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向月之心(二)
雖然那顫巍巍的樣子, 好似孩童的乳牙, 欲掉不掉, 但烈火熊熊的來勢,叫人不得不防。陳致心念一動,皆無給自己的護身符就出現在右手的食指與中指之間。
焱無雙一看就不是正人君子, 保命的東西,怎能銷毀?受威脅時,他撕掉的是隐身符, 然後借着踉跄前撲的動作, 将護身符收入了乾坤袋中,果然奏效。
焱無雙燒得神志不清, 并不知道前方設了個龍潭虎穴等他,心裏遵從本能, 要弄死這兩個害人精。踩着風火,偏生沒輪, 步子晃悠得厲害,聽了腳,想要并腳跳過去, 一張符咒如箭矢附體, 穿過大火,徑自磕到他的腦門上——
沒聲響,就炸了。
炸開的殘軀像是飛濺的熱油,直接焚起整座化外之地。
陳致下意識地撲倒容韻,盡可能地護得嚴絲合縫。在火光完全擋住視野之前, 他看到山下的山莊也燒了起來,火吞噬了祠堂的位置。
“師父……”
“師父……”
“嗚嗚,師父……”
帶着哭音的呼喚越來越近,他拼命地想要回應,可是眼前始終綠慘慘的一片,看不見任何東西,直到嘴唇被熾熱濕潤的東西掃過,才使他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身體被半壓着,一個腦袋埋在自己的頸窩裏,不停地蹭來蹭去。
陳致看到容韻安然無恙,先松了口氣,随即感到脖子上被重重地吮吸了一下,一陣微痛。“你在幹什麽?”伸手想要推人,腰肢卻被緊緊地摟住。容韻突然擡頭,赤紅着眼睛看他,目光有些渙散,微張的嘴唇冒着不同尋常的熱氣:“我好熱……好難受,師父。”
陳致手肘在地上撐了一下,抱着他坐起來,探了探他的額頭,燙得吓人,正要說話,下巴就被扣住了,火熱的嘴唇心急火燎地貼上來,重重地吸了口,然後就伸出舌頭,想要撬開他的牙齒。
陳致忍無可忍地撇開頭,容韻不死心地還要糾纏,被一掌推開。
容韻順勢倒在地上,仰躺着扭動:“師父,熱,難受……”
“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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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致用定身術定住他,然後解開他的衣服,記憶中白嫩柔軟的身體已經鍛煉出流暢而成熟的肌肉線條,只是皮膚紅得吓人,形容為煮熟的蝦也不為過。
容韻雖然不能動,但是體溫絲毫不減。
陳致吓了一跳。他去魚州的時候,滿城的百姓都已經死了,所以并不知道無盡火對凡人會造成什麽後果。容韻如今的模樣令他束手無策。看了看四周,依舊是荒山,只是沒有交錯的紅光,想來已經離開了化外之地。
他飛快地掏出千裏傳音符,心裏默念着皆無的名字。
就在快要失望的時刻,對方終于有了聲音:“嗯,遇到什麽麻煩了?的”
陳致簡單地介紹了一下容韻的症狀:“我們剛殺了焱無雙,從化外之地出來。容韻怎麽了?是因為無盡火嗎?”幾千字的劇情,就這麽一言帶過了。
“無盡火?”皆無遲疑了會兒才說,“也有可能會這樣?”并不很肯定的語氣,“這種火呀水呀的事,還是要請教黃淩。”
“來不及了!”陳致猛然提高嗓門。
皆無嘆氣:“你吼我也沒用,不要以為我不着急……我不着急也是因為我着急也沒用。或者,我幫你去找黃淩問問,你一定要保住他的命,這已經是他的第三世了。”
“等等,我的血有沒有用?”
“你可以試試。”
試試,試試,都試到第三世了!這次再出纰漏,都跟着單不赦去地府受苦罷!陳致氣得胡子都要長出來了:“你還記得我上次試試的後果吧?”
“哎呀,只要他體內沒有妖丹,你就灌一碗下去,有病治病,沒病強身。”
陳致想了想,還是弄破了指尖,塞到容韻的嘴巴裏,然後解開定身術。不用他說吸,容韻就抱着他的胳膊,熱切地舔舐食指,舔着舔着,舌頭就得寸進尺,一路挺進高峰。
陳致只好又用定身術将他定住。
“嗯?管用嗎?”皆無竟然還在。
陳致摸了摸容韻的額頭:“溫度還是很高。”
皆無嘀咕道:“舔得這麽幹淨也沒用嗎?”
陳致:“……”
終于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你現在在哪兒?”
陳致站起來,身體跟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旋轉,口頭描述周圍的環境,荒山……荒山……荒山……“我起來看看。”他幹脆飛起來,居高臨下地看。有詩雲: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誠不欺我!陳致高叫:“我知道我在哪裏了。”
單不赦雖然關去了地府,但不赦宮仍在,彼時不是美好的記憶,此刻卻如還鄉般的親切。
陳致背起容韻去了不赦宮,再憑記憶往外走。他解開了容韻的定身術,生怕時間一長,死了都沒人知曉。大概被燒得沒了氣力,容韻伏在他背上,哼哼唧唧地輕蹭。
皆無說:“地府就在附近?”
陳致說:“……先去閻王爺那裏求個情?”
皆無說:“地府忘川水,冰冷刺骨,也許能幫他降降溫。”
“忘川水不是一條血河嗎?住滿了孤魂野鬼?”
“都在地府了,還浸在河裏當孤魂野鬼,地府是混飯吃的嗎?血河什麽的……以閻羅王那個龜毛的性子,只怕早就撂擔子不幹,搬到別處去住了。”
陳致幹咳一聲道:“那你有幾分把握?”
“……先去閻王爺那裏求個情吧。”
“……”
伏在背上的容韻氣息越來越弱,陳致飛的時候,已經看不清楚前方路段,只是蒙着頭往前沖,沖進地府的時候,差點被當做敵襲。
閻王爺看到他也是無語:“距上次相間,還不到百年,仙人怎得又得閑了?”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陳致将容韻展示給他看,問問有沒有救的辦法。
閻王爺看着容韻,脫口道:“又是他。命簿沒寫是個短命鬼啊,怎麽老是慘遭橫禍?”
千言萬語,如鲠在喉,偏偏一字也說不出口。陳致說:“我想借忘川水一用。”
閻王爺長嘆一口氣,想了想說:“也罷,試試就試試吧。反正橫豎一死,死在忘川水裏,勾魂方便,我帶着就走了。你瞪我做什麽?”
陳致心中暗罵了十八個“烏鴉嘴”,臉上還要笑得跟喜鵲似的:“請帶路。”
忘川水流淌在奈何橋下。
灰蒙蒙的霧氣覆蓋在水面上,猶如一層輕紗,随着地府昏暗的光,細微地滾動着。
陳致剛剛靠近,就感到背上的人動了下,急忙将人放下來,不等站穩,容韻已經撲了過去,将手浸入水中。原本紅通通的手背立刻浮現出一層白霜。
陳致怕凍壞他,慌忙将手搶回來,誰知道容韻直接就地一滾,跳了下去。
陳致緊跟着就要去撈,被閻王爺一把拉住。
“都當了神仙,還毛毛糙糙的……”閻王爺說,“無盡火加忘川水,這小子是要因禍得福啊。”
陳致說:“能治?”
閻王爺說:“萬物相生相克,應當能治吧。”
陳致道:“……當了神仙,都得神神叨叨的嗎?”和皆無一個德行。
正想着,容韻顫巍巍地從水裏爬了上來,哆哆嗦嗦地說:“師,師父……”
陳致說:“還熱嗎?”
容韻剛搖了搖頭,就聽到一個“定”,身體被定住了。
陳致看着他,對閻王爺說:“可以回避一下嗎?”
閻王爺翻了白眼,甩着袖子走了。
陳致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地嘆了出來:“剛到化外之地時,你做的夢不止小時候吧?”頓了頓,無奈地看着他,“容韻是我的徒弟,他看過的書我未必看過,但他看過什麽書,我還是知道的。”
容韻不能說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陳致一步步的靠近,可憐兮兮的眼神不知何時變得陰冷起來,只是那陰冷,就如忘川水結出的冰,薄薄的一層,外強中幹。
陳致伸出手,先理了理容韻的鬓發,低聲說:“這是最後一世了。你當我是陳致也好,陳應恪也好,陳悲離也好,這一世過後,無論如何,我都作陪。但是這次……”他頓住,手從乾坤袋裏取出忘憂珠,擡起來,準備放在容韻的額頭上,但是,手被半途截住了。
容韻擡眸看着他,無比平靜:“若我說‘不’呢?”
陳致不說話。
容韻笑了笑:“你說無論如何都作陪,想要如何作陪?”他将陳致的手微微拉高,身體湊過去,濕漉漉地的臉輕輕地碰了下陳致,側頭,輕聲道:“這樣可以嗎?還是……”伸出舌頭,微微地舔了舔他的耳郭,“這樣呢?或者……”他身體微微後退,面對面地盯着對方的眼睛,一點點地湊過去,唇與唇相貼,呢喃說,“這樣呢?”
陳致想要退,抓住他的手猛然大力起來。容韻另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兇狠而猛烈地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