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的靈魂
“你怎麽樣？”謝榛驚惶的聲音打破了沈約一瞬間的迷惘。
她就着懸在空中的姿勢有些吃力地抓住顧涵光，急急地道：“快放我下來，走！”
那邊謝榛已經把屈宸英扶起身，他似乎被撞得很慘，腳下趔趄步子歪斜，搖晃着腦袋嘶嘶抽氣。沈約不等他反應過來，扯着顧涵光朝走廊另一側跑，後方傳來謝榛的叫嚷，她沒聽清，速度絲毫未減，用盡全身力氣頂開樓梯間的門。
“哎！”門後另一個人差點被她砸到牆上，掙紮着站穩了，和沈約打個照面。
“莊哥？”沈約認出他是“活老了”劇組的攝影師，往下看到他手裏舉着的單反，轉念間便想明白其中關節，“小師叔讓你來的？”
老莊尴尬地點了點頭，剛要說什麽，顧涵光忽道：“他追來了。”
沈約飛快回頭，果然隔着門上的玻璃看到屈宸英七竅生煙地大步逼近，額頭大塊烏青往下蔓延，幾乎覆蓋小半張臉。
“嘶……”老莊居然有空開玩笑，“這妝該演青面獸楊志啊！”
還青面獸，要讓屈宸英逮到，指不定揍成豹子頭……沈約苦笑，顧涵光反手握住她，拖着她一步跳躍三級臺階，眨眼便下到一樓和二樓的中層。老莊愣了愣，連忙也邁開短腿使出吃奶的勁兒疾追。
“等等我……老子年紀大了……”
老莊跑到一樓時顧涵光已經蹿出樓梯間門，他竟然把沈約攔腰抱了起來，且抱着一個人速度也絲毫不受影響，大堂內留守的記者不少，衆人等屈宸英和謝榛正等得昏昏欲睡，驟然覺得一陣冷風掠過，好多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只知道傻乎乎地張大嘴，有機靈的趕緊按下快門。
閃光燈晃得緊跟在後的老莊眼前白茫茫雪光潋滟，他詛咒了半聲，舉高單反遮住自己的臉，聽到身後的樓梯間門“砰”一聲又被推開，然後是屈宸英的怒吼和更密集的快門響。
活該，老莊吊着一口氣跑得欲生欲死，還有空幸災樂禍。
就頂着你的青面獠牙上電視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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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莊把一輛小面包違規停在法院後門的對街，顧涵光和沈約沖過頭，聽他在後面喊，急剎車又倒回來，三人手忙腳亂，老莊先跳上駕駛座，顧涵光拉開後門，抱着沈約跌了進去。
小面包“突突突”地發動，繞過其他采訪車，在記者和路人們驚詫莫名的目光中拐了一條“s”曲線，扭啊扭地殺出重圍。
沈約扭着頭從後窗玻璃往外看，沒發現有人再追過來，松了口氣。
緊張的氣氛稍微松弛，她這發現自己還坐在顧涵光腿上，被他像個小孩子那樣托在懷裏，一只胳膊環在前方避免她滑下去。
“……”她扶着那條手臂默默地把自己挪到隔壁位置，顧涵光并不阻止，他深深地盯了她一眼，收回手揣進外套口袋裏，向後倒在椅背上，阖眼也不知是養神或是又打起了瞌睡。
老莊透過後視鏡偷窺他們兩眼，清了清喉嚨，沈約嘆口氣，道：“相機給我吧。”
“啊？”他試圖裝傻，“要相機做什麽？”
不等沈約再催，顧涵光睜眼，簡短地命令：“給我。”
前方正好遇到紅燈，老莊剎了腳，癟着嘴蔫耷耷地把單反遞給他，不忘提醒：“删照片就行啊，內存卡不能給你，哎哎輕點！別刮花我兒子！”
顧涵光點亮相機後方的小窗口，篩選、删除了所有相關照片，沈約想要攔下幾張，被他冷眼瞪着，沒膽地縮了回去。
面包車駛進地下停車場，沈約見顧涵光又閉上眼睛任事不理，斟酌了一下，看着老莊的背影道：“莊哥，今天的事……”
“保密是吧？”老莊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知道了，老子照片都讓删了，還信不過？”
“小師叔能讓你來，有什麽信不過的？”沈約頭疼地捏着鼻梁，“我是想說”謝謝”。不好意思啊莊哥，浪費你一個下午時間……以後有什麽我能做的，請盡管吩咐。”
“好說！”老莊總算高興了點，又犯油嘴滑舌的老毛病，“約妹妹，你就滿足一下莊哥的好奇心吧，你和那屈宸英啥關系啊？”
沈約被他問得噎住，下意識去看顧涵光，他偏在這時睜開眼，黑澄澄的眼瞳一瞬不瞬地定在她臉上，刺得她脊背縮了縮，垂首不敢直視。
“沒關系。”
顧涵光替她答完，又道：“停車。”
面包車底盤稍高，他先跳下去，回轉身來扶沈約，潮熱的掌心與她冰冰涼的手接觸，頓了頓，收緊五指牢牢握住。
再也不肯放開。
…………
……
下了車，顧涵光在前面走，沈約落後半步接電話。
“你怎麽樣？”小師叔雲熙風微地問，“老莊運氣不錯，看完整場好戲。”
沈約苦笑都笑不出，“他不會出去亂說吧？”
“放心。”小師叔倒是笑出聲，“你這算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人性呢？”就算是實話也別說出來啊！
小師叔又笑了笑，正經道：“沒成功也好，你的計劃我思來想去總覺得風險太大，耀華在這圈子裏經營多年，和媒體的關系不是我們能比的，萬一讓他們倒打一耙，光光的熱度是上去了，名聲可就臭了。”
“……嗯。”沈約心情複雜地擡頭看顧涵光的背影，他的右手還拖在後頭牽着她的左手，目光順着手臂的線條滑到兩人交握的手掌間，他用食指往後的四根長指扣着她，拇指搭在她的手背上，無意識地輕輕撫摸。
“我會認真反省，以後不這麽魯莽。”
兩人相攜走入電梯，沈約看着顧涵光按了樓層鍵，有點想加按一個“3”，到底沒敢……
被一路牽出電梯牽進人家家門，沈約換好拖鞋，站在門邊提心吊膽地等。
她感覺和顧涵光之間已經形成一套不成文的規則了，譬如平常的工作和生活中他很好說話，大事小事都聽她的，可一旦他堅持，她就得聽他的。
再譬如他生氣分為兩個等級，第一層是承認錯誤就能打發的級別，這時他會坐在沙發上等她去哄；第二層則是他認為她犯了原則性的錯誤，沙發不夠誠意，必須到床上解決！（……）
她不想被親得窒息，也害怕顧涵光身體不行想象力出衆，哪天真的動手折騰她。
所以，看到顧涵光沒有進屋，而是坐到客廳沙發上打開電視，沈約真切地松了口氣。
電視的聲音沒有關掉，冷靜的房間頓時多出人氣，顧涵光面無表情一個一個切換頻道，投在他臉上、身上和四壁牆面的光線忽強忽弱，變幻莫測。
沈約想了想，慢慢地走過去坐到他對面，低聲道：“屈宸英是我前夫，我不是有意要瞞你，只是覺得沒什麽可說的……”該知道的人早晚會知道，她不說他們也會從別的渠道得到訊息。像小師叔，這次的事他從頭到尾心中有數，沒有表現出半點意外。
“我今天看到屈宸英的車才臨時想出這個計劃，本來是打算借東風，把謝榛引出來見你，老莊偷拍幾張照片，然後趁着屈宸英和謝榛在媒體上大肆炒作，把照片放出來給你加熱度……”
她故意說那些話，想讓謝榛誤以為顧涵光對她也不是全然無情，以她自我中心的公主病個性，很容易就能接受這個設定。
接着她離開，顧涵光過來送包，正碰上從洗手間裏匆忙出來的謝榛。
顧涵光肯定是不會理她的，謝榛如果糾纏他，拍出來的照片就能坐實她出軌和顧涵光無辜……
沈約皺眉回想，越想越覺得這計劃太過想當然，簡直糟糕透頂。
“小師叔說得對，我沒法控制媒體，如果真的爆出照片，他們有的是辦法往有利于謝榛和屈宸英的方向歪曲，那樣反而禍害到你。”
“我錯了，”她承認錯誤向來幹脆，“對不起。”
顧涵光停下了機械按動換臺鍵的手指，看她一眼，目光并沒有因為她認錯而轉暖，依然冷得像是能生成尖銳的冰棱當胸穿透。
他似乎還等待着別的什麽，沈約實在沒有頭緒，疑惑地與他對視，這又讓他更生氣了……
顧涵光丢開遙控器，從口袋裏摸出手機，啪啪啪按鍵。
手機：“你只有這一件事做錯了？”
沈約：“……”
嗨~手機君好久不見~
她保持沉默，努力通過眼睛表現迷茫，顧涵光繼續按鍵。
手機：“我說過我不喜歡捆綁，你為什麽不能尊重我的意願？”
啊！沈約終于醒悟過來：“對不起我忘了……”
手機：“忘了帶包？忘了告訴我屈宸英是你前夫？忘了我說過的話？你其實只忘記一件事。”
手機：“你忘了‘你不忘記任何事’，除非你認為那無關緊要。”
手機：“對你來說，我從來不重要。”
“不是，”沈約只覺百口莫辯，顧涵光打字的速度可比說話的水平高多了，“我沒有那個意思……”
他用手機放出一段錄音，開頭是女人的笑聲，沈約聽出那是和顧涵光搭戲的電影女主演，她笑着說：“好久沒有拍電影，真不習慣，之前在排《簡愛》，做夢都說臺詞。”
她換了話劇腔道：“你以為，因為我窮，我不美，我就沒有靈魂了嗎？”
顧涵光關掉錄音，拇指飛快地按鍵輸入一句話，然後舉高手機。
手機：“你以為，因為我年輕，我任性，我就沒有靈魂了嗎？”
沈約張口結舌，徹底無話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