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3)
上午基本上都是在做例題。
謝蕊小半天都不在狀态,心不在焉的。
怎麽時間過得那麽慢!
不知道為什麽,即使知道現在的唐澤還不認識自己,完全不喜歡自己。他一靠近,謝蕊就沒辦法平靜。
她腦袋裏全是上輩子的畫面。
一會兒唐澤按着她的手,在床邊貼着她問:“蕊蕊,你為什麽不愛我?”
唐澤的氣息是熱的,與之相反,手卻總是帶些涼意。
他将自己圈在身下,在黑暗的房間裏,貼着她低聲喃喃,好似把她困在了一個永遠也逃不出去的囚籠。
這個畫面趕走了,一會兒腦中又出現她跳入江中,失去意識前,唐澤追着她在水中的記憶。
——那個吻瘋狂又絕望,熱烈到令人窒息。
謝蕊記得河水的澀意,還有淡淡的血腥氣。
一個連死都不會放過她的男人。
這種深情令人膽寒。
謝蕊很不安。
她不停地出冷汗,卻根本不敢動。而是維持着一個姿勢,盡量用後背對着唐澤。
她不敢叫他發現自己的不對勁,更不敢讓他注意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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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一張粉白的小臉繃得緊緊,蒼白的不像話。
任是誰看到她的神情,都會發現不對。
好在,唐澤看起來很專注。
他做題似乎很少停頓思考。
身旁沙沙的寫字聲沒有停過。除此之外,再沒別的動靜了。
謝蕊聽着這聲音,知道他是在做題,反倒稍微平靜了一些。
眼看最後一節課結束,身旁少年起身離開。
謝蕊繃直的神經一下子放松下來,如釋重負的趴到桌上。
嘤。好累。
她想逃課了。
謝蕊揉着小腿肚子,趴在桌上不想動。
人的性格要改,真的好困難。
她已經給自己做了很多心理建設了。
——看到唐澤不要慫,要若無其事的變兇一點~
可是這樣好難。
吃青草的小兔子見到了食肉動物,哪能忍得住恐懼。謝蕊暗暗唾棄自己膽小,卻又不知道怎麽改。
上輩子她從小到大都是循規蹈矩的乖乖女,在遇到唐澤之前,學業順利,家庭美滿,身體也還算健康。
從未經歷過什麽苦痛與挫難,她被保護的過于單純。
這讓她有些像溫室裏的花朵,經不起什麽事情。
大概那時唯一的“苦難”,就是自己有個樂于鬥嘴又愛把她氣哭的竹馬趙治析了吧。
這會兒別人都趕着出去吃飯,只有謝蕊癱在座位上,生無可戀的回想自己那短暫的上輩子。
她在非常認真的反省自己。
“喂,你怎麽不去吃飯?”
身後一道聲音傳來,頭頂的光被靠近的人擋住。
謝蕊直起身子,條件反射往一邊靠。
李向庭手插雙兜,笑眯眯站在桌邊和她搭腔:“喂,我觀察你很久了。”
謝蕊茫然地眨了眨眼:“嗯?”
李向庭彎下腰,手撐着桌面:“脖子半天沒轉,是不是很酸啊?心理學上有一種表現,當你下意識背對着一個人,還保持着距離,說明你戒備他。這半天你就沒朝唐澤看過一眼。所以,你是讨厭唐澤呢,還是怕他?”
“我很好奇你為什麽怕他?”
謝蕊怔住。
她表現得有那麽明顯嗎?就連一個陌生人都注意到了,那唐澤…
想到這裏,謝蕊靠着牆站了起來:“你猜錯了。都不是。”
她低聲說完,快步走出教室。
見少女板着粉臉走了,李向庭站在那兒,舔了舔牙根笑。
“說謊卻臉紅,小天真。”
他随手翻開桌上少女的筆記。
前幾頁工工整整抄寫了許多公式,例題,還有解題思路,這些題目很眼熟,都是前幾天發的教材上的內容。
翻到夾着筆的那一頁時,上面卻亂亂的。
紙上是一片零零碎碎的線條,像是人心煩意亂時畫出來的。
他看了一會兒,摸着下巴沉思。
教室卻傳來腳步聲。
一道人影站在門邊。
李向庭看過去。
唐澤立在那兒,身形清瘦,眉眼有種不辨喜怒的沉靜。
他目光黑漆漆的落過來,盯着李向庭翻着筆記的手。
後者收回手,聳了聳肩:“啧,可別這麽看我。我不是偷書人。”
他呵呵笑着走出教室,經過唐澤身側時,忽然停步。
“嗨,大才子,我發現了個秘密。想不想知道?”
唐澤冷冰冰看了他一眼,錯開視線。
幽深黑眸寫了“不感興趣”四個字。
李向庭知道這全校第一的性格。
沒得到回應,摸了摸鼻子,也不尴尬:“行,當我沒說。”
教室沒人了。
那本被李向庭翻開的筆記,正攤開在謝蕊畫了許多淩亂線條的那一頁。
少年立在桌邊,沉默地瞥了一眼。
他從小學東西快,記憶力也好。今天上午方老師講了許多歷年常出的競賽例題。
即使他做題順手,有些題目,還是随大流的做了解答步驟,用了兩張草稿紙。
一整個上午,謝蕊都埋頭盯着本子,極其認真。
然而這麽認真的少女,卻連一個字也沒寫。
是真的認真,天賦異禀,不需要演算。
還是裝作認真?
那頁淩亂的筆記說明了答案。
唐澤垂下眼簾,替謝蕊合上了本子。
上午老師發的試卷只有一張,想到和唐澤合看一張試卷的不方便,謝蕊吃完午飯想回教室拿試卷去外頭複印店。
在校門口,她遇見了林加慧。
“謝蕊。”林加慧喊住她。
“下午我和你換座位怎麽樣?”
謝蕊有些意外:“和我換?”
林加慧斜睨着她,揚了揚下巴點頭:“對,我想和唐澤坐一起。”
她也根本不掩飾自己對唐澤的興趣。
說起來也巧。
上次體育課老師讓練排球,謝蕊被分到了唐澤那組。
這次周末補課,她又是唐澤同桌。
謝蕊抿着唇想了片刻,應下:“好呀。”林加慧真是個救人于水火之中的小天使。
她眨着杏兒眼提議:“那我們現在就換?”
她開心極了,牽起林加慧就往學校走:“我可以借你上午的筆記看一下嗎?”
上午一直想着唐澤的事情,她都沒有好好聽課。
林加慧怔怔的,被謝蕊的反應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們有熟到可以手挽手走路嗎?
還有,換座位這個事情,謝蕊怎麽就一口答應了?
她古怪的看了謝蕊一眼。
平心而論,謝蕊的确長得好看。五官小巧精致,柳葉眉杏兒眼,還有白白的皮膚。
班上注意她的男生有許多,可卻不見她和男生說過幾句話。
林加慧知道自己在女生裏面人緣不太好。
班上和她走得近的幾個女生,多半是跟着她附和她,而不是真心喜歡她這個人。
可謝蕊卻從一開始就對她表現了極大的善意。
這會兒更是迫不及待的和她換座位,一張小臉笑得比花蜜還甜。
謝蕊進班以來,還是第一次笑得這麽開心。
她把自己的東西收了,換到林加慧的位置,頗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林加慧愣愣看着她,見她對自己和顏悅色,心裏不由浮起一個古怪的念頭。
她不是喜歡自己吧?
林加慧打了個哆嗦,不敢再看謝蕊了。
換了座位,謝蕊飛快把上午遺漏的筆記補上了。
可還不到一節課,林加慧就鐵青着臉走了過來,手裏還拿着書包。
“座位不換了。你回去。”林加慧眼睛紅着。
謝蕊疑惑:“怎麽啦?”
她關切地問,語氣又軟。
林加慧窒了片刻,沒好氣道:“他嫌我身上…香水味不好聞,聞了過敏。”說完自己擡胳膊聞了聞。
大直男!他懂什麽呀!這香水可貴了。
她歡歡喜喜換了座位,是想和唐澤交個朋友。
沒想到這人這麽不上道。
“狗鼻子也沒這麽嬌氣。”林加慧不高興了。
她在家也是被寵着的,難得放低身段,卻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拒絕,就是泥菩薩也有幾分脾氣了。
難怪謝蕊一聽要換座位,就同意得那麽快。
林加慧現在看謝蕊沒有那麽不順眼了,甚至有些同情。
長得就是小可憐的模樣,忒好欺負,還不知道受了唐澤多少氣。
謝蕊看她是真的不想換座位了,只能無奈的收拾東西回去。
她抱着書包,走回自己的座位,小心地把東西都放回書桌。
唐澤低頭在做題。
謝蕊見他沒注意自己,小小松了一口氣。
上課時,方老師說:“今天發的那張試卷拿出來。現在給大家二十分鐘時間,把前面兩道題做完。”
試卷!
謝蕊這才想起來,她中午因為換座位的事情,沒來得及去複印它。
現在這張試卷正靜靜躺在唐澤的書桌上。
他凝眸看着題目,似乎在思考。
看樣子,他完全把這張試卷當成了自己的,一點兒沒有要和同桌合看的意思。
謝蕊眼巴巴看了一眼試卷,想開口,卻有點心虛。
唐澤一直垂着眼,唇又抿得很緊,她真怕唐澤這幅模樣。
他生氣了?
這人一生氣就是這個樣子。她應該沒有惹他吧。畢竟他們現在還不太熟。
謝蕊想到前世的事情,使勁搖了搖腦袋。
過去的事情,不應該再反複想起。
她是大人了!現在的唐澤還只是個男孩,他們的戰鬥力根本不在一個水平線!
給自己做完心理疏導。
謝蕊視線落回自己的筆記本,安心看起上午老師講的題。
就這樣吧。
試卷不看就不看,她先把上午的筆記看完。
唐澤眼角掃過,見少女小心翼翼的翻動筆記,專注地思考。
只是,謝蕊緊緊挨着牆壁,仿佛和他靠得近一點就會怎麽樣似的。
他們之間空出來的地方,幾乎能坐下一個人。
唐澤眸光微動。
他面無表情的推了試卷過去。
卷子只是薄薄的一張紙,它窸窸窣窣地越過了兩張課桌的連接線,到了少女的桌面。
謝蕊擡起頭,見到試卷,怔了一會兒。
她擡眼偷偷看唐澤。
少年低着頭,在看講義上別的題了。
他側臉更顯立體,五官仿佛在發光,每個地方都很精致。
但謝蕊看的不是唐澤的長相,而是看他在做什麽。
他好像一直在做題。好勤奮。
謝蕊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忽然覺得唐澤沒有前世那麽可怕了。
對,就是這樣呀。
井水不犯河水。
她收回視線,抓緊時間開始做試卷上的三道題。
二十分鐘後,方老師把題目答案,寫在了黑板上。然後提議道:“好,現在我要大家和身邊的同學,交換解題思路。再給同學們十分鐘,待會兒我來提問。”
教室裏嗡嗡嗡,響起了交流聲。
就連李向庭也規規矩矩的和同桌開始讨論題目。
整個教室,唯獨謝蕊這一桌,絕對的安靜。
時間仿佛被忽然封印。
她垂着腦袋,感覺氣氛好尴尬。
她不說話,是不知道怎麽正常的和唐澤交流。卻不知道為什麽,唐澤也絲毫沒有開口的打算。
他們安靜到講臺上的方老師都注意到了:“最後排的同學,你們讨論完了嗎?為什麽不交流呢?”
謝蕊頭一擡,見所有人都扭頭看了過來,頓覺臉上熱血翻湧。
“我…”她幾度要開口,可一轉向唐澤,就莫名地緊張。
少年似乎意識到她的窘境。
他抽過謝蕊的本子,把自己的推過去。
兩人無聲交換了做題的本子。
謝蕊擡眸看他一眼,捏緊了本子的一角,有些忐忑。
她快速看了一遍唐澤的解法,發現他們只有一道題的思路相同,剩下兩題思路都不同。
唐澤照顧她不願意開口說話,選了這個方法和她交流。
投桃報李。
她便也放松一點了,鼓足勇氣平靜問他:“你有沒看懂的可以問我。”
唐澤沒說話。
他垂着眼看謝蕊做的題,仿佛沒聽見她在說什麽。
謝蕊亮着杏兒眼縮到牆角,心裏感覺更好了。
唐澤越冷淡,她就越高興。
只是,她沒開心多久。唐澤忽地擡眸看她。
少年漆黑的眼瞳寂寂。
他盯着自己,不說話也給人壓迫感。
謝蕊往旁邊看了看,小聲道:“怎麽了?”
為什麽突然又這樣…
少年沉默許久,忽然問:“我做了什麽,讓你這麽讨厭?”
作者有話要說: ——
推一下自己的完結文,都是小甜餅,在專欄。(不喜歡追連載的小天使可以去看看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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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這句話問得很突然,謝蕊猝不及防僵住。
“……”她望着唐澤的雙眸,被漆黑雙瞳攥住視線,一時不知說什麽。
要她說什麽呢?
因為上輩子怕死了你的死纏爛打,所以這輩子先入為主的遠離你。
她有把“讨厭”兩個字都寫在臉上嗎?
謝蕊怔怔的想。
唐澤唇角緊抿。
凝視靠着牆壁的少女。
她在盡量躲着他,每一個小動作都昭示着滿滿的抗拒。
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近的注視她。
說不清為什麽,見她第一眼,他就莫名有些在意。
他們之間似乎還頗有緣分。幾天之內,光是偶遇便有數次。
可是少女卻将他讨厭的很。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長着一雙掩不住心事的澄澈眼睛。
每次看向他,烏黑的杏兒眼便呈現震顫的恐懼。
有時他真想仔細看一看她的眼睛,裏面裝着的自己是否長得很恐怖。
否則,為什麽別人不怕他,唯獨她,不是對他視而不見,就是退避三舍。
下課鈴聲響了。
沒等到回答的唐澤,猝然扭頭,他起身走出了教室。
少年背影修長清瘦,莫名有些孤寂。
謝蕊愣愣看着他的背影,腦袋裏一片空白。
她一時沒辦法把這個清俊少年和前世陰翳固執的唐澤,聯系在一起了。
李向庭撐着下巴,朝謝蕊眨狐貍眼:“小蕊蕊,你做了什麽,把冰山氣跑了。”
謝蕊紅着臉轉過頭,沒有理他。
直覺告訴她,李向庭也是個麻煩的人。
她以後找男朋友,一定要找個相貌平平不妖孽的。
小少女頂着顆歷經滄桑的心,兀自嘆氣。
看謝蕊這個反應,李向庭意味深長一笑。
看起來故事越來越有意思了。
又是黃昏。
胡同裏賣菜的張奶奶還沒收攤,蹲在路邊等。
這會兒已經過了下班收工的高峰期,胡同裏只有一抹夕陽照着。
張奶奶看了看籃子,捏着一疊收到的零錢坐在那裏數。
籃子裏還有胡蘿蔔、一把小香蔥、三塊土豆、還有一顆大白菜,除了這些,還有一塊五花肉。
經過的路人看了她一眼:“五花肉怎麽賣?”
張奶奶放好鈔票,擺擺手搖頭:“不賣了,收攤了。”
“還沒賣完收什麽攤。”路人嘀嘀咕咕騎上自行車走了。
張奶奶等了一會兒,終于看到胡同盡頭走來的少年。
她忙站起來,招呼道:“來,阿澤,剛好今天又剩這點菜了,賣不掉。你拿回去啊。”
張奶奶慈祥的眯着眼笑,好說歹說把這些完好的菜用袋子裝好了塞給唐澤。
少年沉默了片刻,開口:“張奶奶,昨天的還沒吃完 。”
老人收拾好籃子笑:“那就趕緊吃掉,菜放着啊就不新鮮了。”
唐澤不說話,眼簾垂下。
少年正是抽條長身體的時候,個頭比起前幾年高了一大截,可是卻顯得很瘦。
張奶奶看在眼裏,分外憐惜:“孩子啊,聽奶奶一句話,好好過日子,這兩年熬過去考上大學就好了。你出人頭地了,你姐姐要是知道了也高興。”
“至于菜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早些年你姐姐給了我一筆錢,叫我以後照應着你。地裏自己種的東西不值錢,就是養你一輩子也夠。”
唐澤不再說什麽,點了點頭。
他走遠了,天也慢慢暗下去了。
張奶奶在原地看了唐澤半晌,低低嘆了口氣:“可憐孩子。”
胡同裏的一戶人家走出來看到她,問:“又給那孩子送菜呢?”
張奶奶擺擺手,拎着菜籃子準備回家。
她家也住這條胡同裏,後院裏種了點菜,走過來也不用花費多長時間。
但畢竟年紀大了,養的兒女又都很争氣,家裏不缺錢,其實早就可以不賣菜了。
這些年風雨無阻來擺攤,未必不是因為曾經答應了別人的事情。
張奶奶仔細地回憶唐澤的姐姐。
當年那姑娘拿着好大一筆錢來拜托她:“奶奶,我工作要出遠門,以後要是不在家的時候,勞煩您幫我照顧一下阿澤,給他留點菜就行。”
本來就是街坊鄰裏,這也算不得什麽麻煩事。她自然是一口應下。
只是沒想到,這一趟遠門會這麽久。久到大家都知道,那姑娘是出了事…
張奶奶搖頭,步子有些蹒跚。
年紀一大,記性也開始走下坡路,她只記得那姑娘長得水靈漂亮,和唐澤一般的模樣出挑。卻想不起來具體是什麽樣子。
那麽好一個姑娘,說不見就不見了。留下一個沒爹沒娘的弟弟,這麽些年孤苦伶仃的長大。
“哎。都是苦命娃子…”
胡同裏的老房子,當年曾經很漂亮。
青灰色的磚瓦,白色的牆,爬山虎纏纏綿綿地爬到陽臺。
整棟小樓說不清的清幽寧靜。
如今卻因為住的人少了,漸漸失去生氣。
唐澤進門停頓半晌,看了眼藤蔓。
他還記得當年搬到這個院子時的景象。
——那天的天氣,萬裏無雲。
他以為自己将要有一個家。
而這裏,便是開始。
回憶裏的一切畫面,還都清晰真切,唯獨那個女人的面孔,像蒙了一層水霧,看不清楚。
立在院子裏的少年,捂住額頭。
牙齒緊咬,腮幫子鼓起隐忍的線條。
他漆黑的眸子泛着股倔強,低擋着因為回憶不該想的東西而生出的疼痛。
半晌,那股不适終于過去。
他将張奶奶給的菜放到了地上,蒼白着臉進門。
小樓只有他一個人住,靜到令人厭煩。
這棟房子,他一個人住了四五年。
從十二歲到十六歲。
唐澤沒開燈,摸着黑進了書房。
缺少女主人的氣息,整棟房子就顯得過于安靜和空曠。
從前的家具慢慢變舊。
唐澤繞開沙發,從櫃子後面拖出一個保險櫃。
他面無表情輸入密碼,長指靈活的在上面按了幾下,又驗證指紋。
密碼箱打開了,裏面是成堆的金條,還有一疊一疊的現金。
現金被他換成了彙率最高的外幣。花花綠綠的顏色。
金子實在是一種會發光的東西。
保險櫃已經快被塞滿了,他用力一拉,便有一根金條滾了出來,掉到地上。
地毯陳舊的顏色,越發襯托金光閃耀。
靜寂的夜晚,少年守着財産驚人的櫃子,沉默。
他盯着這些東西看了一會兒,重新鎖起來,把它放回原位。
夜晚不期而至。
張奶奶給的菜,孤獨的蹲在樓下小院的石桌上,沒能讓少年多看一眼。
已經夜裏一點了。
房間裏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
少年十指翻飛,切換了屏幕上的漲幅畫面,給交易所的阿飛寫郵件。
郵件發出去不到一分鐘,阿飛的頭像閃動。
唐澤關掉彈出來的消息框,并沒看對方發了什麽。
他視線落到電腦旁的相框上。
那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背影,手裏捧着一只小鹦鹉,和它對視。
深夜工作後的疲憊,在看到相片時,變成了一瞬的恍惚。
“阿澤以後要做一個優秀堅強的男人哦。”
他依然模糊地記得她的只言片語。
那個女人撿到自己的時候,他已經成了孤兒。
衆叛親離,被所有人視作不祥。
要改造一個陰翳孤僻的孩子變得陽光向上,并不是一句兩句叮囑可以做到的。
偏偏那個女人卻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将他撿回來,說以後要給他一個家。
他以為她會是不一樣的。
結果卻和謊言沒什麽區別,她和別人都一樣,最終還是抛棄了他。
少年忽地冷笑,扣上照片。
什麽叫優秀。
成績?還是錢?
這些他都已經有了。可這個放棄自己的女人,卻再也沒回來過。
不回來也好,他已經忘了她的樣子,只記得一個人是怎麽生活。
他不再需要親人。
周日的補習,開始了半節課,謝蕊才發現唐澤沒有來。
她望着身旁的空座位看了幾秒,忍不住回想昨天的事情。
唐澤問她為什麽讨厭他,是不是他做了什麽事?
她當時太驚訝了,實在找不到話來回答。
然後唐澤扭頭就走了,看起來不太開心。
謝蕊禁不住想。現在的這個唐澤,和她前世遇見的,是否真的是同一個人?
她因為那些還未發生的事情,遷怒對方,這樣做對嗎?
少女咬着唇,心情複雜。
林加慧下課從外面進來,經過謝蕊身邊時,“咦”了一聲,“唐澤沒來嗎?”
謝蕊搖頭。
前座的女生扭過頭加入讨論:“應該是有什麽事情耽誤了吧?”
笑起來有個大大酒窩的女生,輕聲道。
“我和唐澤一個班的,就從來沒見過他遲到早退和曠課。從他進校開始,每次都是年級第一。我們老師私下找他做過高二高三的數學卷子,你們知道結果是什麽嗎?他都會!”
“對對對,我也知道這個事,聽說當時謝老師還專門找他談話,問他想不想跳級。結果唐澤不願意。”
教室裏其他女生也跟着興奮起來。
唐澤這個名字仿佛會發光,一被人提起,就光芒萬丈成為中心。
聽着這些,謝蕊心裏有些不好受了。
她有點內疚。
唐澤沒來,和自己應該沒關系吧?
只是…無緣無故被人排斥,換作是誰都不會開心。
今天一整天,唐澤都沒有來,謝蕊卻有些魂不守舍,不比昨天狀态好多少。
鬼使神差的,她今天多做了一份筆記放到了身旁的空位上。
一旁的李向庭幽幽看她一眼,狐貍眼眯起笑了。
暑假開始沒兩天,謝蕊表姨一家來做客。
來之前,顧香特意叮囑了謝蕊一番:“你表姨這些年不容易。她一個人帶着可晴,吃了很多苦。可晴今年考上了一中,你要是沒轉學,你倆一個學校,還能照顧一下她。暑假這段時間,她估計會先住咱們家。”
謝蕊畢竟是個重生的人了,當然聽得出來媽媽是什麽意思。
她點頭寬顧香的心:“媽媽放心,等可晴表妹來了,我會讓着她的。”
她是獨生女,從小沒怎麽和同齡的女孩子相處過。
媽媽這是擔心她和駱可晴相處不好。
見女兒這個反應,顧香欣慰一笑。
表姨選了一個好天氣過來。
“這是小蕊啊,都長成大姑娘了。那麽漂亮,走到路上,表姨都認不出來了。”
表姨看見謝蕊,親切地笑,還将躲在自己身後的女兒拉出來。
大人們開始攀扯以前的事情,顧香讓謝蕊帶駱可晴去卧室。
駱可晴父親走得早,從小幫表姨下地幹活,皮膚黑黑的,身材略有些壯。
謝蕊朝她笑:“可晴妹妹,我們去房間玩吧。”
駱可晴拘謹地應了一聲,和謝蕊對視一眼就迅速移開目光。
等到謝蕊在她跟前走着時,她才擡眼盯着謝蕊背影看,眼底是濃濃羨慕。
在她看來,表姐和自己之間,就像天與地的區別。
表姐長得漂亮,說話也柔聲細語,皮膚白皙光滑。駱可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有些自卑地縮到身後。
謝蕊帶她去房間,讓她坐着,自己則站在椅子上,把櫃子裏的薄被子,抽出來一條鋪床。
“可晴,你和我睡,可以嗎?晚上我們擠一擠。”
謝家的房子是兩室一廳的小戶型,算是老房子了。
表姨母女倆來了,謝亮便先睡客廳沙發,剩下兩個卧室,謝蕊和表妹一間,顧香和表姨一間。
駱可晴點頭,盡量讓自己說話也和表姐一樣柔聲細語:“好。”
見小姑娘拘謹又不安的樣子,謝蕊彎了彎杏兒眼。
她去廚房削蘋果,怕駱可晴無聊,便把自己手機給她玩。
“可晴,你在這裏等我一會好嗎,我出去弄點好吃的進來。”
謝蕊是以一個成年人的心态去照顧表妹,像哄一個小孩子
駱可晴則有些受寵若驚:“表姐…”
她嗫嚅地站起來,不太好意思看謝蕊為自己這麽忙碌。
來之前,媽媽和她說過,住到表姐家裏,要盡量少給人添麻煩。
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表姐會是個驕縱的大小姐,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會看不起自己。
卻完全沒想到,表姐那麽平易近人,甚至是很真誠熱情的對待自己。
因為駱可晴長得高,謝蕊要摸她腦袋便踮起了腳。
她眨眨杏兒眼笑:“你不要那麽客氣呀可晴。你是我妹妹,姐姐對妹妹好是天經地義噠。給,你玩這個小游戲。”
她點出一個最近很火的戀愛養成游戲,讓表妹轉移注意力。
确定謝蕊真的不是客套,駱可晴才有些木納地接過手機。
家裏條件不好,她沒有智能機。
媽媽用的小手機,是早年被淘汰下來的基本款,只有打電話和發短信功能。
媽媽有說過,她考上了一中了,給她買一個手機,方便學習。
可是…家裏什麽情況,駱可晴心裏是知道的。
媽媽就連住賓館的錢,都要省一省,借住到表姐家裏。甚至他們坐車過來的午飯,都是家裏提前做好的玉米餅。
這筆錢,駱可晴不太舍得讓媽媽花。
她仔細看了看表姐的手機,卻見它震動了一下,屏幕彈出了一個消息。
她下意識點進去,才發現那是有人在給表姐發消息。
她立刻點畫面想退出,卻不小心點進了消息裏的一個小視頻。
“四中建校三十周年,占地……”
男孩子低沉清朗的聲音,和精致眉眼,一同出現在屏幕裏。
駱可晴不自禁忘了點退出。
等她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已經連着把這個小視頻看了好幾遍。
君子如蘭。
少年身影讓駱可晴印象很深刻。
晚上睡覺時,駱可晴忽然問謝蕊:“表姐,你有喜歡的男生嗎?”
謝蕊吓了一跳:“沒有呀。”
她扭頭對着駱可晴,小心問道:“可晴你有嗎?”
現在可是學習的關鍵時刻,可晴開學才高一,可不能早戀了。表姨對可晴寄托了很大期望的。
謝蕊操着一個大人的心,有些憂愁。
駱可晴沒說話,半晌開口道:“表姐,我今天在你手機看到了一個男孩子的視頻,四中的宣傳片。”
“你會喜歡這種類型的男生嗎?”
謝蕊愣了片刻,意識到駱可晴說得是誰,一口回絕:“當然不。”
駱可晴又追問她:“為什麽啊表姐。”她小聲道,“我覺得他和表姐很配。”
是看一眼就覺得應該在一起的人。
站在那裏會發光發亮。
她和唐澤配?
謝蕊差點跳起來。
可是駱可晴又睜着眼睛等她回答,謝蕊對表妹是很有耐心的。難得見她開口問一件事情,只能耐着性子想了想回答。
“嗯,可晴。人不可貌相,眼睛看到的東西不一定都是真的。我們千萬不能以貌取人。你是不是覺得他長得帥呀?”
駱可晴老實點頭:“嗯。很好看,讓人看了忘不了。”
謝蕊深深嘆一口氣:“可是長得帥不能當飯吃呀。對不對,我們睡覺吧。這個問題,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唐澤那樣的人,當做偶像來傾慕,是極好的。
可是如果被纏上,知道他未來會偏執深情到神經病一樣甩不開,仿佛你死了也會跟着,只會覺得吓人。
再帥的臉,配上一個掌控欲到極致的性格,都會讓人毛骨悚然。
謝蕊已經因為這個人死過一次了,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喜歡這種類型的人的。
姐妹倆經過一天,已經熟稔很多。
駱可晴知道謝蕊脾氣好,卻很疑惑,表姐這種看破紅塵的感覺是從何而來。
她翻了個身,沒再說話。
心裏卻猶豫,要不要告訴表姐,她做的夢。
來Y市之前,她就做夢夢見了宣傳片裏的那個男生。夢裏他在追表姐,還……
男生和她夢裏看見的人,長得一模一樣。
所以她才把那個宣傳片看了好幾遍。
☆、第 6 章
暑假開始好多天了,周末還是按例去學校補課。
唐澤卻一直沒有再來。
九班的女生小聲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暑假之前的幾節課,他就沒來了。”
“估計是家裏有事吧。”
謝蕊低頭整理筆記,聽到她們的話,手上動作頓了頓。
哪怕是上輩子,其實她對唐澤的了解并不多。
只知道他少年天才,白手起家創了盛廈。年少時約莫也是經歷了許多,才有了後來的成績。
她忽然想起來,當初唐澤想和她結婚,可是卻從未聽他提起過自己的家人。
他好像一直獨來獨往,像是塊無堅不摧的石頭,沒有歸處。
表姨明天就要坐火車回家了,今天晚上家裏要出去吃飯。
謝蕊放了學,去辦公室等謝思顏一起。
“可晴确定上一中了?”謝思顏一邊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