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
外面是一個大晴天,北地蕭索的冬意卻已初露峥嵘,太陽居高臨下俯瞰人間,往外輻射出慘白色病态的光芒,冷淡而疲憊,仿佛暗巷裏心懷惡意的陌生人。
樓門“嘀”一聲被推開,沈約走出來,低頭啪啪地按手機,那個似真如幻的夢讓她非常不安,忍不住想打電話給顧涵光。
調出號碼,她卻又猶疑了,以顧涵光的禀性,很有可能會抛下工作直接奔來她身邊。
就戀人來講,他把她随時放在首位讓她很甜蜜,但他們不僅是單純的戀人……沈約嘆口氣,收起了電話。
和工作對象有超友誼關系果然會影響判斷,她想,就算不是為了擺脫黑人與被黑的循環,她也應該辭掉宣傳這份工作,與顧涵光恢複正常的距離。
他們現在過于接近,無論工作和生活都密不可分,幾乎沒有給對方留下私人空間。
這是不對的,沈約想,別說他們只是戀人,就算他們有幸結為夫妻,這樣完全敞開、毫無距離的親密也接近病态,她不想再重複上段關系裏犯過的錯誤,作為一個成年人,不應該從靈魂到*完全依附另一個成年人存活。
她還找不到合适的機會跟顧涵光談這個話題,倒是暗示過傅次雲幾回,現在顧涵光的利益和傅次雲的利益保持一致,即使沒有她在中間也不會影響他們合作愉快。傅次雲應該是接收到暗示,才會為她的編劇事業提供機會。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顧涵光也如她所願越來越紅,那麽,這不祥的預感到底是因為什麽?
“嘀——”
突兀的喇叭聲打斷她的思緒,沈約回頭,看到一輛緩慢行駛的黑色大奔,也不知在背後默默跟蹤了她多久。
副駕駛座的車窗降下來,露出那張她絕想不到會在此時此地再見的臉。
“上車。”屈宸英生硬地命令道。
…………
……
屈宸英是個什麽樣的人?
沈約曾經以為自己了解,後來發現她錯了;當她認定一無所知,卻又每每能看穿他的心意。
比如現在,她站在距離以外回望,屈宸英在車內而她在車外,他和她法律上和情感上的聯系早已被他親手斬斷,隔着物理和現實的距離,他憑什麽還覺得自己有資格命令她?
哦,她想,那天在耀華公司至少他沒有完全撒謊,他是真的以為她還恨着他。
因此愛着他。
沈約反省自身,在她和屈宸英的關系裏,她究竟扭曲自我到什麽地步才會造就現在這個屈宸英?就像她問過孫堯的那句話:她到底做錯了什麽?那并不是完全的控訴,她是真的很想知道。
嘆了口氣,她回轉身繼續往前走。
“嘀!嘀嘀!嘀嘀嘀!”
那輛大奔追了上來,喇叭聲刺耳地響個不停,沈約注意到幾位路人詫異的眼光,還有保安朝這邊頻頻注目,似乎要趕過來幹涉。
“喂!”屈宸英氣急敗壞地在她身後嚷嚷,“是有關顧涵光的事,你再不上車我就把它公布出去!”
随便。沈約很想這麽回答。她不相信屈宸英手裏有顧涵光的黑料,他由小明星三級跳到一線地位,無數狗仔掘地三尺也沒挖出什麽值得報道的東西,屈宸英難道比得過專業人士?
她這次連頭都沒回,反而向不遠處的保安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來處理噪音源。
“沈約!小妹……”大約是看到保安朝這邊走近,屈宸英突然把聲調降下去,低聲下氣地懇求道:“你再聽我這一次,我是為你好,顧涵光不是好人,你和他混在一起沒有好處……我答應過你爸爸要照顧你……”
“閉嘴!”沈約真的怒了,甚至離婚時她都沒有感覺如此不顧一切的憤怒,她第一次知曉自己也能從內到外徹底燃燒起來,狂湧而上的腎上腺素燒得她聲音打顫,渾身驟冷驟熱,皮膚表面甚至飛快聚起雞皮疙瘩。
她悍然旋轉身,“你怎麽有臉提起我爸爸?!”
“小妹,”屈宸英探出窗外,滿臉真誠,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視着她,“我答應咱爸要照顧你,我或許做錯了許多事,但至少我從來沒有想過害你……你再信我最後一次。”
保安越走越近,一溜小跑,大聲吆喝着詢問屈宸英是打哪兒來的,想做什麽……他保持着半身孤懸在車外的姿勢,說完那句話便不再開口,緊緊地、倔強地咬着腮幫,目光只鎖住她。
沈約迅速在心底衡量一番,聽到保安的腳步聲已經逼近腦後,屈宸英臉上情不自禁地顯露緊張,卻沒有向他多看一眼,只是牢牢地盯着她,絲毫沒有想要妥協、避開的跡象。
她往前跨了兩步,拉開後座的車門坐進去。
司機是孫堯,屈宸英剛縮回頭,他着急忙慌地擡腳跺下油門,大奔急駛而去,将可憐的保安遠遠抛在後頭。
車輪辘辘地輾壓着小區內的鵝卵石路面,車內靜了一刻,沈約懷疑自己又做了個錯誤的決定,屈宸英卻在前座沉聲道:“你不會後悔的,不管你相不相信,這一次我真的是為你好。”
…………
……
傅次雲頭痛欲裂地醒過來。
他聽到電話鈴響,黑暗中那聽起來像是敲門聲,使得他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去摸手機,據馮秘書稱,那是蜂鳥在樹木上鑿洞的聲音。
床頭燈比手機先送上門,傅次雲開了燈,眯起眼睛在強光底下打量四周,發現他不在自己的卧室裏,也不是他早已熟悉的賓館,而是一處簡陋而陌生的房間。
我到底是在哪裏?發生了什麽事?
手機鈴聲止歇,傅次雲覺得頭痛得更厲害,視線開始變得模糊,像是有一層由一小點開始往外彌漫的霧氣,它愈漸濃郁,顏色厚重得像攪動旋轉的牛奶。
他因為這個想象而幹嘔,除了胃酸什麽也吐不出來,又新增添了□□的症狀。他伸手按了按下陷的腹部,想不起來最後一次進食是在什麽時候。
“咔嗒!”
門毫無征兆地向內打開,一個他無論如何猜不到的人半低着頭走進房間,燈光從側方投向他那張狹長幹癟的面孔,雙眼之間陰影深深,青黑色的眼袋讓他看上去像左右兩邊都分別長着主體與倒影兩只眼。
黃子龍!
傅次雲腦子裏的濃霧被驟然而起的飓風刮得幹幹淨淨!
他想起來,是這個人在停車場襲擊了他,用重物敲擊他的後腦,再将失去意識的他轉移到別處!
“啊——”伴随着記憶恢複的是又一陣急不可待的猛烈頭痛,傅次雲擡手抱緊腦袋,在自己的臂彎中發出低啞沉悶的痛吼。
他的忍耐并沒有得到賞識,綁匪走過來,粗魯地鉗住他一邊肩膀,使用的力氣大得像随時可能折斷他的胛骨,傅次雲本能地掙紮反抗。
下一秒,劇痛如黑暗降臨,覆蓋、侵襲他的清醒意識,傅次雲像個死人那樣軟綿綿地耷拉下頭顱和四肢,再一次的,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