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晚風微涼
解雨晴似乎已經恢複了正常，但在她依舊蒼白的臉上，卻泛出一絲病态的紅暈。她的眸子是如此明亮，她的眉微微颦起，仿佛在疑惑自己剛才的失控。她的嘴角滑出了一絲笑意。
“尊敬的黛安娜校長，謝謝你給我這個機會。”
“那麽，這就是你第一年的結課任務。你出現在第三學派，因此由我直接管理和安排課程。但是——我只給你一年的時間。因為這個位置既代表你可能擁有無限的潛力，也代表可能遇到未知的危險。如果你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黛安娜校長嚴肅地說，“如果明年的這個時候，你的桌子前還是空空如也……對不起，就請你回到原來的世界吧。”
“謝謝校長。”一陣疲憊襲來，解雨晴覺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了。萊奧看到她的神情，連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解雨晴感激地看看他，然後依靠着他的力量站好，對黛安娜校長說：“對不起……我可以先回宿舍去嗎？”
“……去吧。”
黛安娜校長點點頭，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她向着目瞪口呆的學生們揮揮手，聲音還是那樣的鎮定柔和：“讓大家久等了。出現第三學派‘聖月之顏’的學生，是我們聖月學園的奇跡。雖然她現在還沒有證明自己，但請大家一定要幫助她。至少——在第一年裏。”
鴉雀無聲。
黛安娜笑了笑，雙手輕輕地拍了拍。
一轉眼，學生們的長桌和老師們的長桌上，夢幻般地出現了大量精美的食物。黛安娜笑着說：“今天的開學典禮和分派儀式已經全部結束。再次歡迎大家的到來。現在，讓我們盡情的享受這頓美餐吧！”
說着，黛安娜舉起手邊的一杯紅酒：“祝所有人新學年快樂！”
***
最初的不解與驚奇過後，學生們已經明白了這樣的事實：這個名叫解雨晴的小女生是一個很神奇的人物，她是一個來自異世界的人，并且出現在了第三學派——聖月之顏；她沒有自己的座位，但是她卻和幾乎是這個世界上最偉大的聖獸之一——時空巨龍萊奧卡尼斯簽訂了契約。
人們看着她的目光有贊許、有不屑、有驚異、當然也有無所謂。的确，她的身上有着太多的可能，但就像黛安娜校長所說的，她必須證明自己的能力。
禮堂裏漸漸響起了熱鬧的聲音。奔波疲勞了一天的學生們開始進餐。把食物送進嘴裏的空當，他們會擡頭看一看禮堂中心、教師席前方，那張孤單的、空蕩蕩的桌子。
唯獨桌子的主人離開了。
***
解雨晴的身體似乎很虛弱，萊奧本來想要變回原形直接飛回百花莊園（在學園裏不能直接使用瞬移魔法），但是被她笑着阻止了。
“有這麽漂亮的月亮和星星陪着我們，我們就慢慢走回去吧。”
于是兩個人就慢吞吞地沿着小路向宿舍走去。解雨晴握着萊奧的手，她的手心裏一片冰涼。萊奧皺皺眉頭，另一只手随意在空中劃過，一團紅色的光芒從解雨晴胸口升起，緩緩包裹住了她的身體。
“天晚了，風，嗯……風有點涼。”
“謝謝你，萊奧。”解雨晴笑了，又是那種雨過天晴的美麗。
沉默。萊奧只是握着她依舊冰冷的手，不知道接下來應該說些什麽。也許這一天經歷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他真的不知道應該怎麽說，應該從何說起。
“萊奧，這個紅光真的很暖和，謝謝你哦。”解雨晴開口了。
“沒關系，舉手之勞。”萊奧這樣回答，心中卻微嘆到：可你的手為什麽還是這樣冰冷？
仿佛聽到了萊奧心中的話，解雨晴突然停下腳步，笑着打量一番萊奧，然後輕聲開口：“……萊奧，我沒事的，只是有一個疑問：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當初選擇我的……真正原因？”
萊奧愣了一下：“真正原因？”
解雨晴卻不再看他，而是繼續向前走去。萊奧被她拖着，下意識也跟着邁步向前。只聽解雨晴用一種輕松的口吻說：“你說我有潛力，甚至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使用出一個強大的時間魔法，因此才能夠順利的跟你簽訂契約。可是剛才……”
萊奧突然停了下來。解雨晴仍然保持着向前的姿勢，這時猝不及防，被他拽得轉過身來。兩個人的距離突然很近，很近。
“因為，那是你。”萊奧說。
萊奧看看解雨晴，露出溫暖的笑意。他金色的雙眸彎成好看的弧度，可又有某種攝人心魄的光芒從中傾瀉而出，好像那句話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因為，那是你。
他的眼睛裏滿滿的全是笑意和真誠，沒有一絲欺騙。
于是解雨晴也露出了笑容。
她笑着，卻殘酷地說：“可是剛才在禮堂……我已經意識到了。除了我，還有‘另一個人’吧。”
突然在兩人之間刮過一陣奇怪的風，那風帶動的氣流讓對方的人影變得有些模糊。當風停止時候，萊奧的笑容消失了。
“另一個人？……你以為你在說什麽？”他不再笑了，金色的眸子裏隐隐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
解雨晴有些無奈地咧咧嘴：“不要那麽氣急敗壞，我并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這也不可以麽？”
萊奧的眼神愈加冰冷，他緊盯着她，面無表情。解雨晴苦笑着說：“雖然有些晚，但我已經意識到了：剛剛在禮堂裏叫出‘沒有我的座位’的人，不是我；在宿舍對抗渡冥鴉的人，不是我；對黑暗獨角獸施展‘淨化’魔法的人，不是我；甚至在最一開始——所謂‘施展了強大的時間魔法、與時空巨龍簽訂契約’的人……也不是我吧？萊奧，恐怕依附在我身上着‘另一個人’——‘他’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
萊奧沒有回答，他依然用冰冷的目光緊盯着面前的女孩。
解雨晴自嘲地笑笑：“為什麽最開始的時候不對我說清楚？或者……我們之間的契約，其實也是你跟‘他’簽訂的？”
萊奧的瞳孔驟然縮成一道細縫。他的手也同時用力，讓解雨晴不禁輕輕痛呼一聲。聽到了她的□□，他不僅沒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解雨晴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但是她沒有再發出任何的聲音。
“你明白什麽是‘契約’嗎。”萊奧抓起解雨晴的另一只手。他的力氣大得出奇，讓解雨晴痛得幾乎暈眩過去。他有些粗暴地把她拉扯到自己懷裏，他的鼻息如同戀人般輕拂在她的耳邊。
“你聽好，我只告訴你一遍。你以為‘永生永世，不離不棄’只是說說而已？不，那是‘契約’。你的我的契約人，你永遠、永遠都——”萊奧深吸了一口氣，“必須跟我在一起。”
他突然擁緊她，就像是要将她狠狠揉碎，再讓碎屑融入自己的身體裏。
然後，沒有任何預兆的，他一把推開了她。
“你記住了嗎？”萊奧冷笑着，在昏暗的月影下，好像一個嗜血的惡魔，“你最好可以記住。除非我主動放棄你，否則，就算沒有完成黛安娜校長布置的任務、就算必須離開聖月學園，你也不能——離開我。”
解雨晴臉色蒼白地看着面前的萊奧。讓她溫暖的那團火光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了，現在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萊奧笑了，他的笑讓她不寒而栗。
“現在你得到你想要的真相了。”
萊奧說着，當先向前走去。他高仰着頭，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解雨晴沒有跟上來。
一句小小的，輕輕的，完全被打敗了聲音在萊奧身後不确定地響起來，那是解雨晴的聲音：“……為什麽是我？”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萊奧輕蔑地嘲弄道，他甚至連頭都沒回一下，“我不知道你說的‘他’是什麽，但無論‘你’有沒有被‘他’附身，都擁有某種巨大的力量。我想擁有這樣的力量——明白了嗎？”
“……這樣嗎。”解雨晴走到萊奧身邊，臉上是一種凄然的決絕。她斟酌着，眼中逐漸燃起希望的光芒。她緩慢而又堅定不移地說：“那麽，我要跟你做個交易。”
“交易？”萊奧皺起眉頭。她要做什麽？
“我把力量給你，你……讓我回家。”
萊奧不由得笑了起來：“你以為這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嗎？就算我答應了你，這也是個不可能完成的約定——你甚至連自己擁有怎樣的力量都不知道。”
“那是我的事情。你只需要告訴我，你是否能夠答應我的條件。”
“不就是回家麽？沒問題。”
“不。我的意思是，回到最初的時候——我沒有見過你的時候。你是偉大的時空巨龍，一個小小的時間回溯魔法而已，應該可以辦到吧？”
“你……你想忘記我？”
“我……為什麽要記得你？”
解雨晴痛苦極了，可不知道為什麽，她覺得萊奧似乎比她還要痛苦。可她根本無法思考，腦海中來來回回只有一個疑問：為什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樣？就算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裏存在着某個未知的怪物，就算萊奧對她隐瞞了這一點，但是、但是——
為什麽她要莫名其妙地推開萊奧？為什麽她突然不再信任他？
……不，仔細想想，就連她最開始對萊奧的信任，也來得莫名其妙吧？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她來不及思考，就卷入了自己完全無法掌控的事件之中。她的心中一團混亂，對萊奧的信任與懷疑、對自己的否定與自豪、對世界的憤怒與懷念……無數紛繁複雜的念頭糾纏在一起，就好像在她心中，真的有“另一個人”。
是“另一個人”讓她一見到萊奧就立刻相信了他，是“另一個人”擁有強大的魔力，是“另一個人”現在又排斥着萊奧，是“另一個人”讓她陷入了此刻的窘境。
“另一個人”是誰呢？“他”是誰呢？“她”是誰呢？
似曾相識，又如此陌生。
解雨晴臉上的表情忽喜忽悲，幾如瘋狂。萊奧終于忍不住開口打斷她混亂的思緒：“……別再胡思亂想了，我們成交。如果我能獲得你身上的巨大力量——我就終止與你的契約，并且讓你忘記這一切，回到最初的時刻。”
“謝謝。”
解雨晴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一絲笑容。她向萊奧微微欠身，然後挺直她那有些瘦弱的後背，慢慢地沿着小路向前走去。
萊奧站在原地，默默地目送她走遠。
她的身影緩緩消失在路的盡頭。
這個月夜，更深露重，晚風微涼。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