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犯罪過去時與進行時
大奔駛出小區進入知春路,不多遠,在沈約的強烈要求下停靠路邊。
屈宸英跟着沈約下車,他今天穿了件立領的風衣,顯然是早有準備,孫堯遞過一頂鴨舌帽和墨鏡,幫他全副武裝起來。
附近連間像樣的茶室都看不到,沈約也沒興趣再走,她就站在路邊的行道樹下,轉頭盯住屈宸英。
仔細看才發現,他的樣子并不好,雖說不笑的時候仍舊英俊的無懈可擊,但總有些細節不一樣,那種精心修飾過後的意氣風發感沒有了,反而透出極致繁華底下的疲憊,與湘菜館那次外表的疲憊也不同,這更似深入骨髓的憔悴。
也或許是我的心理作用,她想。
屈宸英的表情很平靜,那是一種胸有成竹,萬事皆在把握的平靜,眼睛看着她,又恢複了當初的憐憫和居高臨下。
“有什麽話想說就說吧。”沈約垂下眼眸,她忍受不了屈宸英那樣的眼神,那比純然的惡意更讓人心煩。
“我以為你跟了傅次雲,沒想到你是和顧涵光同居。”屈宸英擡手揉了揉臉,看出沈約不願與他目光對視,轉頭瞧向另一邊。
孫堯駕着車緩慢地漸行漸遠,想找個可以停車的地方,又不放心這邊,頻頻探頭望後視鏡。
就像我原來以為你和謝榛,想不到又冒出個金惟敏。沈約沒把這句話說出來,她覺得掉份兒。
她對沉默蔑視屈宸英,他又怎麽會察覺不到,下颌骨動了動,就想發作。
又強忍了下來,屈宸英告訴自己,他不是來吵架的,或許存了幾分幸災樂禍的念頭,但他沒說謊,今天他真的是好心想拯救她。
他粗重呼出一口氣,像要把這些日子的種種不順都傾倒出身體,皺眉瞪視沈約,覺得她比以前瘦削許多,他不知道是工作忙和睡眠不足導致的,心想,看來她過得也不好。
是啊,離開他的庇護,她一個被豢養多年的弱女子獨自在世上掙紮存活,又非要混跡這個污七八糟的圈子,怎麽能過得好?她遇人不淑,也有他的責任。
“對不起。”離婚以來,屈宸英第一回真心誠意地想要道歉:“我答應過咱爸要照顧你,我應該做得更好……敏敏的事,我該早點告訴你……”
沈約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這人腦子裏到底裝的什麽啊,居然還在提這些陳年舊事。
屈宸英卻被她終于看過來的目光鼓勵,愈發起勁地訴說着心事:“我是有良心的,耽誤了你八年,我一直想要補償……敏敏和我有協議,她需要婚姻,我需要一個互不幹涉的妻子,我不想再拖着你,放你自由是希望你能勇敢地迎接新生活,那些更适合你過的日子……”
随着這些語焉不詳、混亂晦澀的說話,沈約慢慢平靜下來,她聽懂了屈宸英想要表達的意思。
或許他當時提出離婚真的有幾分是為她好,沈約願意相信這點,畢竟是她愛過的人,她願意把他想得好一些。屈宸英覺得他們那段有名無實的婚姻沒必要維系下去,他認為離婚是對他和她都更好的選擇,或許他是對的,但他沒有想過與她深談,溝通以後和平分手,而是單方面地為他們兩個人做決定,同時放手任由他的母親和金惟敏折騰她。
事過境遷,沈約沒興趣再追究誰錯誰對,就像她說過的,她早就不恨屈宸英,她只是不原諒他。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從他紅了以後,他漸漸開始不把他和她當作平等的人類,他替她做決定,仿佛他是她的君王或者神祗。
可笑之至。
“你今天到底有什麽關于顧涵光的事要告訴我?”沈約打斷他滔滔不絕的解釋,今天又沒有錢秉州或是傅次雲旁觀,他大可不必傾情表演。
屈宸英一句話說到一半,被她突兀地提問,頓時噎在喉中,臉色青白地注視她,這才發現沈約自始至終沒有因為他那些挖心窩子的話感動,她連面皮都沒顫一下!
這嚴重傷害了他脆弱的自尊,屈宸英臉色沉下來,硬生生把沒說完的話咽回去,憋了一會兒,憋足一口氣脫口而出:“顧涵光是少年犯!”
…………
……
就在屈宸英和沈約艱難地對話同時,五環以外,那個叫黃子龍的瘦小枯幹的男人一瘸一拐地走進天通苑北站。
他租的房子在藏身于天通苑某處,正如一株樹木藏身樹林,就連他自己有時也分辨不清方位。
傅次雲被他打暈以後捆綁起來,他本來想把他拖出來塞進車尾箱裏,就像電視裏經常演的那樣,可是傅次雲的車是手動檔,他不會開,只好自己去租了一輛,七拐八彎地開到樓下等着,卻又發現他根本拖不動昏迷的傅次雲。
畢竟是一個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成年男人,身材偏瘦,但良好的飲食和鍛煉使得他身體的肌肉含量高,比普通人還重一點。
黃子龍不得不放棄原計劃,詛咒連連地鎖門下樓,他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因此缺乏承受打擊的心理準備。
無論如何,他想,只能進行下一步。
走進地鐵站時,他熬夜過度的紅眼睛警惕地掃視了一下四周,到處都是人,很久沒下雨,清潔工剛拖過的地面上布滿塵腳印,舊的腳印蓋過新的,就像新的乘客代替坐地鐵離開的舊乘客,這裏是北京城裏人流量最大,最能被監測的地方。
黃子龍回憶自己看過的所有類型電影,試着避開攝像頭,他把煙感器也認作攝像頭,鬼鬼祟祟地藏身到死角,背轉身,開始打電話。
按計劃他本來應該用傅次雲的手機,被他襲擊時後者正在講電話,可惜他只來得及抄下幾個重要的電話號碼,那只手機就沒電了,黃子龍又被迫改變計劃,用傅次雲錢包裏的僅有的現金去購買一次性手機與電話卡。
他撥打的是傅次雲手機裏标注“秘書”的號碼,他有經驗,像傅次雲的父母那樣的大人物,是絕不會随意接聽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以後“咔”一聲通了,黃子龍故意啞着嗓子道:“傅次雲在我手裏,今天中午十二點之前付兩千萬贖金,不然我就殺了他!”
這也是電影裏學來的臺詞,他聽到女秘書小聲驚呼,不等她發話便快速地挂斷電話,又将一張傅次雲頭部流血處于昏迷狀态的照片發過去,同時附上一句剛才因為過于緊張而忘掉的警告:“不許報警,報警就等着收屍!”
他喘着氣激動了一會兒,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短信道:“兩千萬要現金,用旅行袋裝好,在二號線雍和宮站交易!”
再過片刻,他發出最後一條:“讓那個叫沈約的女人來送錢!”
終于結束了,黃子龍惱羞成怒地一把拔出電話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