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向月之心(三)
舌頭在口腔中橫沖直撞, 像極了得不到滿足的發情公牛。陳致舌頭被吮得發酸, 被迫張大嘴唇, 由着他亂來。
仿佛滿意于他的配合,容韻終于放慢速度,溫柔地舔舔上颚, 再勾勾舌頭……一陣刺痛從舌頭傳來,濃郁的血腥味在兩人的唇齒間蔓延。
容韻緩緩退開,血水自嘴角淌下, 微笑道:“太久沒親, 生疏了嗎?”
陳致盯着他慘白的臉,腦袋亂哄哄的。
對容韻的猜測, 早在他做夢的時候就埋下,後來幾件事, 或輕或重地加深了懷疑,直到逆障大陣被改動, 才真正确定下來。還沒想好怎麽做,容韻就中了火毒,事情一發不可收拾地發展到現在——無盡火的火毒被忘川水克制, 成就了一個不懼定身術的容韻。
“師父, 想好怎麽對付我了嗎?”容韻擡手抹掉唇邊的血跡,“沒想好的話,我或可給你一點建議。此乃地府,閻羅王還沒走遠,你高喊一聲, 自有人出來助拳。黑白無常、牛頭馬面、大鬼小鬼……對付區區一個凡人,足矣。”
陳致半晌沒言語。
“不必擔心我會挾持你。”容韻往後退了一步,“你知道的,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舍不得動師父一根汗毛。”
陳致:“……”沒見過燕北驕,但是他剛才的表演,分明前半段是崔嫣,後半段才是容韻。想想都腦仁疼。
看他糾結複雜的神色,容韻總算放柔了聲音:“師父,也舍不得我的,對嗎?與師父相處的每時每刻都珍貴無比,少了一個時辰,我都心痛難當。難道師父真的忍心把我們共同患難的時光從我腦中抹去嗎?這樣的話,師父未免太自私了!明明是兩個人共同創造的記憶,憑什麽師父一人獨吞呢?”
陳致氣樂了:“照你這麽說,焱無雙就不該死,不然屬于他的三分之一記憶也随之消散。”
容韻說:“死倒是痛快了。我活着,卻不知道曾經那樣活過,才是生不如死。”
與他鬥嘴皮顯然不明智,而他的自白也令陳致軟下心腸。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将天下衆生放在一邊,只說記憶一事,以己度人,的确難受得很。
拿出忘憂珠靠的是一鼓作氣,此時卻是再而衰、三而竭了。
他嘆了口氣:“你不冷嗎?”
從忘川水爬上來到現在,容韻身上的水還未幹透,濕漉漉地貼着身軀,寬肩窄腰,已有了成熟男子的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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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韻幽幽地嘆了口氣,雙手負在身後,展現出了一只落湯雞所能展現的潇灑極致:“師父都想殺了我了,身體再冷,都不及心冷。”
陳致冷笑道:“那我就真的動手了。”
容韻眨了眨眼睛,權衡利弊之後,識時務地說:“我冷。”
閻王爺考慮,撥冗去蒼天衙坐一趟,向白須老兒敲詐一本黃歷來,好預測一下,這對倒黴師徒哪天會上門,好搶先避開去。
換洗的衣服乾坤袋裏有,陳致要了一桶熱水給容韻洗澡。
閻王爺被使喚得膝蓋疼,叫周主簿來頂包。
周主簿威風凜凜地走過來,那架勢,硬生生把閻王爺都比矮了一截。他看向陳致,表情也不大好:“陳仙人又有什麽見教?”
陳致“哈哈”幹笑了兩聲說:“聽說地府夥食非同一般,比那些個山珍海味加起來都要鮮美,厚顏讨一頓吃吃。”主要是地府回人間,山遙路遠,耗時冗長,容韻空腹多日,只靠他的一碗血頂着,容易餓出個好歹來。
周主簿橫了他一眼:“陳仙人竟是真的來打秋風嗎?”倒也沒多話,直接吩咐人準備去了。
等容韻洗完澡出來,就直接被請到了飯桌前。
飯桌上放着食罩,周主簿手搭在上面,等兩人落座,才悠悠然地說:“粗茶淡飯,不成敬意。但每道菜都是地府特色,還請兩位細細品嘗。”
罩子一揭,陳致直接扭過頭。
周主簿介紹:“油炸長舌、清蒸白眼珠、紅燒黑心肝、白灼盜指、涼拌厚臉皮……”
還沒說完,容韻就一筷子夾了塊黑心肝吃。
那一道道聳人聽聞的菜肴瞬間恢複了原來的模樣:油炸小銀魚、清蒸豆腐肉丸子、紅燒牛肉、白灼芥藍、涼拌海蜇皮……
周主簿抿了抿嘴唇:“請慢用。”然後矗在一邊,如門神一般。
陳致臉上冷飕飕,總覺得一層面皮已經刮下來,涼拌在海蜇皮裏了。
倒是容韻,吃得十分平靜。
好不容易吃完飯,陳致立馬帶着他起身告辭。
周主簿說了句“慢走”,連“後會有期”的客套話都不肯說,可見嫌棄到了一定的程度。
出了地府,陳致對着四通八達的路口,茫茫然得不知往哪裏走。
容韻走過來,輕蹭了下他的肩膀,在反應過來之前,就走了開去,仿佛剛才那一下,只是偶然:“我們突然從南嶺消失,征西南的戰事會暫時擱淺,為免夜長夢多,還是早些回去吧。”
陳致側頭看他。
容韻說:“我說過,只要師父想要的,我都會努力。”
容韻是說過,但燕北驕與崔嫣可沒這麽好說話。又想起燕北驕英年早逝,大業未竟,必有遺憾。如果将他們看做三個人,現在大約是二比一?
倒信了他有幾分真心。
燕北驕的野心,崔嫣的戰績,容韻的乖巧,三者相加,興許對完成任務更為有利?
因為恢複記憶後的容韻表現太過積極溫和,陳致想着想着,竟覺得恢複記憶也不錯:“我沒有其他的心願,只願你一統天下,還人間萬年太平。”
容韻道:“以前我總是想不明白你為何總要我一統天下,如今看來,我是上天選中的天子?”
陳致點頭道:“你将開創盛世。”
容韻說:“你會幫我嗎?”
陳致毫不猶豫地點頭。
容韻點點頭道:“就當做前世的我,沒有騙你,乖乖地吐出了妖丹。”
陳致愣了愣,眼神微動,須臾,又點點頭,這次點得有些用力。
容韻笑了笑,朝他伸出手。
陳致盯着手掌,猶豫了下,才将手伸過去,容韻一把握住,順勢摟住了人。身高的逆差讓容韻不習慣地踮起腳。
陳致看着他一點點“上升”,與自己身高齊平,下意識地抿住嘴唇。
容韻笑道:“放心,光天化日,我不會做什麽的。”
陳致一放松,嘴唇就被迅速地啄了一下。容韻厚顏無恥地解釋:“這實在不算什麽。”
陳致說:“……你叫容韻那個小王八蛋出來!”
容韻眨眨眼,憨厚地笑道:“師父叫我做什麽?”
陳致推開他的手,掏出鞭子,在空中一揮。容韻在鞭子甩到陳致臉上之前,伸手撈住,一臉困惑地看着他。
陳致将鞭子搶回來,攤開了容韻撈鞭子的手,果然看到了一條紅痕,冷笑道:“怎麽樣?怕不怕?”
容韻:“……”
與容韻的猜測相左,燕朝征西南大軍的确停滞不前,卻不是因為容韻與陳致失蹤,而是西南王舊勢力的頑強抵抗。
他們以南嶺為天然屏障,将幾十萬黑甲兵牢牢地屏蔽在外。
黑甲兵暫由王為喜統帥。他本就是軍師,跟着崔嫣南征北戰,經驗豐富,沒想到竟然困在了西南。不僅陳致驚訝,連容韻都有些意外。
大軍依舊駐紮在原地,他們回去之後,很快就被送進了帥帳。
王為喜、姜移都在。
他們一進帳,兩雙眼睛齊刷刷地看過來。
作為未來的丈人,王為喜正準備起身噓寒問暖一番,就被姜移搶了先。姜移雙眼幾乎要冒出光來:“大陣把你們傳到哪裏去了?你為什麽會被陣法傳走?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滅魔弑神大陣是否真如書上所寫,這般神奇?”
容韻轉頭,似笑非笑地瞄了陳致一眼,對姜移說:“是焱無雙将我們抓進去的。”
“啊?”姜移疑惑地說,“是這樣的嗎?”為什麽他記得他們是自己進去的?
王為喜說:“平安回來就好。”
姜移又搶話:“你們到底去了哪裏?”
化外之地、嚴家、地府……這些事不但玄之又玄,說起來也是煩之又煩。所以兩人來之前商量好,就說他們被傳送到了幾百裏外的深山,找了半天的路才出來。
答案如此平平無奇,讓姜移大失所望。
王為喜怕他繼續糾纏不休,忙将容韻拉到一邊,噓寒問暖了一番後,直入主題:“兩廣易守難攻,他們誓死不降,要攻下怕非朝夕之功!我原本擔心你們,才守在這裏,不敢離開。既然你們已經回來了,依我之見,不如先撤軍,待來日再戰。”
容韻微微蹙眉。
王為喜心裏突然咯噔一聲,手腳不由自主地一顫。原因無他,容韻剛才的神情,酷似崔嫣,加上一模一樣的面孔,讓他幾乎以為回來的是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