,堆着血絲。
謝蕊眼睛一酸,坐了起來:“唐澤。”
她緩緩開口,眼睛都花了,淚眼朦胧裏盯着他看。
她差點以為他不會再來了。
只要這麽一想,心裏就難過的喘不過氣,像被什麽東西壓着,沉甸甸,又悶又疼。
唐澤靜靜望着她。
半晌開口,聲音暗啞:“我要拿你怎麽辦。”
她裝暈,他早就看了出來。
卻給自己一個借口,好回到她身邊。
一見到她,哪怕理智再努力,情感如同失控洪水。
他很想她。
一直。
他這個人,很自私。
就像野獸抓住了獵物,除非是死,否則會牢牢咬住,絕對不松開。
她例外。
他第一次放手。
但是現在她這麽鬧一下,又把他這麽難纏的人拉到身邊了。
男人心裏掙紮萬分。
謝蕊細細看着他。
他比生日那天長大了好多,他終于徹底變成大人。
可是眼睛眉毛乃至五官,都沒變。
生氣了,不愛說話的性格也沒變。
他皺着眉,就是有煩心事了。
謝蕊坐起來,輕輕去拉他胳膊,細聲細氣:“我讓你不開心了嗎。”
她語氣溫柔,眼神也帶着濃濃依戀。
她和往常判若兩人。
眼裏全然沒有對他的厭惡恐懼和排斥。
唐澤一時怔住,有些恍然。
這麽多年了。
他終于再一次看她溫柔待自己。
這有點像是夢。
是因為他決定放棄了,所以她才不再讨厭他嗎。
這樣一想,心裏剛剛生起的微弱歡喜,一下子苦澀萬分。
他眼眸黯下去:“你沒事。我走了。”
他站起來。
不預備再待下去。
難道她不知道嗎。
對一個放棄的人來說,溫柔就是虛僞的淩遲。
一刀一刀割着肉,生疼又沒辦法避開。
他甚至貪戀這種痛苦。
有點病态。
見他要走,謝蕊急了。
她裝了兩個小時休克,甚至被抽了一管血,都還忍着不動。
就是為了現在。
她好不容易才見到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說。
“唐澤。”她喊住他,從床上一下蹦下來。
她沒穿鞋子,光着腳站在地上。
男人聽到響聲,轉身,扶住她。
一握住她的手臂,下意識收緊。
謝蕊盯着他抿緊的唇,眨了眨眼擡起手:“抱。”
男人頓住半晌,不可思議地看着她。
她不是一向最讨厭他的接觸麽。
少女手臂伸開,毫無芥蒂等待被擁抱的姿勢。
天真的像孩子。
男人垂下眸。
僵硬片刻,俯身将她滿懷抱起來。
他把她放到床上,沉默着,也不看她。
謝蕊拉住他,水眸盯着他:“你別走,好不好?”
她有很多話想和他說。
但不知道他還想不想聽。
她的阿澤崽崽長高了,又帥又壯實。胸膛很有力。
她見他停頓,沉默的厲害,不由分說蹭一蹭他的胳膊。
男人身體繃住僵硬:“你、別這樣。”
他對她的變化,感到無措。
他曾經品嘗過她的溫柔,也得到過她的喜歡和關切,但同樣也承受了她一次次離開他,忘記他,和從前判若兩人的冷漠和抗拒。
他…能怎麽辦。
謝蕊眨眨眼:“哪樣?”
她小腦袋挨着他胸膛,白嫩手臂又環住他脖子,頂着心裏十分的羞澀,讓他沒辦法跑。
她豁出去了。
被她抱住的男人,身體幾乎硬成了一塊石頭。
他喘氣變得急促,喉結動了動:“謝蕊。”
他從來沒想過,做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說對她放手,是他做過最艱難的決定。
哪怕難受,哪怕痛苦,哪怕此後再也沒有一夜安然入眠。
他也認了。
只要她好。
可她現在這樣待他,是在摧毀他的意志和信念。
他沒辦法抵抗。
有要瘋掉的痛苦。
謝蕊蹙眉:“叫蕊蕊。”
她手臂環緊,仰起小臉,有點委屈,“我不舒服。”
被她環住的男人便僵住不動,半晌,低沉着嗓音問:“哪裏不舒服?”
被關心啦。
少女滿足地笑,杏眼水汪汪。
嘻嘻,沒有不舒服。
她仰頭,用亮晶晶的小眼神看着他。
她看得認真,男人又有避開視線的意思。
她又眨眨眼:“本來不舒服的,可是看到你,就都好了。”
“唐澤。”她喊他名字,聲音軟軟的,“你別走。”
妖妃也不過如此了。
用紅唇吐着蠱惑人心的話,握住男人的心,繞在指尖拉扯。
明明知道這樣不對,到底還是沒能舍得拒絕。
他緩緩擁緊她,神情痛楚:“好。我不走。”
她大概不明白。
望梅止渴不是佳話,是折磨。
他們回到銀亭路的小洋樓。
院子裏新種了枇杷樹,它還沒結果子。
小樹苗長得很努力,一點也不知道主人的愁苦。
男人在廚房做飯,襯衫袖子半卷,領口扣子一絲不茍扣着。
滿身禁.欲氣息。
謝蕊穿着拖鞋,吧嗒吧嗒跟在他身後,看他在廚房忙活。
她杏兒眼亮亮的。
感覺好神奇。
明明幾天前,在她的印象裏,唐澤還是那個沒完全長大,要她催着趕着去上學的倔強小豆丁。
可是現在,小豆丁已經變成一個背影無堅不摧的男人了。
他過分沉默,都不和她說話。
她眨眨眼,慢慢走近他。
她伸胳膊抱住他,臉貼着他後背。
身後溫熱柔軟的人貼上來,唐澤一顫,身體繃直了,手裏的鏟子也差點掉到地上。
他不知所措又不敢動,怕驚擾到忽然接近自己的女人。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寄希望于她想起來當初的一切。
可現在,他慢慢意識到,改變的,不止是謝蕊,而是整個世界。
世界在出現偏差,許多事情和他記憶中的走向不一樣了。
它們重疊分叉,時間線混亂繁雜。
他心裏一直有個很大的疙瘩。
當初那場車禍,一開始像幻覺一樣消失在火中的人,是不是才是真正的蕊蕊。
但他真的不敢往下細想。
騙騙自己還有個念想。
他寧願是自己瘋了,出現了錯覺,也不願接受那樣的答案。
因為她當初說,她會在房子裏一直等着他回來。
見他緊張地每塊肌肉都硬邦邦,謝蕊放開手,小臉紅透了。
她…她都那麽主動啦。
他明明還喜歡她,為什麽也不抱抱她。
到底害羞,她踱到餐桌旁,只遠遠撐着下巴看他。
這頓飯,謝蕊吃得格外香。
她家阿澤崽崽不愧是阿澤崽崽。
廚藝好棒!
別人都做不出來她喜歡的味道。
只有他,十年不變。
男人垂眸,漆黑眸子看她吃的香,緩緩收回目光。
他看着她吃完,等她滿足地一癱,才把桌上每一樣餐盤都收拾洗幹淨了。
他面容冷峻,卷下袖子。
“我走了。”
還能回來,還能有這麽一頓飯。
還能看她吃得那麽香。
他心裏某個位置,就終于不再那麽痛。
其實只要她好。
他也就什麽都可以接受。
哪怕遠遠看着。守着。
一聽他要走,剛剛還放松的少女眼兒一下瞪得圓溜溜。
她一扶額頭:“我、我還有點不舒服。”
她慢慢靠到椅背上,透過小白手,清淩淩的眸子眨啊眨的偷看他。
她心裏也在暗暗嘲笑自己。
謝蕊啊謝蕊,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竟然還會演戲。
她學着電視裏的妖妃,只差百轉千回地喊上一句嬌滴滴的“皇上”。
一股子無辜的無賴。
男人沉默看她。
眸光裏有些痛。
她就再接再厲:“不想你走。”
“阿澤。”她聲音尾音很軟,帶點依戀。
唐澤就該死的邁不開腿,像被點住穴,真的走不了。
他留下來,很規矩。
依着她的要求,晚上在客廳等她洗漱,哄她睡覺。
他看見她在這棟房子裏走來走去,對一切熟悉。
她在這裏,做什麽都很習慣。
完全不像第一次住在這裏。
他本來冷成一片的心,又不争氣的死灰複燃,抵不過它激烈跳動。
他控制不住自己,有了荒誕的猜想。
她是不是也愛他,也舍不得他。
也還記得他。
可是這個問題,已經折磨了他那麽多年。
他曾經無數次的問她,帶着她做從前的事,期盼老天能讓她想起來一絲半點。
然而結果總是徒勞。
他終于絕望。
想到從前,不争氣跳動的心髒,終于少了幾絲足以燃燒他的悸動,安分下來。
他坐在沙發,看她頂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出來。
皺了皺眉。
謝蕊從以前開始就不愛吹頭發,她更愛拿毛巾慢慢擦幹。
她出來找毛巾。
一直安靜到幾乎沒有存在感的男人,忽然主動坐過來。
他沉默地拉着她坐到沙發,找出了電風吹,給她慢慢吹。
這情景像極了過去。
他們相依為命的日子。
她心裏軟成一片。
等頭發快幹了,軟軟開口:“我們看電影好不好?”
她但凡有要求,他沒有一次不應。
這次也是。
謝蕊選了一個很久以前看過的電影。
唐澤身旁是吹風機和…她。
電影開始了,開頭的景就很慢很慢。
意境很夠,她點點頭,爬起來去關燈。
男人按住她:“要做什麽?”
她看看頭頂的燈:“想關燈。這樣看電影更有感覺,就像在電影院呀!”
他沉默看她半晌。
讓她坐好,他代替她起身關燈。
客廳裏一下子安靜下來,只有電視裏的音樂和旁白聲在響。
男人坐回來,謝蕊安靜半晌,悄悄往他身旁挪。
他們的身體挨到,他僵硬着不吭聲。
以前他總盼着她能親近他,可這一刻直到現在突兀的擁有。他卻不知所措。
難道你指望一個在沙漠裏尋找綠洲,渴了很久的人,能靠理智控制對生的本能不去飲水麽。
她就坐在他身側,是這些年裏,第一次那麽主動,那麽親近他。
他怕傷害她。
見男人有站起來的意思。
謝蕊立刻見好就收,她眼睛看着電影,一下子乖巧的不得了。
看她乖了。
唐澤繃緊的肌肉,半晌才緩緩放松下來。
他們在黑暗裏看電影。
這片子叫《假如愛有天意》。
男女主情窦初開,劃船躲雨吃西瓜。
夜裏捉螢火蟲。
一切都美的不可思議。
謝蕊慢慢看得認真起來。
身側的男人心裏卻劇痛,他根本沒有半點心思看這些。
後來最怕有情人終成眷屬。
惦記她。
他卻強忍着陪她。
畫面嘈雜時,男女主不得不分開,一堆拿着火把的大人,強把他們分開。
他怔怔看着,不知想到什麽。
指骨捏得發白發緊。
黑暗中,一只溫暖小手扯了扯他。
他低頭,以為她要說話。
少女仰頭抱住他,柔軟的唇覆了上來。
他們在黑暗中擁吻。
他僵硬至極,拳頭握的很緊,心髒仿佛要裂開,跳得瘋狂。
用僅有的理智克制自己,不要回應。
少女卻一下一下的親他。
她聲音細細:“你不喜歡我了嗎?”
她又親一下:“不要我了嗎?”
見他像個石頭人一樣繃緊,她軟着聲音用唇蹭蹭他。
盡管手心發顫出汗,害羞得不得了,卻還是豁出去表達。
似只不谙世事,極力用舔舐表達好感的小動物。
他想離開她,放棄她。
可是他怎麽舍得,怎麽忍心。
他們已經經歷了那麽多,怎麽可以做到彼此不相往來的就這麽老掉。
少女黑暗裏流下淚,唇也苦澀。
她已經愛不上別人了。
小唐霸總的愛,她開始喜歡和迷戀,做不到不愛他。
眼淚像一把燃燒熱烈的火。
男人被點燃,他怔住半晌,黑眸一黯,反客為主,深深擁緊她。
他抱她到腿上,緊緊閉上眼用力吻她。
謝蕊軟着身子縱容他,唇裏的眼淚味道似乎也變成了甜的。
這次,換我先愛你。
可不可以。
唐澤留了下來。
不再提半個字要去國外。
這個吻,像是某個開關,打開了一發不可收拾。
他們每天黏在一起,像是要把上輩子的日子都過完。
謝蕊從不說自己穿越過重生過的,唐澤便也不問。
可他們的記憶卻是互通的。
一起吃以前吃過的東西,一起走以前走過的路。
院子裏的琵琶樹結出果子時,她嘗了一口,小臉皺了起來:“咿,好酸。”
他不吭聲,拉過她,在樹下又去吻她。
“不酸。”小唐霸總一本正經,表達嘗過以後的看法。
“阿澤。”少女有點惱。
她一下蹦到他身上,像小猴子纏着大猴子,要他抱。
周日收到消息,胡同裏的陳奶奶腦溢血突發,去世了。
謝蕊換上一身素淨的衣服,和唐澤去吊唁。
在靈堂,面對笑容滿臉的陳奶奶照片。
謝蕊彎腰,心裏默默道謝:“奶奶,謝謝你。我回來了。”
她站起身,看到唐澤送出代表他們兩人的禮金。
厚厚的一大疊。
記賬先生看到他們送的錢時,狠狠愣了一下。
那麽多?
這兩人和陳秀雲是什麽關系?
兩人吊唁完,從陳奶奶家離開,都很沉默。
陳奶奶的離開,像柄錘子,敲到人心上。
提醒他們世事無常。
人的生命那麽短暫。
像花兒一樣,說謝就謝。
走到小院子門口,謝蕊擡眸看身側的男人。
他一直牽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力道比平時緊。
他們停在花壇邊,雞冠花還是開得那麽豔。
謝蕊看到自己當年栽下的許多花卉,都變得更加茂盛好看了。
她怔怔看着,也不說話。
唐澤不動聲色的問她:“怎麽了?”
他眼底隐含藏得很深的關切和擔憂。
謝蕊抿緊唇,嬌嬌晃了晃他的手:“你低頭。”
男人怔了片刻,聽話的俯身,黑發黑眸,溫柔地不得了。
謝蕊踮起腳尖,在他耳邊悄悄說話。
“想嫁給你呀。”
要娶我嗎阿澤崽崽。
她的大膽直接讓男人耳根紅。
他幽深眼眸裏卻有煙花一樣的光盛開。
他也想娶。
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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