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落定
六個月後，楊李二人的訂婚典禮在北京的麗絲卡爾頓酒店高調舉行，邀請了許多政商兩界有頭有臉的人物。李家有意把孫女的訂婚做足排場，一是出于對這位掌上明珠的疼愛，二是借此機會把未來的孫女婿推上更大的舞臺。而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層，便是投石問路的意思。
自從李家被牽扯進陽光實業的調查中，很多平日裏與李家交好的官員大有風聲鶴唳，唯求自保的态度。李雲鵬就是想借這次訂婚，把把百官的脈，探探同僚的心，看到底有多少受邀請的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和李家同舟共濟，又有哪些人急着撇清關系。
李茵茵輕挽着楊耀坤的手臂，穿梭于各位叔伯長輩之間，駕輕就熟的完成着寒暄與應酬。楊耀坤極力的擠出完美的笑容，說着一句句言不由衷的話。
終于挨到晚宴快開始時，楊耀坤再也忍不住，說：“茵茵，我得去抽根煙，等一下回來。”
還沒等她回答，他便一個人徑直走出宴會廳。李茵茵微微嘆口氣：十五天非人的折磨，似乎讓他變得沉默寡歡。在歐洲的幾個月，雖然她極盡全力的逗他開心，依然不能抹去他眉間的那絲憂郁。慢慢會好起來的，她又一次安慰自己說。
楊耀坤不敢在門口抽煙，怕被下車的客人看到。把車票遞給門童，他煩躁的說：“把我的車開來，快！”門童小跑而去，不到五分鐘就把他的車取來。
随手塞給他一百元的小費，楊耀坤回頭說：“如果有人問，不要說我開車出去。”門童驚喜的連連點頭。
車開到一條僻靜的小街上，楊耀坤才停下來。把窗戶打開一絲縫隙，擰開收音機，他點上一根煙。路燈闌珊，四周岑寂，車內只有忽明忽暗的煙頭和輕輕的音樂。
此刻的楊耀坤，覺得只有在車裏這個狹小的空間中，他才能做一會兒自己。下了車，他便有很多身份。他是客戶信任的生意夥伴，是高林證券的內定接班人，是李家唯一孫女的未婚夫。唯獨不是的，便是他自己。
苦笑一下，他想：曾幾何時，這些不是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嗎？名利雙收，抱得美人歸，做為男人，他已經得到和擁有了許多。可當這一切變成現實後，為什麽他并不開心？更多的是空虛和厭惡。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打開手機，那張和梁子芊在東京的合照，已經看了不下千遍，她吃驚的表情總能讓他嘴角泛起得意的微笑。
楊耀坤最後再笑着看了一眼，決絕的按下了清除鍵。“再見，我的愛”他在心裏默默的說。
當他把車開回酒店門口時，正看到杜康榮焦急的身影。見楊耀坤不急不緩的走下車，杜康榮一把将他拉到邊上說：“耀坤，你去哪裏了？晚宴馬上就要開始，大家都等着你致辭呢。”
“我出去透透氣。” 楊耀坤抱歉道：“讓您替我着急了。”
杜康榮拍拍他的肩說：“耀坤，你跟了我十幾年，我看你就和自己的兒子一樣。其實，我有時候想，要是我兒子能有你一半，我就滿足了。”
楊耀坤笑着說：“杜總，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感性？我都不知所措了。”
Advertisement
杜康榮語重心長的說：“我只是不想看你整日心事重重的樣子，以前那個意氣風發的楊耀坤，什麽時候能回來？”
“杜總，您放心吧，” 楊耀坤低頭啞聲說：“今晚過後，我會努力去忘記。”
“你是不是心裏還記挂着梁小姐？” 杜康榮問道。
楊耀坤一驚，道：“您怎麽會知道她？您見過她？”
杜康榮疑惑的說：“是啊，難道你不知道嗎？她為了救你，曾拿着你筆記的幾頁複印件來找過我。我讓她想辦法聯系到李家的人，她費了很多周折才找到茵茵。”
“您怎麽從來沒有提過？” 楊耀坤聲音中一半驚愕一半埋怨。
杜康榮解釋道：“我以為你知道。再說，你手術後不久，就和茵茵去了歐洲，也沒有機會碰面。而且那十幾天，畢竟是你不願意提起的噩夢，所以大家都諱莫如深。”
楊耀坤臉上露出杜康榮所不能理解的幸福笑容，他恨不得這一秒，當着所有人的面，大聲喊出來：“她在乎我！她是千真萬确的在乎我！”
自制力如他，此刻卻只能用力的擁抱着杜康榮，笑着說：“杜總，謝謝您。您是我的恩人，這輩子都是。”
在那一瞬間，杜康榮仿佛又看到那個自信滿滿，潇灑倜傥的楊耀坤。他快步走回宴會廳，留下一頭霧水的杜康榮。
“耀坤哥，你去哪裏了？”見到他重新出現的李茵茵，溫柔的責備道。
楊耀坤把她一把摟在懷裏，在她耳邊輕聲說：“茵茵，你為什麽瞞着我子芊來找過你的事？如果沒有她，你爺爺和父親會全力救我嗎？我想不會。我要去找她，所以不會和你結婚。但你畢竟救了我，我會配合你把這次訂婚典禮演完。我相信之後，你會找到體面的說辭解釋我們的分手。”
說完，他在她額頭上一吻，惹來客人們雷鳴的掌聲。可悲的是，李茵茵眼眶中的盈盈淚水，也被人們理解為一個幸福女人的感動，一同接受着喝彩。
十月底的紐約，廣場酒店公寓中，梁子芊時隔八個月再一次踏足這裏。房間裏的一切都和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一樣，雖然擺設精致，井井有條，卻沒有一絲人氣。看來還是一直都空着，她暗暗的想。
她把保險箱打開，将那本自己小心保存多日的黑色筆記本，輕輕的放回去。梁子芊又拿出那串鑰匙，看了最後一眼，也鎖了進去。她曾想過，如果要挑一個容器來儲藏她和楊耀坤的回憶，那一定會是一個精美的香水瓶。打開瓶蓋，散發出的是一股叫‘不悔’的味道。卻沒有想到，最後承載她回憶的，竟是這麽一個冰冷的鋼鐵盒子。
梁子芊透過窗，眺望着中央公園的秋色。從高處看下去，那些或綠或紅或黃的樹葉，連綿不絕，錦繡燦然。一陣秋風吹過，那些色彩便流動起來，一浪壓過一浪。梁子芊不禁出神的看着。
“紐約，我回來了。”她默默的對自己說：“是重新的開始，雖然一個人了，但也要努力的過好每一天。”
和陳詩毅結婚大半年，彼此的心結還是不能打開。他從來不肯與她親熱，梁子芊明白他心中有芥蒂；而她也覺得，自己心中另有所愛對他太不公平了。最後，她提出了分手，兩個人都坦然的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們再也回不去從前了。因為只是先舉行了婚禮，并沒有領證，倒也讓一切變得更容易。
梁子芊此刻釋然的笑笑，準備離開公寓，和過去的回憶揮手道別。就在她經過客廳時，卻瞥見了大大的黑色低位茶幾上，有件似曾相識的東西，她忍不住走過去。
桌子上，是那盒玻璃海灘的拼圖！盒上的畫面是一片夕陽下的海灘，沙灘是由五顏六色晶瑩的石頭組成的，銀色、綠色、藍色、橙色，偶爾還有紅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盒子旁邊，已經是拼出了一大半的圖形，還沒有被拼起來的一塊一塊，零星的散落着。
頃刻間，眼淚順着梁子芊的臉頰緩緩滑落，自己曾告訴過他，那玻璃海灘上是傳說中人魚的眼淚。
這時，門吱的一聲開了，她站在那裏，腦中一片空白的盯着眼前走進來的男人，正是楊耀坤。
楊耀坤似乎并不過于驚訝她的出現，暖暖的一笑說：“你不記得有兩把鑰匙嗎？”
梁子芊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思念，跑過去抱住他，在他懷中放聲的哭泣着。楊耀坤緊緊的摟她在手臂中：“我知道你會回來。”
“再也不走了。” 梁子芊嗚咽着說。
。。。。。。。。。
加州布拉格堡的玻璃海灘上，楊耀坤撿起一塊薰衣草色的玻璃石，單膝下跪，握着梁子芊的手說：“子芊，嫁給我，好嗎？”
梁子芊大聲的說：“好！”
楊耀坤抱起她，歡快的說：“我們要在華爾道夫舉行最夢幻的婚禮，要讓全世界鑒證我們的開心。”
梁子芊笑着搖搖頭說：“還有哪裏比這兒更美？還有誰比我們更懂得自己的幸福？大海，水鳥都是我們的賓客。”
她把手機放在一塊高高的石頭上，打開攝像。
夕陽下，她笑着說：“我想要一個只有我們的婚禮，就現在。”（全書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了，是自己的第一部純言情小說。寫的很開心，特別特別特別想感謝一路的陪伴，讓寫作不再是件孤獨的事情。大大的微笑，後會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