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心深處
剛才進院後,煙頭悄咪咪巡視一圈,這裏比何家大宅迷你多了,何況也有一叢帶刺的花,傷還沒好,它不敢再惹,進了屋,一眼看見茶幾上的魚缸。
兩條小魚正優哉游哉,看到一張裹着繃帶的龐然大臉,當即吓呆。煙頭歪頭琢磨了會兒,大概覺得不夠塞牙縫,嫌棄地走開。
它一路嗅着,來到卧室,确認了熟悉的氣息,有些興奮。顧不上挨屋搜索,立即上樓,直奔這一間。看見兩個主子擁在一起,氣氛還比較融洽,不需要它選邊站。但融洽過了頭,完全無視它。
于是它不得不彰顯自己的存在,見兩人同時看過來,它汪汪兩聲。過來碰周熠的小腿,好久不見,有點激動。
周熠笑:“你也來了啊,怎麽變成這副德行了?”
何唯有種被捉~奸的感覺,想下來,托着她的大手略一施力,坐骨神經一陣酥麻,只能繼續挂着。但還是說:“待會兒你給它看看,換個藥吧。”
“行。待會兒。”
周熠下令:“煙頭出去。”
煙頭像是沒聽見,搖着尾巴奔向那幅畫,有模有樣地欣賞起來。直到周熠嚴厲呵斥,它才不情不願地退出去,到了門口回頭,留一個哀怨眼神。
何唯抱怨:“你好兇。”
“我只對它兇,狗東西,壞我好事。”
他抱着她走向飄窗,窗臺鋪着坐墊,他抱着她坐上去。
何唯控訴:“你對我也兇。”
他聽出弦外之意,笑着說:“那我溫柔點兒。”
片刻後,有人翻起舊賬,隔衣打爪子,“你不是說太小嗎?”
有人還想抵賴,“我什麽時候說的?哦,那次。”
他笑,帶了些不懷好意,“那種情況下,別說大小,男女都沒看清。”
“你……”她伸手擰他的腰。
“不行,還得再确認一下。”
他的手直奔目标,待人氣息紊亂,他宣布:“我要吃橘子了。”
“……會被看到。”
“有窗簾。”
“橘子皮”紛紛落地,何唯肩膀聳起,不知是冷,還是太刺激。他三兩下扯下自己的襯衣,罩到她身上。
只隔一道玻璃,外面陽光大盛,裏面雲霧蒸騰。從外面看,窗簾微微晃動。偶爾被一股大力扯住,即将扯下時,又忽然松開。
許久後,暗啞的男聲問:“喜歡這種嗎?”
一聲“嗯”,像回應,又似嘆息。
她問:“你跟別人試過嗎?”
“沒有。”
她伸臂環住他,在他耳邊警告:“以後也不許和別人試。”
“好。”他用結實的手臂再次托起她。
身體因重力落下,靈魂飛升。
“我要死了。”
“一起死。”
***
雲消霧散時,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襯衣半濕,吸附在身上,緩過來一點後,做壞事的念頭冒出來,何唯伸手拉開一點點窗簾,正好目擊驚人一幕。
就見煙頭溜到悍馬後車胎,娴熟地擡起後腿。
她差點笑出聲。
抱着她的人也要看過去,她伸手擋住他的眼。他被蒙着眼,用唇尋找她的。剛剛分開,又吻成一體。
周熠靠着窗框,幫她調好窗簾角度,擋住人,露出一角藍天。白雲悠悠,還有一兩個彩色小點,有人在放風筝。
她靠在他懷裏,長腿伸直,白玉般的腳掌抵着另一側窗框。
她問:“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麽?”
他親她耳垂,認真答:“沒有。”
她嬌嗔,“怎麽會沒有,我看你挺喜歡黑,衣服大都是黑的,但你穿白色很好看,尤其是白襯衣。”
“那我以後只穿白襯衣。”
“偶爾也可以穿藍的,淺藍色的。我最喜歡的兩個顏色,一個就是藍,因為是天空和大海的顏色。”
他問:“另一個是綠?”
“嗯,是樹和草,生命的顏色。”
她霸道宣布:“你以後也要喜歡這兩個顏色。”
“好。”
何唯心情雀躍,腳趾也跟着動起來,她忽然不想要“以後”,只想要“現在”,無限延長。或者就截取這一段,無限次地反複。
永遠不會厭倦。
她抓過他的右手把玩,他手背指骨處,細看仍有些疤痕。
顧遠鈞沒說謊。
她雙手捧住,送到嘴邊親吻,希望時隔多年,仍能有着止痛的效果。感謝有人在他最艱難的時候溫柔相待。
世間的事可真奇怪,有着共同血緣的人,卻因為貪念或仇恨,鬥得你死我活,最單純的恻隐之心,反而來自素不相識、或萍水相逢的人。
這樣一想,淚水不由流了下來。
他感知到,伸手摸她臉。
她不等發問,嗔怪道:“疼,都怪你。”
他驚訝:“還疼?”
“一直都得疼。下次我帶把刻刀來,幫你削一削。”
他笑,“削了會再長出來,長更大。”
她抱着他的手,懲罰地咬一口,又丢開:“豬蹄太硬,不好吃。”
他用手捏一下她耳垂,“你在我車裏拴那麽個玩意,還沒跟你算賬。”
“不喜歡?”
“嗯,喜歡,只要是你給的,哪怕是根豬尾巴都喜歡。”
哪怕是這種級別的情話,也讓她心裏歡喜,撿回他的大手,手心對手心,形狀都不錯,他的更大,比她的粗糙許多,但正因如此,才有着無與倫比的魔力,游走之處,如撒下火星,直至燎原。
她感受着他手掌內側的繭子,問:“這只手,打過多少人?”
“不記得了。”
她想到,除了染過人血,還有沒有別的?
可她沒問出來,不知道是不在乎,還是不敢問。
她想了想,主動交代,“你花了一萬從我那買的那個雕塑,是以它為原型。”
“難怪我一眼看中。”他說,“我還喜歡另一個。”
何唯立即想到辦公室的那一副令她震驚的組合,毫不相幹,卻又異常和諧,仿佛充滿隐喻……“那個哈迪斯?為什麽?”
“聽說他很有錢。”
“……”
何唯忽然想到一點,哈迪斯還娶了他的侄女。雖然在希臘神話裏,這都不是事兒。
沖~澡時,何唯看到某人後背上赫然的血道子,已結痂,被熱水浸過再次泛紅,縱橫交錯,把鷹的翅膀線條都破壞了。她難以置信,“這都是我幹的?”
他随口道:“貓抓的。”
何唯一把扣住他咽喉,危險地問:“貓?”
他誇張地咳嗽:“一只,愛吃魚的,小饞貓。”
何唯這才松手,哼了一聲。又問:“要不要補色?”
“不用。”
何唯惋惜不已,周熠回頭,“你是心疼我還是心疼鷹?”
“當然是鷹。”
他佯怒,一把抓住她,抵到牆角。她配合地尖叫,又戛然而止。
水流繼續噴濺,兩人臉上都是水,眼睛像是水洗過,清亮得直抵內心。
周熠覺得自己血管要爆掉。他喉結動了下,“我又餓了,怎麽辦?”
何唯靠着牆,眼裏含笑,嘴角微挑,哪裏是洛神,分明是個在大海深處唱着歌、專門誘惑年輕海員的水妖,她輕聲說:“放馬過來。”
***
鳴金收兵後,兩方都有些近似虛脫的感覺。某人戰鬥力果然不一般,還能去廚房勞作,何唯穿着他的短袖黑T當作睡裙,趴在床墊上小憩,順便晾幹頭發。
今天太過了。不抓緊休息一下,回去怕是會露餡。她發誓不是幫他消費套~套,只是,任性和貪心作祟。還有一點隐秘的念頭,給他最好的,這樣以後他要求就會特別高。不會随便被哪個姑娘勾走。
煙頭聞見香味進門,又溜到卧室門口,探頭探腦。很快又颠颠兒奔向廚房,它才是真的餓了。
周熠做了“番茄金針菇肥牛鍋”,現學現賣。放了點小辣椒,湯底酸辣,嫩綠的油菜鋪陳在最上層,金針菇軟爛,肉片嫩香,湯開胃。
何唯吃了兩碗米飯。她感嘆:“鮮到眉毛掉下來。”
是一句吳侬軟語。他讓她再說幾句,她笑,“就會這一句,我沒有語言天賦。”
“有別的天賦就夠了。”
“什麽天賦?”
“性~商高,跟我一樣。”
“……”
這邊沒狗糧,煙頭被主子們撒了不少狗糧。
周熠給它盛了一碗肥牛,專門用清湯煮的,還給它拆了繃帶,重新上藥,它吃得直哼哼,尾巴搖成一朵花。
周熠輕笑:“當心鮮到狗毛脫落。”
這一幕,充滿人間煙火,又逍遙如神仙。過去的二十多年,他做過最美的夢裏都不曾出現。讓人貪心,想要更多。
但總有人提醒,夢該醒了。
這一上午,一直忙碌,手機上十幾個未接來電。
趁着何唯午睡,周熠拿手機到外面。
目前在談的幾個買家,有實力的都是外資。幾輪談判後,其中一家亞洲的偃旗息鼓,最勢在必得的,就是顧遠鈞口中的跨國巨頭,總部位于歐洲某國的M集團。他提出的幾個苛刻條件,對方都願意答應。
似乎沒有再拖延的借口。
***
何唯也一直跟媽媽通過視頻交流。這一次,屏幕這一端的她明顯有心事,另一端的田雲岚也有心事,同時觀察着女兒的神色變化。
何唯說:“媽,我想跟你借一筆錢。”
田雲岚微愣,似乎又預感到什麽,笑着說:“想買什麽說就是,跟媽媽這麽見外幹嘛?”
何唯表情嚴肅,“一定要借,因為數額很大,我需要很多年才能還清。我想把周熠手裏股份買過來。”
田雲岚皺眉,“這件事,你爸會跟他提的。”
“但他未必肯賣。”
“那他就會賣給你?”
何唯不說話,心裏也沒底,也深知這個想法有些幼稚。
田雲岚語重心長道:“先不說我拿不出這麽多,就算有也不會支持你做這種傻事。對他來說,你提出,跟你爸提出,都是一樣的。小唯,這些事不需要你操心,你最重要的是繼續學業,實現你的理想。”
何唯想說,我的理想變了,現在只想讓他過得好。
她認真道:“媽,我知道你即使拿不出這麽多,至少也有能力籌措到這筆錢。你這些年做過不少投資,有的別人不看好,但你堅持。我還知道,你最近抛出幾支股票,套現幾千萬,可能還會繼續。我能想象得到,你和爸一定已經商量好了怎樣對付周熠……”
“他可能不會把股份賣給我,您是這方面的行家,可以想辦法不以我的名義。如果您不願意幫我,那請您也別和爸聯手對付他。”她頓了頓,“當年,我雖然不知道具體為了什麽,您要逼他離開……但或許間接改變了他的人生,我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上演。”
結束視頻後,田雲岚扶額嘆息。
女兒一番話,令她震驚,卻也沒讓她太過意外,想要知道,總會有途徑。令她唏噓的是,女兒那平靜中透着堅決的态度,是女兒也在這個年齡遭遇情劫。
像是命運的輪回。
她越想越沒底,顧不上和丈夫的約定,直接把電話打過去:“小唯,我知道你跟周熠的事了。你們發展到什麽程度了?”
何唯感謝媽媽是打電話,而不是視頻,否則她沒信心掩飾過去。
她果斷撒謊:“吻過幾次,不會再發生了。”
那邊明顯松了口氣。
“一定要保持距離,你明白媽媽的意思。你年紀還小,正處于人生關鍵節點,未來擁有無限可能,不要因為意外而打亂節奏,徹底改變人生軌跡。”
“我知道。”
“媽媽很快就回去,然後陪你一起去讀書。”
媽媽終于要回來了,何唯沒感覺到貼心,只覺得心一點點下沉。
連最後一絲僥幸都被抹殺了。
電話挂斷前,何唯問:“媽,你後悔在二十出頭就生下我嗎?”
那邊頓一下,聲音柔和道:“當然不後悔,媽媽跟你不同,我以前只是個滿腦子白日夢的嬌小姐,胸無大志,因為有了你,才變得堅強,才有了今天。”
***
這邊廂,蟄伏數日的何天奎終于通過秘書聯絡周熠,提出收購他的股份。
按照當前股價,周熠能淨賺不少,他卻當即拒絕。連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沒給,态度不是一般的惡劣。
秘書委婉轉述,何天奎并沒有太大反應,除了這本就是意料之中,還要歸功于每天幾小時的冥想。
以前他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除了崩的不是他心中的泰山,也是他給自己設計的形象的一部分。現在他是真的開始改變了。
瀕死過一次的經歷,對一個人的影響,相當于重塑。
他還記得頭痛劇烈、猝然倒下的瞬間,意識是清醒的,拼命要抓住什麽,眼前似乎掠過無數畫面,企業,女兒,甚至是妻子,這些無論是不舍,還是不甘,都是他放不下的。可他終究什麽都沒抓到,徒勞掙紮後,徹底堕入黑暗。
醫生叮囑過,雖然他正值壯年,體格強健,不同于一般性的心腦血管病發作,但如果再來個一兩次,對身體會有極大損傷。
再次醒來,猶獲新生。可最內核的仍沒變。那些不舍的,不甘的,依然在,或許這就是心魔,我執,他必須學會驅魔和去執,減輕負累,輕裝上陣。
倒是要“感謝”周熠,他的複仇之火不僅燒了“城門”,毀了他心中最重要的标志,那幾座高爐。也“殃及池魚”,裁去冗餘,革故鼎新。那些複雜的人事關系,那些陳年弊病,令他頭痛許久,卻被種種掣肘,或者時機不對,總有更重要的事排在優先級,始終未能徹底整頓。
***
周熠最近化身宅男。
除了工作,就是打掃衛生,修剪花草,給魚換水。一切都親力親為,一旦有了真正的私人領地,他不喜歡陌生人入侵。他深切感覺到環境對人的影響。以前,他就是“粗糙”的代名詞。如今,一點點變精致了,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但變化本身,總好過一成不變,那意味着一潭死水。
正做家務時,接到李董電話。
何天奎出院後,董事們人心浮動,各種觀望。以為會有一場硬仗。結果雙方當事人,一個深居簡出,據說還玩起了閉關打坐。另一個本來就行蹤不定,現在也越發神秘,不知是否也在家打坐。
這種時候,小道消息就格外重要,先是聽說周熠要轉讓股份,看樣子要套現走人。又聽說買了套別墅,看來是有留下來的意思。
結果就是更加撲朔迷離了。
本就是一脈相承,一個比一個狠,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李董一通東拉西扯,彙報近日動向,希望投桃報李。
結果桃子扔出去不少,李子不見一個,臨了他又無意中吐露一個在他看來沒什麽價值的消息:“聽說老何最近忙着他閨女出國的事。”
“小姑奶奶終于走了,不然那個監事會跟個稽查隊似的,什麽事兒都要摻和一腳,說又說不得,靠山太……”李董忽然打住,果然是言多必失。
挂了電話,周熠往屋外走,随手點了支煙。
她的突然轉變,緣由在此。因為要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
2019.12.22
謝謝留言,投雷投彈,各種熱情洋溢腦洞燦爛的小劇場!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