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海戰争
新一周的周一，“活老了”第十一、二集開始播出，迎來戲劇沖突的小高潮。在兩集中顧涵光飾演的李因篤愛上了女主，他并不知道女主和唐時升飾演的男主已經暗生情愫，他或許脾氣暴烈蠻橫，但在初戀面前仍像一個普通少年那樣，盲目燃燒熱情，百分百投入進去。
周二沈約查詢數據，顧涵光的各項指數再次大幅度攀升，那條清唱的微博被轉發過十五萬，點贊超過三十萬，最妙的是平常比轉發和點贊要少的評論，在他這裏卻恰好相反，評論竟有足足三十六萬條。
沈約自己都被這數據驚到了，她忍不住去搜索屈宸英的微博，直接找到記憶中數據最好的一條，發自二零一四年二月三號，經過差不多整年時間的積累，居然比顧涵光上周發這條的轉、贊、評都低出至少三分之一。
知道他會爆，沒想到會這麽爆！
沈約深深地吸口氣，平緩驟然劇烈的心跳，她忍不住去看顧涵光，腦袋快扭完整圈都沒找到，又轉第二圈，新晉紅星才穿着睡衣，趿着拖鞋，頂着滿頭亂發啪嗒啪嗒地從洗手間裏出來，睡眼惺忪地接觸到她的目光，頓了頓，湊過來給她一個牙膏味的吻。
“……”沈約問道，“當初高啓為什麽要簽你？”
以他的脾氣，怎麽也不可能付鄭東陽介紹費。
談到工作，顧涵光清醒了一點，在沈約眼中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順手整理發型。
“他們說我擔配角的幾部戲數據都比男主高。”
所以，不是鄭東陽自主簽他，而是公司部門運作的集體決議，事實證明這個決定英明無比。
數據永遠不會出錯，觀衆緣可遇不可求，沈約想，有些人确是天生吃這碗飯的行家，不管顧涵光是不是神經病，無論他本人想不想紅，只要給他一個合适的機會……他必然一飛沖天。
…………
……
周五沈約給顧涵光安排了訪談，還是上回雜志社舊同事的關系，那次主持人臨時扯出謝榛擺了他們一道，事後這位同事專程向沈約道歉，怎麽着也要再補償她。
和“活老了”之間宣傳期的各種訪談通告不同，那些時候顧涵光基本是去打醬油的，人數超過二他就不會主動開口，主持人提問才回答，內容也中規中矩毫無亮點。這次訪談主題是顧涵光個人，沈約事先與他千叮萬囑，少爺脾氣一定收起來，關鍵時刻別掉鏈子，她和小劉、小師叔以後得靠他吃飯，老板您行行好別砸我們飯碗。
顧涵光被她念得不耐煩，趁着其他人沒注意，竟低頭一口親上來，吓得沈約“呃”打了個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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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着嗝退到燈光照不及的陰暗處，提心吊膽地旁觀訪談全程，心裏暗自祈禱別再出什麽幺蛾子。
大約她唠叨那些顧涵光也不是左耳進右耳出，他居然表現得很得體，這位主持人也釋放出善意，提問不超過事前大綱，在他的回答可能出現歧義時主動幫他解圍，聊着聊着，顧涵光肩膀放松，手臂擡起來擱到椅子扶手上，以沈約對他的了解，這是少爺不發神經病，真的願意與人溝通的訊號。
沈約略松口氣，終于有閑心從觀衆的角度評價顧涵光，講真，雖然說他神經病只是吐槽，可他的腦回路和一般人确實存在距離。
比如主持人問：“光光為什麽要當演員？”
正常人會回答熱愛表演/從小到大的夢想；有些圓滑一點想賣慘的，也可以說家裏窮，想賺多錢買套房/開個餐館……諸如此類。
顧涵光回答：“我從小不愛上學，覺得上學沒意思，高中畢業就不想讀了，當演員很有意思。”
主持人：“……”
沈約扶額。
他還提到當初為什麽會演少年楊過，也是湊巧，那年他高一，逃課出來玩游戲，遇到神雕劇組招臨時小演員，他想賺點錢可以進網吧通宵（……），于是去了。後來原定的小楊過演員受傷，制作人到片場巡視，一眼就指定了他。
八年前的內地娛樂圈還不是現在的樣子，那位長着亂蓬蓬白胡子的制作人也是出了名的□□、嚴苛，愛提攜新人，顧涵光飾演少年楊過總共只賺到一萬兩千塊錢，因為合同需要監護人簽字，所以被媽媽全盤沒收，“竹筍炒肉”香噴噴，網吧通宵不用想。
……
訪談的前半部分在和諧友好的氣氛中錄制完成，沈約很欣慰，她好像能明白顧涵光為什麽吸粉——他長着一張有距離感的漂亮臉蛋，平常也不容易相處，但隔着明星與粉絲、演員和觀衆的距離，他卻并不顯得遙遠。
他很實在，不深沉，有點神經質，就像一個活在我們身邊的随時可能推門而入的帥哥，哪怕這位帥哥推門進來甩你兩個白眼，那也是真實的，可以觸摸的活人，而不像大多數明星那樣，是一個精心包裝過的，完美但單薄的影像。
這是一個偶像和粉絲距離在不斷縮小的時代，與其造星最後讓粉絲知道你不過是一顆心形的石頭，不如開始就亮出你的本質，當他們發掘如玉的石芯，反而驚喜交加，如珠如寶。
訪談後半段快要結束之前，沈約的手機在口袋內不停震動，她拿出來看了眼，是幾條來自熟人的短信。
小師叔：“拾人牙慧，你用不用這麽老套？”
小劉：“是不是你寫的？就是你寫的對不對？約姐牛x(((o(*?▽?*)o)))！！！！！”
傅次雲：“董事會召開臨時會議，我本來有70%的把握，現在是100%……沈小姐，我以前似乎沒有對你說過，現在說希望還來得及……！”
三條短信都在說着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某件事，沈約不敢居功，她強自鎮定着點開微博，立刻被上萬條淹沒，手機當即卡死。
她走到攝像機背後，顧涵光第一個看過來，所有人跟随他把目光聚集向她，沈約內心翻騰，表面卻平靜地微微一笑。
她朝主持人做個手勢，舉高手機搖了搖。
主持人點點頭，因為是錄播，所以當場就拿出手機刷微博，其他人也如複制般紛紛同步她的動作。
顧涵光的手機在沈約那裏，他詢問地望向她，沈約只是笑。
現場每一位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短暫驚擾過後迅速恢複正常秩序，訪談也順理成章地加入即時新問題。
主持人：“最近你的經紀人鄭東陽受到業界置疑，今天下午兩點，王恭和你的粉絲各自出了長微博檄文集體讨伐他，現在轉發已接近十萬，群情憤慨啊……她們強烈要求鄭東陽離職，對此你有什麽感想嗎？”
顧涵光只看着沈約，沈約颔首示意他可以回答。
“感想就是，我也希望他離職。”顧涵光依然那麽實在，“還有，我一直覺得女人具有反抗不公的保護者天性，那使她們生而偉大，我的粉絲大多是比我弱小的姑娘，她們卻在試圖保護我……我很感激。”
他整個訪談的用詞遣句都直白到庸常，好聽點叫“接地氣”，此刻卻說出這番讓整個現場靜默無聲的話，所有女性都莫名其妙的眼眶微濕。顧涵光校了校方向，讓自己正面朝向鏡頭，鄭重地重複了一遍。
“謝謝你們。”
…………
……
顧涵光的粉絲在檄文裏列舉了鄭東陽七宗罪：貪食、色/欲、貪婪、暴怒、懶惰、傷悲、傲慢。
第一罪貪食，身為經紀人，主動要求負責藝人、合作商家，甚至粉絲邀請他到各高檔場合享用昂貴美食。
第二罪色/欲，與高啓簽約女演員張媛秀、郭華、陳嘉莉等存在違反職責道德的男女關系。
第三罪貪婪，收受商家回扣，強迫新簽約演員支付介紹費，與高啓內部人員勾結，違反競業禁止原則，合夥在外另行開設一家經紀公司，盜竊、挪用本公司資源。
第四罪暴怒，毆打跟蹤拍攝他的記者和粉絲。
第五罪懶惰，對負責的藝人不聞不問，延緩其發展，耽誤其前途。
第六罪傷悲，沉溺于自身條件不足、不能成為藝人的傷悲中，遷怒所負責的藝人。
第七罪傲慢，無視粉絲多次對其不當行為提出的抗議，有過不改，反而變本加厲。
……
其它不論，第三條貪婪讓沈約默誦良久，她像顧涵光一樣覺得光合作用的姑娘們很偉大，她想象不出，那些十幾歲二十幾歲的妹子是從何處搜刮到這些連小師叔和傅次雲都不得而知的秘辛。
她想，她知道傅次雲為什麽說他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會贏。
但這不是他的勝利，甚至不是顧涵光和他背後包括她在內的團隊的勝利。
這世上最弱小、最強大的都是普通人，那些構成龐大基數的每一位粉絲。
這是大數據時代，新的人海戰争的勝利，就像那句我們耳熟能詳的老話，它怎麽說來着？
勝利屬于人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