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28)
,自嘲地笑了笑,把竹枝丢開了,仰頭看向那飽滿的月亮。
又是月中了,月圓的時候,都是團聚的時候,她怎麽就越混越慘了呢?
院門突然打開,傅總管帶着侍女們匆匆進來,把一只大浴桶擺在正中間,熱水灌得滿滿的,又灑上了花瓣和香精,滿院子裏頓時全是馥郁的香味,熏得她腦袋都有些暈。
“姑娘大喜了,快洗洗,好好打扮打扮,王爺讓你過去侍奉。”
傅總管堆着滿臉的笑,指了指那只大浴桶,然後微微一擡堆成三層的肉下巴,對着侍女們喝斥。
“好生伺侯着,若有怠慢,仔細揭了你們的皮。”
“是。”侍婢們趕緊行禮,不敢有絲毫怠慢,關上院門,圍過來就扒漁嫣身上的衣裳。
都好幾天沒換了,确實又髒又臭。漁嫣任她們扶自己進了浴桶,仔細地洗了頭,把身上的污漬清得幹幹淨淨的。
做人,還是幹淨的好,不管是心,還是身體。
漁嫣眼眶有些濕,禦璃骁方才在門邊而不進的一幕,多少傷到了她,總覺得禦璃骁不應該這樣對她,好歹也得聽她說幾句話吧?再說了,他有四夫人陪在身邊,想要誰就是誰,何苦一定為難她呢?
嗓子痛,又嗚咽不出來,掬了水往臉上揉了會兒,擡眼看時,發現婢女們都好奇地盯着她看着。
“姑娘,水都涼了,趕緊起來吧。”一婢女扶住她,另一人抖開了帕子,要給她擦身上的水。
漁嫣趕緊拽過來,示意她們出去。
“不行啊,姑娘不要為難我們,我們都是奉命而來,必須把姑娘伺侯好。”婢女們連連搖頭,持意給她擦水,穿衣,擦拭長發上的水珠。
這是一件緋色的絲質長裙,很薄,薄到一擡袖,能透過袖子看到婢女們的臉。而衣服裏面卻沒有肚|兜,沒有亵褲……
漁嫣臉都羞紅了,怎奈侍女們已經擡來了小轎,不給她再添衣裳的機會。衆女小心地扶她上去,一串動作都訓練有素,不像是四夫人的人,可能是專門服侍禦璃骁的。
一路擡到禦璃骁的房間外,漁嫣下了轎子,婢女們給她推開院門,然後迅速退開。
院中沒留侍女,只見他一人的身影投在窗紙上。
推開門,只見他坐在書案後,正在寫些什麽。燭火投在他的肩上,低着額頭,所以看不清臉上的表情。發上的金冠已經除去,青絲用緞帶松松綁在身後,長指上的黑玉扳指在燭下冷冷着耀着寒光。
漁嫣站了會兒,慢步過去,執起茶壺,倒了一點清茶在墨硯中,輕柔地磨起墨來。
禦璃骁沒理她,寫完了手中的幾個折子,丢開了,又拿起地圖來看。漁嫣見茶開了,又給他沏了杯茶。
穿得太單薄,風從窗外撲進來,她打了個冷戰,鼻中癢癢的,忍不住就打了個噴嚏。
“以為你多有骨氣,”他終于冷笑了一聲,丢開了筆,擡眼看她,唇角挑着幾許冷漠,沉聲說:“怎麽,也忍不住學着別人,你找明月聯手,是想我原諒你呢?還是想我……再寵你?”
禦璃骁的心裏跟明鏡一樣,夜明月怎麽會無緣無故的幫漁嫣呢?
漁嫣也沒想到,禦璃骁會這樣直接地戳穿了她。
她也要面子的,扯下自尊去和他的女人合作,玩弄心機,于她來說,其實不亞于自己打自己幾個耳光,本就覺得羞恥,還被他如此赤|luoluo地拿出來嘲笑,當下就受不住了,放下茶壺,轉身就要走。
“站住!”
禦璃骁一掌拍在桌上,三分力道,足以讓墨硯裏的墨汁四濺,讓茶杯傾倒,茶水淌得到處都是,染過了折子,染過了信,染過了地圖……
“我真是好奇,你怎麽說服了明月?我太了解明月,她孤傲得很,為人清高,你到底準備給她什麽,才讓她願意幫你?”禦璃骁緩緩站起,慢步繞到她的面前,盯着她蒼白的臉,咄咄逼人地問她。
漁嫣死咬下唇,不肯出聲。她還能給明月什麽,當然是——幫着明月得到侍|寝的機會——
這話要是說出來,漁嫣今天晚上死定了!
禦璃骁一指擡起她的小臉,死死盯了她一會兒,沉聲道:“不敢說?”
漁嫣轉開頭,眼眶開始發紅。
“要我幫你說?”禦璃骁的語氣更冷了,二指用力,掐得她的臉頰都凹了進去。
漁嫣痛得眼淚撲嗖嗖地湧了出來,突然就擡起了雙拳,往他的肩上用力打了七八下……
她用了全身的力氣去打,倒讓禦璃骁給怔住了,愕然地看着這個跟着別人跑了一圈,到了他面前還敢如此膽大包天的女人。
“你……知……道什麽……”
漁嫣艱難地說完一句話,喉嚨像被鋸子鋸裂一樣,痛得眼淚流得更快。
漁嫣怎麽會知道呢?她離十八歲不久了……
禦璃骁又怎會知道呢?讓他正生氣的這個女人,額上的忘蝶嬌豔盛開了雙翅,即将帶走她鮮活的呼吸。
她罵完,又揮拳打他,這回是打他的胸膛,先是用力打,然後一下一下地輕了,最後把額頭觸在他的胸膛上,雙手慢慢地環上了他的腰。
他到底知道什麽?讓一個無比渴望自由的魚,游回困住她的小塘裏,需要多大的勇氣。
他到底知道什麽?這魚獨自游弋慣了,好容易決定和別人結伴同游時,他卻如此踩踏她的驕傲。
他到底知道什麽?他又不知道,她喜歡上他,一直在那小院中等着他……不然為什麽不在路上讓阿朗放她走?為什麽會願意回到他身邊?
她是一無所有,她沒有醫術,沒有歌喉,沒有權勢之家、巨富之家助他,可她也能磨墨添香,也能端茶送水,也能枕邊溫柔,也能像所有女人一樣給他安慰,也能和他策馬同行,黃沙滾滾中,一直追随……她要的也不多,只要他尊她,敬她,不要困着她,不要允許那些女人欺她,害她……最好讓那些女人全都滾|蛋……
“別打了!”
禦璃骁用力地扣住她的手腕,俯下了頭,兇狠地吻住了她。
漁嫣的眼睛瞪了瞪,随即狠咬了回去。
“嗯……”
他痛得悶呼一聲,雙掌掐住她的腰,把她抱起來,大步往屋中那小圓桌邊走,往上面重重一放,摁着柔軟的她就開始狠狠掠奪。
她媚波閃閃的眼睛,
她光滑如暖脂的臉,
她如花瓣般清香的嘴唇,
她纖細優美的脖頸,
她高|聳且豐軟的胸……
禦璃骁一直往下吻,最後咬住了她光滑的大腿內|側。
漁嫣踢了踢小腳,安靜下來,任他去咬,左邊咬完了,右邊,然後,是中間……
漁嫣被他近乎粗暴的動作弄得顫|栗不止,雙腿收回來,環在了他的身上,那溫暖的蜜泉開始瘋湧着蜜水。
“他碰過你?”他擡起頭,瞪着赤|紅的眼睛,兇狠地問她。
“他才不像你這樣讨厭無理粗魯可恨!”漁嫣當即就抵了回去。
他的眉頭緊緊擰起,那幽瞳微微一斂,雙手扯開了她的衣裙,把她的腿抵上去,拉開了自己的錦袍,對準她的嬌花長驅直入……
他們都有讓彼此瘋狂的本事。
反正漁嫣也不怕死了,男|歡女愛,有什麽了不起的?
“真想弄死你……”
他大喘着,積攢近一月的渴|欲,就像決堤的河,一股腦兒地往她的身子裏宣洩而去。
“弄死好了。”
漁嫣只覺得一身骨頭都要被他揉碎了,可手被他摁着,動彈不了,只委屈地回了句。
聽着她這嘶啞難聽的聲音,還有賭氣的話,禦璃骁的動作慢慢緩和下來,凝望了她好一會兒,把她抱起來,放到了榻上,手掌在她的臉上撫了一下,低聲說:“你嬌給我看,我饒了你……”
漁嫣推開他的手,有氣無力地說:“你想得美……”
真是想得美!
她現在難受極了,一身又開始發燙,而體內卻有奔湧不息的焦|渴,直想趕緊有什麽來充實她的空虛。
他到底在羅嗦個什麽勁!
禦璃骁發誓,這輩子只要遇見一個漁嫣這樣的女人就夠了!
“真想剖開你的心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
他低低急急地喘,伸手握住她的柔軟,手指大力地一抓,好像就想這樣探進去,把她的心給抓出來。
“別從這裏抓,從那裏……從這裏進去看……”
漁嫣推開他的手,直接帶着他的手去了她的嬌花上……
這是漁嫣有史以來最大膽、最放肆的話和動作!
不光是她自己吓到了,連禦璃骁也怔住了!她的臉頓時紅得像豬肝,索性豁出去,硬着頭皮迎着他那複雜的眼神。
“這是真正的你?”他性|感的唇角抿抿,眉頭緊皺。
“怎麽樣?”漁嫣又快哭了,她怎麽能說出那樣的話?做出那樣的動作?
禦璃骁雙瞳眯了眯,用滾燙在她的暖澤處輕輕碰了碰,明明是故意在誘她。
漁嫣想撞牆,想鑽地洞,想上吊,想喝毒藥,想一刀抹脖子,想萬箭穿心,想死掉……
眼淚又從她的眼角滑下來,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樣渴望他……
禦璃骁的動作又停了下來,這平常霸道得讓人無處可退的男人,此刻居然是無可奈何地看着她流淚的樣子。
他很想知道禦天祁有沒有碰過她……誰能在這樣的她面前忍着呢?她和禦天祁親吻的時候,他也看到了……
僵持了好一會兒,漁嫣把他推開,緊緊地縮成一團,啞聲說:“禦璃骁,若折磨夠了,就高擡貴手……給我換個院子住,那裏很臭……把念恩和念安還給我……”
禦璃骁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知,到底是他在折磨她,還是她在折磨她,她怎麽能如此理直氣壯地找他要這個,要那個?她到底是哪裏來的底氣?
漁嫣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底氣,就是委屈,就是想這樣,反正,死就死了吧……
僵持了好一會兒,他摁住她的肩,用力把她扳了過來,漁嫣本來就在靠着榻沿的位置,他這一扳,她的頭挪出了榻沿,濕發垂在了地上,手反過來的時候,又打翻了擱在榻邊伸出的小木板上的油燈,燈滅了,燈油卻潑了滿地。
這可不是王府,沒有王府那華美的漢白玉石地磚,也不會有人每時每刻把這裏擦得一塵不染,她的發落在那癱燈油裏,桐油的味兒在房間裏彌散着。
“你……”漁嫣飛快地坐起來,把一頭還濕着的青絲救到手臂上托着,恨恨地看他。
禦璃骁活這麽多年,頭一次見到女人在背叛他之後還能如此猖狂地瞪他……他俊臉拉着,跪坐在她的面前。
都沒穿衣,卻又不覺得尴尬,就這樣僵持了好一會兒。
漁嫣才啞聲說:“憑什麽,問也不問一句,就要判我的罪?”
禦璃骁的雙瞳微微縮緊。
漁嫣又說:“我被人擄走,為什麽,你不查,卻要信別人的話?我左右不堪,你何苦要壓我身上……”
禦璃骁的手伸過來,輕掐住她的下颌。
“我的頭發髒了,要洗頭去。”
漁嫣推他的手,嬌唇微顫着,一扭頭,不許盈滿眼眶的眼淚落下來。
禦璃骁拉起一邊的衣衫給她披上,低聲說:“去吧。”
漁嫣的身形僵了僵,擡起水波潋潋的雙眸,輕聲道:“你給我洗!”
“啊?”禦璃骁真懷疑自己現在的這副耳朵不是自己的,怎麽聽到這樣可笑的話?
“我幹幹淨淨的嫁人,幹幹淨淨地跟着你,你不能往我身上潑髒水。你弄傷了我,就要給我治,你打痛了我,就得給我摸,你弄髒了我的頭發,就得給我洗……你不是說要寵我,對我不聞不問就是你寵女人的方式嗎?還是,你根本不懂怎麽喜歡別人?”
漁嫣一氣說着,最後幾句話幾乎快說不出來了,嗓子如同燒着一般,痛得厲害。
禦璃骁的眉擰起,又展開,手掌拖起她的青絲,輕輕一拽。
漁嫣不肯過去,努力往後掙,于是頭皮扯得發痛。見她犟,禦璃骁只能松手,漁嫣就跟個包子似的,咕嚕一下滾下了榻,這一回,不僅頭發髒,身上也沾了大片的桐油。
“禦璃骁,你可曾這樣對過她們四個……果然是我無依無靠,最好欺負!”
漁嫣坐起來,拽起他衣袍的一角在身上亂擦。
禦璃骁本來氣得能爆炸,見她如此胡攪蠻纏,突然就氣不起來了,惆悵地盯了她一會兒,淡淡地說:
“你如果最好欺負,這世間只怕沒有好欺負的人了。”
☆、【105】王的女人
院子裏有小井,漁嫣坐于井臺邊的小石凳上,低頭彎腰,正把濕發浸進小木桶裏,微燙的水在月光下蒸騰着淡白的霧氣。
旁邊有小爐,正在燒着一壺熱水。
她身上是禦璃骁的袍子,長長的、大大的披在身上,袍擺都堆在膝上,袖子緊緊挽到了胳膊處,露出整條雪白的手臂,溫柔地彎起,用木瓢把水澆到頭發。
和禦璃骁二人争吵完,打完,激烈完,此時的漁嫣又恢複了平常的冷靜姿态。
人,是需要宣洩的,只是漁嫣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在禦璃骁面前像個孩子一般地吵鬧町。
長長的睫輕合着,貼在她沾了水、滑膩細白的肌膚上。嬌軟的唇抿緊,似是怕一不小心又說出讓她自己都害怕的話。
水花潑濺在了腳上,繡鞋濕透了,她把腳抽出來,踩在繡鞋上,拿瓢的手,根本無法做到穩穩地、不顫抖……
情能讓人快樂,也能讓人脆弱谠。
漁嫣這樣的女子,把包在身上的堅硬的殼一點點地敲碎,讓柔軟的身軀坦露在風雨之下,是需要極大的勇氣的,她害怕變得脆弱,又無法讓身上的殼繼續完整堅硬。
她彎着纖細柔軟的身子,坐于月光下的井臺邊,小井青石的臺面被歲月風霜打磨得光滑如鏡,月光和水一起在青石上流淌,像一彎彎月光的小河,寒涼地淌下井臺,滲進泥土裏。
禦璃骁的腳步停下,複雜的眼神靜靜地落在她的身影上。
一個女子太獨特,固然有她不可阻擋的魅力,可也讓男人心生不安。
但是,禦璃骁畢竟是禦璃骁,他有欲執掌天下的狂妄,也有一定能讓這女子甘心和他并肩同行的狂妄。
他緩緩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雙腳正踩在月光河上,一襲黑袍在月光下像鍍了銀輝一樣,籠着一層淡淡的光。
漁嫣此時突然站了起來,拎着小桶靠近井口,把小桶綁上細繩,抛下井中,然後絞着井架,一點一點地把裝滿的水桶往上搖。
她搖得很吃力,細軟的腰往下彎着,那兩條白玉般、一掌就能捏斷的胳膊努力地搖着、搖着……
突然她轉過了頭,一雙小鹿一樣的大眼睛惶惶地看向了禦璃骁,雙手一松,小桶快速往下墜去,長長的繩子帶住了她的手腕,她一個不穩,也往井中倒去……
他想也不想,猛地撲過去,穩穩地抓住了她本|能伸來求助的手腕,身形一轉,把她擁進了懷裏。
柔軟依偎着剛強。
漁嫣依偎着禦璃骁。
她雙手自然地環上了他的肩,飛快地掠他一眼,長發上的水珠往四周甩去,然後,她的臉輕輕地貼在了他的臉上。
禦璃骁一輩子都不可能忘了漁嫣這副樣子……
漁嫣柔軟起來,能讓霸王成繞指柔,一絲一絲一絲再一絲地為她化成了春風,暖暖地圍着她。
落在地上,他摁了摁她的軟腰,然後拉開了她,沙啞地說:
“坐好。”
漁嫣乖乖地坐下來。
禦璃骁一手繞起井繩,只一下,便把小水桶拎了起來。
這才叫男人,叫力量!
漁嫣把濕發攏過來,看着他拎起水壺,把滾燙的水和井水在大木桶裏摻好。
“你試試水燙不燙。”漁嫣伸出細白的食指,晃了晃。
禦璃骁看她一眼,沒出聲,把餘下的井水倒進水壺裏,擱回爐子上繼續燒,拎着大木桶到了她的面前,盯着她看了一會,盯得她坐不住想站起來的時候,突然就曲起二指,在她的唇上重重彈了一下。
“讓你指揮我做事!”
嗚……
漁嫣痛得一抖,趕緊掩住了嘴,這彈下來的力道,是想讓她的嘴變成豬嘴巴麽?
禦璃骁倒是一副雲淡風清,氣定神閑的神情。手輕輕一摁她的後腦勺,讓她彎下腰,再撈起她的三尺青絲浸進桶中,拿起了木瓢舀了水,離她頭上三寸遠的地方,慢慢地往下澆……
漁嫣緊抱着膝,偏着頭,輕咬着唇,眼睛斜斜地瞟上來。
“還要我幫你沐浴淨身嗎?”他低眼看來,低啞地問。
“不要。”漁嫣立刻搖頭,收回了視線。
他彎下腰,輕掐住她的臉,盯着她的眼睛看着,很想問她,禦天祁到底有沒有碰過她……可他忍住了,深吸了一口氣,松開手指,沉聲道:“洗過就算了,太涼,回去歇着。”
漁嫣擡眸,安安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又輕垂下了長睫。
禦璃骁心裏微微嘆氣,他能在滾滾黃沙裏揮刀斬殺,能在萬千美色裏淡然走過,怎麽就在漁嫣這裏絆住了腳步?
他向她伸出手,漁嫣肩膀抖抖,把大大的袖子抖下來,把一雙小手藏在錦袖裏,站起來,低頭斂目往前走。
“漁嫣你還擺駕子!”被忽略的手,被忽視的主人禦璃骁勃然大怒。
漁嫣轉頭,幽幽地說一句:“女子當矜持。”
禦璃骁有種想揮劍自刎的沖動!
為何要愛上這樣的一個女人?為何會為她絆住了腳步,喜怒為她而波動?為何是漁嫣,只相處了這麽短時間的女人,之前三年間他名義上的妻,而不是在山谷裏救他陪他伴他一心愛他的晨瑤、明月……
————————————————莫顏汐:《皇上,臣妾要熄燈》————————————————
禦璃骁和漁嫣睡到日上三竿,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狀況。
傅總管怕他會随時起來,只能帶着婢女們在裏面侯着。
門終于緩緩打開了,陽光從門裏投進去,籠在那兩個剛剛起來的人身上。傅總管趕緊一揮手,讓婢女們進去伺侯。
漁嫣跪坐在榻邊上,身上套着他的白色亵衣,又松又長,遮着她嬌軟的身子,伸長了手臂給他正着頭上玉冠,一頭青絲纏在胸前,那樣子,懶洋洋又媚意叢生。
晨瑤帶着婢女們穿過了院子,見到這邊的情形,立刻就呆在了院門口,臉色煞白地盯着那扇緊閉的門。
房間裏,婢女們正把二人換下的髒衣拿出來,又把幹淨的衣裳捧上去。
禦璃骁的雙手環過她的背,給她系上了肚兜的帶子,也不顧還有奴才們在這裏,手指從肚兜裏探進去,在那柔軟上摸了一把。
漁嫣也沒推他,昨晚回房後他又肆意了一回,她實在是累得夠嗆,剛披了衣,又打了個哈欠,懶懶往錦被上躺。
“王爺,我還想睡會兒。”
“你是想變豬嗎?不許睡了。”
禦璃骁微微擰眉,他誤了議事的時辰,心中暗惱,可又怨不得別人,只把這怨氣微微地往漁嫣身上潑。
漁嫣掃他一眼,趿着鞋走到婢女捧着的水盆前,低頭照了一會兒,擡手撫住了額上的胎記,這裏辣辣地癢,好像胎記更大了……
“等會兒讓晨瑤過來給你把把脈。”禦璃骁扭頭看她一眼,自己系好了腰帶,拔腿就走。
“王爺。”漁嫣趕緊叫住了他。
禦璃骁停下腳步,站在門邊看着她。
“不要麻煩晨瑤夫人了,随便請個大夫就好。”
漁嫣并不直說,可禦璃骁也聽得懂她的意思,晨瑤心思重,而且女人難免心小,會嫉妒漁嫣的受寵,但禦璃骁自認有把握,晨瑤不敢亂來。于是,他只笑笑,大步出去。
漁嫣一溜快跑追出來,就在院子裏拉住了他的袖子,仰頭讓他看,“你先別走,你看看我這胎記……”
“怎麽了?”禦璃骁探指摸了一下,這顏色很鮮豔,好像比以往更鮮豔了。
“夙蘭祺曾說,這不是胎記……你給我另請個大夫吧,就算我小氣好了……我不想死……”
漁嫣捂住額角,秀眉緊蹙。
“名堂多,誰敢像你,每天裏都能想出各種由頭來找我要這個要那個。”禦璃骁刺她一眼,帶着人匆匆走了。
“我到底要了什麽呀?”
漁嫣在後面跺腳,惱怒地質問。
她的念恩念安還沒回來,她不想晨瑤給她把脈,她還被人下了水銀毒,她還滿肚子的疑問,她的胎記越長越紅,他什麽也沒管,居然還說她找要這個要那個!
衆奴婢們垂頭立在一邊,有大膽地,悄悄地打量這邊,有心思活的,悄悄地看躲到暗處的晨瑤。
傅總管眼珠子咕嚕一轉,肉肉的下巴顫了幾下,大步過來,抱着拳就說:“恭賀姑娘了,王妃之位,只怕很快就要還給姑娘了。”
“是啊,別再得罪我。”漁嫣冷冷掃他一眼,轉身進屋。
傅總管被噎了一下,尴尬地皺了皺鼻子,臉上肥肉擠了擠,轉身出去。
漁嫣從窗口往外看,他明明是禦天祁的人,卻能跟着禦璃骁一同撤出京城,到了這裏。那麽說,這傅總管其實也是禦璃骁的人吧?
她又轉開臉,看向晨瑤藏身的地方,她的心裏,現在是不是很難過?
要敵人難過,最厲害的方法,不是打別人一耳光,而是讓她有氣沒地方去,有怒沒地方發,眼睜睜地看着想得到的人和事,離她越來越遠……‘
漁嫣抿了抿唇,開始梳妝,要去看看念安和念恩,還要把阿朗給找回來。
——————
晨瑤此時才慢慢地從樹後繞出來,轉身往前走。小石子鋪成的路,透過繡花鞋薄薄的鞋底硌在腳心裏,一直痛進心中。
走了一會兒,只見幾個丫頭躲在牆根底下,正小聲議論。
“你知道嗎,昨晚上王爺親手給漁嫣姑娘打水洗頭,溫柔得不得了。”
“真的呀?”
“是的,漁嫣姑娘以前就穿王爺的衣裳,昨晚上更是把王爺的錦袍弄得髒死了,我早上才洗過,有桐油,還有洗頭的蓮葉薄荷膏,泥巴都弄到袖子上了,王爺也不嫌棄,把她抱回房了呢。”
“為什麽要嫌棄,他們是結發,漁嫣姑娘也算是忠臣之後,還為王爺守了三年多,一點兒惡名都沒有,是皇上親自封的久貞夫人。”
晨瑤身邊的婢女看着晨瑤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匆匆帶人過去,劈頭蓋腦地就賞了那幾個婢女幾耳光,惡聲惡氣地罵:
“嚼舌根子的,不怕絞了舌頭嗎?還不滾去幹活。”
幾人扭頭一看,只見晨瑤站在面前,吓得面無人色,趕緊跪下磕了頭,一溜小跑跑了個沒影。
“夫人不要傷心,去園子裏散散心吧。”婢女又回來,扶着晨瑤繃得太緊的手臂,小聲勸她。
晨瑤輕輕點頭,慢步往衙門的園子裏走去。
衙門有個小園子,自然比不得骁王府,但好過于無。
池城多水,這衙門後花園就有四只泉眼,清澈晶瑩的泉水汩汩外冒,分四股流向同一方小塘,小塘水極深,偶見有魚兒冒出來吐些泡泡,塘邊有高高的木欄杆圍着,只開一方小門,有小碼頭,供婢女們取水洗衣。
遠遠的,只見葉素簡和秋玄靈就坐在園子裏曬太陽,頭頂的枝頭伸出幾枝綠葉,庶在她們的頭上。
葉素簡性子直,壞都壞在那張臉上,這秋玄靈看上去膽小,就是個牆頭草,對誰都小心翼翼地巴結個不停。
“夫人。”二人看到了晨瑤,趕緊過來請安。
“嗯。”晨瑤淺淺一笑,在泉邊的石凳上坐下,看着泉水孱孱往東邊流淌。
園子裏桃樹多,風搖落花瓣,紛紛揚揚落進水中,成了一溪桃花水,再一起流進那方小塘中。
兩個丫頭正在小碼頭上錘打衣服,正是禦璃骁被弄髒的那件。
晨瑤看了會兒,心裏越發難受,攥緊帕子,在額角輕輕地揉着。
“夫人,我想去給爹娘上香祈福,明日能不能出去一下?”秋玄靈走過來,細聲細氣地央求她。
“不能。”晨瑤搖頭,輕聲說:“這兩日只怕要開戰,你們都是王爺身邊的人,不能讓敵人得了機會,祈福的事,只要心裏有這孝心,不必拘泥形勢。還有,運糧草的車隊被攔住打散了,最近軍中縮緊用度,我們也要和軍中一樣,所食所穿,一律減半。”
“知道了。”秋玄靈趕緊福身行禮,乖乖地退到一邊。
晨瑤一手撐在石桌上,手掩在胸口,又輕聲說:
“還有,我已經讓城中婦人皆拿起手中針線,為将士們縫制衣衫,布匹稍後會拿到你們的院中,你們和婢女們一起做,多盡些心,也算你們為王爺盡忠,王爺自然忘不了你們做過的事,以後贏了,少不了你們封妃受賞。”
“是。”秋玄靈趕緊又點頭。
“晨瑤夫人為了王爺,倒真是盡心盡力,可那個,就憑了一身狐媚本事……聽說王爺想把王妃之位還給她,真是可恨。”葉素簡恨恨地一咬牙,轉頭看向園子外的方向。
“好了,不要說這些,她本就是元配,當王妃也無可厚非。倒是你,收着點脾氣,免得王爺遷怒,只要一日是側夫人,以後總有機會讓王爺多疼你幾分。”晨瑤看她一眼,忍着胸中之氣,故作大方地微笑。
“夫人大方,我卻受不了,總有一日讓她好看。”葉素簡冷笑,伸手掐了一朵開得正豔的桃花,在掌心裏狠狠揉碎了。
晨瑤看她一眼,低頭微笑,沉默不語。
秋玄靈左右看看,眉頭擰得緊緊的,端起了茶碗小口地喝。
“明月夫人……她和漁嫣一起過去了!”葉素簡突然一伸手,指着抱着琵琶從園門口過去的兩道身影輕呼。
晨瑤轉頭看,眼中閃過幾分怒意,夜明月居然傾向漁嫣,其心思她能猜出來,不就是想走漁嫣那條道,靠近王爺……以前夜明月并不屑于如此,也不知何人給她出了主意,讓她甘願放下身段,走了這條路。
她眼神微微一閃,沖着身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那婢女立刻借口去拿些瓜果糕點來,匆匆出了園子。
“夫人,布匹都送來了,給四位夫人都各送了十幾匹過去。”傅總管腆着肚子,抹着汗,笑哈哈地一溜快跑過來,抱拳給晨瑤行了個禮,繼續問:“不過漁嫣姑娘那裏,您看要不要給幾匹?”
“給吧,她畢竟也是王爺的人,做什麽都不要少了她那一份。”晨瑤笑着點了點頭。
“哦,另一個,明月夫人說她沒空做,不肯做。”傅總管又說。
“随她吧,她就是這古怪性子。”晨瑤知道,這是夜明月在向她使性子,不肯聽她的話而已。夜明月倒好說,她有把握能拉回來,甚至可以好好利用,一定不讓漁嫣好過。
“夫人賢惠大度,又總去營中為将士們治病療傷,大家都贊美夫人呢,說夫人将來一定能成為賢後。”傅總管還是堆着笑臉,熱情洋溢地拍着馬|屁。
晨瑤笑着搖了搖頭,小聲說:“傅總管去忙吧,這樣的話千萬別說,還有漁嫣王妃在呢。”
“是。”傅總管又抹了抹臉上的汗,行了個禮,轉身走開了。
“傅總管真是好手段,能成為禦天祁和王爺兩個人面前的大紅人。”秋玄靈小聲感嘆。
“你知道什麽?傅總管,白城安,他們都是王爺的人。以前宮裏的消息全是他們傳出來的,現在宮裏還有人。”葉素簡撇撇嘴角,小聲說。
秋玄靈又捂了捂胸口,恍然大悟地點頭,突然間眼前一亮,拎着裙擺就往前跑。
“我看到王爺過去了,我要去問問王爺,晚上要不要聽我唱首新曲子!”
“死妮子,也不害臊。”葉素簡沖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只是沒啥惡意,就是女子之間随意嬉鬧之心。
晨瑤盯着她看了會兒和,小聲問:“素簡,你想得到王爺的寵愛嗎?”
葉素簡臉上紅了紅,輕聲嘆氣,“夫人,我沒那個本事和福氣,王爺讨厭我,若不是我父親投奔了王爺,只怕我此刻也不能坐在這裏了。不瞞您說,我以前一直想進宮當娘娘,可如今成了王爺夫人,又覺得這娘娘、夫人不是那麽光鮮的,心裏苦得很。”
晨瑤的臉上微微有些動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小聲說:“是,心裏苦得很,可也沒辦法,誰讓我們成了他的女人呢?只能這樣了,用盡心去愛他。”
葉素簡偏過臉,看着秋玄靈遠去的背影,心裏默默地說:可是我是如此地思念着皇上……
這就是她的命嗎?
“素簡,過去的就讓她過去,你現在是王爺的人,得收回心思,你不是為了怨恨漁嫣而活着,而是為了得到王爺的寵愛而活着,這才是你們葉家今後能光耀門楣的唯一出路,你要明白一件事,得天下者,必是王爺。”
葉素簡看着她美豔的臉,好半天才輕輕點頭,小聲說:“請夫人栽培。”
【下節預告:漁嫣作衣裳,能做出啥樣子的衣裳來?夜明月能得償心願嗎?會起什麽樣的風波呢?PS:還在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