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算不如天算
大約是為了聽審,屈宸英和謝榛都沒有盛裝打扮,而是低調地穿着便服。
這是指看起來,據沈約所知,屈宸英的造型師裏分工明确,有專門的活動造型師,也有日常生活中負責讓他“簡約而不簡單”的便裝造型師,從五年前屈宸英主演的電影第一次票房過億開始,她這妻子就再沒有替他搭衣服的資格。
屈宸英穿着件工裝外套,說來也巧,他和吳翼這對死敵同樣的身高,吳翼身形窄瘦、細腰長腿,屈宸英卻長了副寬平肩,雙臂肌肉的線條隔着衣物也能隐約看清。所以吳翼愛穿風衣,屈宸英常穿工裝,下頭仔褲短靴,充滿歐美硬漢的派頭。
謝榛則穿着米色的開司米毛衫,配鵝黃色及膝裙,小鳥依人地挂在屈宸英臂彎裏。
這一對可以算是盡人皆知的國民情侶毫無預警地出現在入口,法庭旁聽席上頓時隐隐騷動,兩名法警不得不維持秩序,警告的目光掃視兩圈,硬把幾對交頭接耳的觀衆盯得正襟危坐。
等到所有人再次安靜下來,沈約偷看時間,整好九點半。
“全體起立,現在開庭!”
随着書記員的宣告,全場所有人站起身,審判長和審判員步入法庭,案件正式開審。
…………
……
趙任娴沒有到庭,誰都知道這案子裏她是最冤枉的一個,“禮物”劇組派了位副導演代理她坐到被告席。
原告馮彩妮倒是來了,沈約從包裏摸出眼鏡戴好,仔細地觀察她,那是位不到四十餘歲的中年女性,長相端正,或許是對案子的勝負胸有成竹,由始至終表情都很平靜。
瓊瑤訴于正案中首次将職業編劇作為專家證人引入,本案的兩位律師想必事前認真深刻地學習了一番,各帶兩位專家證人。
庭審第一階段,被告方就趙任娴的被告身份提出質疑,因為“禮物”的劇本完全是根據汪元的《創/世神的禮物》改編,趙任娴和“禮物”劇組都是不知情的無辜第三方。原告方理直氣壯地反駁,第三方是否無罪要看實施侵權行為時是否知情,除非“禮物”劇組拿出不知情的證據,被告方說誰主張誰舉證,那你得先拿出我們侵權的證據。
雙方于是就“原告先拿出被告方侵權的證據”還是“被告方先拿出證明自己是不知情第三方的證據”沒完沒了車轱辘,晃眼一個小時就過去了。
第二階段,被告方指出原告不可能接觸到“活老了”的劇本和粗剪成品,質疑她的起訴不符合事實,或者侵犯了被告方的權利。原告反唇相譏,稱國內司法并不實施“毒樹之果”原則,手段是否合法并不影響證據的效力,且被告根本拿不出證據證明原告獲得證據的過程違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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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方于是就“原告提起訴訟的證據是否違法”、“被告是否能證明原告提起訴訟的證據違法”又打了番嘴仗,風火輪翻翻滾滾第二個小時。
第三階段,原告方駁斥了被告方在答辯狀中托稱的“合理借鑒”,雙方的專家證人輪流上場,深入淺出地闡述合理借鑒和抄襲的不同。
專家證人不愧是專業編劇,滿口術語,什麽“倒髒者”、“故事核”,除了沈約等少數幾個同行,其他人聽得昏昏欲睡,雙方律師強撐着插話進來将編輯術語轉化為法律術語,又扯皮第三個小時。
……
每隔一個小時休庭十分鐘,漫長枯燥的庭審簡直能把人逼瘋,沈約眼看着周邊的觀衆逐次減少,到第三次休庭,最後一排居然只剩她和顧涵光兩個人。
屈宸英和謝榛坐在前面第三排,這兩位坐功了得,三個小時紋絲不動,沈約懷疑他們在偷偷打瞌睡,因為她旁邊就是個生動鮮活的例子—顧涵光沒挺過第一階段就香甜地睡着了。
正當她以為還要再捱一個小時,謝榛終于站起來,只有她自己,手裏捏着個小巧玲珑的手包,俯身貼在屈宸英耳畔輕笑低語,他的右手扶着她的後腰,似乎是無意識地上下撫摸。
沈約知道她苦等的機會總算來了,她輕輕搬開顧涵光搭在她肩上的右臂,也跟着站起身,臨走之前猶豫了一下,回過身雙手捧住顧涵光的腦袋給他擺正,不然他歪着睡久了會脖子疼。
法庭有兩個門,謝榛從前門出,沈約放慢腳步走後門,隔着十數米,遠遠地綴着她。
她果然是去洗手間,沿途有法院工作人員可能是她的粉絲,熱情地打招呼,謝榛也開心地駐足搭話,沈約只好跟着停下來背轉身去,心裏焦急地讀秒。幸好謝榛也記得休庭只有十分鐘,沒說兩句就匆忙告別。
沈約等她先進了洗手間,一分鐘後自己也跟進去,發現沒有其他閑雜人等,立即掏出手機打給小師叔。
電話只響一聲便接通,小師叔語速從沒這麽快過,“人已經到了,你在哪兒?”
“你總得讓我上個洗手間啊,”沈約故意大聲地抱怨,“我都盯着顧涵光一整天了!”
“洗手間是吧?好。”
小師叔利索挂斷,沈約面不改色地繼續演,“我也不知道顧涵光想什麽,他非要來看庭審,我以為他擔心我,還特意安慰他說劇本沒我署名的,被告怎麽也輪不到我,結果他不聽,還是要來。”
“好好,我馬上就催他走,這庭審太悶了,再聽下去我也是要瘋。”
她假裝結束通話,瞄了眼關着門毫無動靜的某隔間,自言自語道:“不是為了我,難道是為謝榛?”
又輕笑半聲,“怎麽可能……”
她走進另一個隔間,把馬桶蓋翻下來坐上去,發短信給顧涵光:“我忘了帶包,請幫我拿到二樓走廊右側盡頭的洗手間。”
發完以後又撥個電話,确定能把顧涵光震醒,收到他的回訊,這才站起身。
她推門出來,注意到另一個隔間仍然緊閉,像沒人似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心頭暗自打鼓。
到這地步也只能賭顧涵光在謝榛心裏能排第一,勝過其他二三四五六君……好在賭輸了也不打緊,不過是白忙活一場。
沈約哼着歌放水洗手、梳頭,看時間庭審第四階段已經開始,顧涵光差不多該趕到,慢悠悠地推門而出。
門開了,外面确實等着一個人,沈約微僵,心道壞了這小子的速度比預計得快來早了怎麽忽悠他單獨多留片刻或者想辦法把謝榛引誘出來……
那人由背靠牆的姿勢站直身,轉過臉。
是屈宸英。
沈約掉頭就走,屈宸英見到她也很驚訝,更驚的是她這麽誇張的反應,不假思索地追出兩步,他身高腿長,兩步就逼近沈約安全距離,伸手撈她揮動的右臂。
“啪!”沈約打掉他那只手,焦慮地低聲道,“別碰我!”
她用的力氣不小,屈宸英手背被她生生抽出條紅印,他又驚又怒又痛,愈發要捉住她,“你發什麽神經?”
沈約比他矮出大截,男女的身高體力差異越到關鍵時刻越能體現,她躲無可躲,憋足一口氣拼命掙,還是被屈宸英攥住手腕往回拖。
“你別犯渾啊,”屈宸英被她鬧得有點火大,只想弄清楚她的表現為何如此反常。“有話好好—”
“說”字尚未出口,背後一股大力襲來,屈宸英身不由己,像個屁股被點燃的火箭那樣頭重腳輕地朝前飛蹿,“咚”一聲撞上恰好在這時打開的女洗手間大門。
謝榛的尖叫聲能撕裂耳膜。
沈約右手還被屈宸英攥着,差點随他往前蹿,幸好後方摟上來一對臂膀,掐住她的腰,把她雙腳離地舉了起來。
她回過頭,看到顧涵光藏在鏡片後面冰冷憤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