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放棄 (1)
梁子芊開了公寓的門,房間裏安靜而黑暗,詩毅應該還睡着。她輕手輕腳的脫下鞋挂好衣服,正準備去廚房熱杯奶,只聽見低低的一聲:“你回來了。”
微微一怔的子芊,擡頭看去,陳詩毅如石像般靜靜的坐在窗邊。她“嗯”了一聲,打定主意如果詩毅問起今晚的事情,自己就對他和盤托出,毫無保留。
梁子芊把杯子放入微波爐,按下兩分鐘,便等着陳詩毅接着問下去。他沉默着,不大的房間裏只有微波爐加熱的嗡嗡聲和它發出的一點黃色的光。
終于,微波爐‘叮’一聲停下來,周圍是壓抑的寂靜。
梁子芊忍不住說:“詩毅,你一直在等我嗎?”
陳詩毅低下頭,雙手抓住頭發,黑暗中聽得到一個男人極力克制的低泣。在一起十年,梁子芊第一次看到他哭,急忙跑過去,蹲下來,抱着他焦急的問:“你怎麽了?”
“子芊,你剛出門去買咖啡,我爸就打來電話,我媽已經确診是晚期肝癌,時間不多了。”
原來詩毅聽到噩耗想找到她訴說時,自己正在搶救暈倒的楊耀坤,無暇顧及他出現的原因。整整一晚,他就一個人在無助,疑惑,擔憂中度過。
梁子芊陪他默默流着淚,再次打消了說出她和楊耀坤之間的約定的念頭。這個時候怎麽能再讓他面臨困難的抉擇?
“詩毅,你有什麽打算?”
“我想回北京,在我媽最後的日子裏,能多陪陪她。我定了今早的航班。”
“好,我跟你一起回去。”她起身就要去收拾行李。
陳詩毅拉住她,搖搖頭說:“不必了,現在有太多的未知數,我不能讓你跟着我說走就走,放棄這裏的一切。”
梁子芊篤定的說:“為了你,我什麽都可以放棄。”
陳詩毅站起來,走到牆邊,梁子芊 才看到靠着牆,放了一個手提行李箱。
他說:“子芊,我現在心很亂,他為什麽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出現?為什麽你會在他身旁?我不知道該問些你什麽,自己又該知道些什麽。但今晚你守在救護車上的時候,我在你眼中看到的,是超乎幾面之交的關心,是真真切切的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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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芊急迫的說:“詩毅,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他的出現是完全的巧合?”
“不。。。不是。”
陳詩毅走到門口,滿是失望和痛苦,回頭說:“子芊,我們彼此冷靜一下吧。”
梁子芊緊緊的從後面抱住他,頭貼在他的背上,流着淚說:“詩毅,我做了一件傻事,但絕對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你相信我。”
“那你告訴我,你和他之間到底有什麽樣的關系?”
梁子芊內心激烈的掙紮着,最後,她還是選擇了沉默。陳詩毅掙脫了她的手臂,門在她面前砰的一聲關上了。
此時,一扇一英尺厚的門,阻隔的竟是十年的珍惜。梁子芊心不禁痛得彎下身體。
十月下旬的紐約中央公園,秋意正濃。金色的落葉鋪滿道路,遠處是或綠或紅的楓葉,襯着碧藍的天和雪白的雲,像是上帝的手打散了調色盤,無意中繪出了這幅印象派的風景畫。
梁子芊一個人坐在長椅上,靜靜聽着橋下流浪小提琴家的演奏,演奏的是四季協奏曲中的‘秋’。她想:我有多久沒有碰過小提琴了?三年還是五年?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上大學後就忙着應付學業,找實習機會,然後再找工作。似乎在忙忙碌碌之中,提琴帶給她的快樂便漸漸被遺忘。以至于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小提琴斷了D弦後,自己都沒有想到要換弦。
當年自己在練四季中的‘春’時,詩毅不斷提醒她,這首曲子不單單指法娴熟就能拉好的,所以不要只一味追求快,更多的是控制速度,有起伏,有變化,有強弱對比。想到他當時認真的表情,梁子芊淡淡的笑了。
一曲奏完,梁子芊走過去,在地上敞開的琴盒中,放入了二十美金。
這位中年小提琴家很少收到如此豐厚的饋贈,點頭致意後,說道:“Thank you, that’s very generous. (謝謝你,你真是太慷慨了。)”
“I used to play violin as well, but haven’t touched it for a while. You are a great player.(我也曾經拉小提琴,不過很久沒碰了,你拉得非常好。)”她笑着說道。
“Why did you give it up(那你為什麽放棄拉琴了?)”他問道。
梁子芊聳聳肩,回答說:“I don’t know, like a lot of things in life,you don’t just give it up all of a sudden, it’s a gradual process. (我也不知道。就像生活中很多事情,不是突然有一天就放棄了,放棄是一個逐漸發生的過程。)”
她轉頭離去,踏着一路的落葉,秋風吹起她的長發:已經兩個多月了,她和詩毅之間的短信和電話越來越少,越來越短,有時候拿起電話又不知道說什麽好。他的聲音聽不出悲喜,淡淡的,遠遠的。似乎那個雨夜之後,再也回不去從前。
深秋午後的陽光溫暖而清爽,像極了詩毅溫柔的性格和骨子裏的傲氣。他從來不肯和她吵架,從來都是和氣而包容的,就連他那晚心痛的時候,都不會說一句責備她質問她的話。梁子芊的記憶裏都是他溫柔的臂膀和暖暖的話語。
她甚至有些恨他,恨這個陪伴了自己十年的男人。他只會溫柔的守護,愛過之後,又能把一切風輕雲淡的放下,不強求一個答案,不追問一個所以。把過去逐漸放棄,就像曾經把他們聯系在一起的提琴。
當梁子芊走過滿地落葉時,北京已經下了第一場雪。今年的雪似乎下的特別的早,讓人淬不及防。
尹一玲坐在楊耀坤暖氣十足的車裏,竭盡全力的找尋着話題。她問道:“耀坤,你最近瘦了不少?是不是太辛苦了?”
楊耀坤以極快的車速行駛在黑夜的公路上,并沒有轉頭看她,漫不經心的答道:“嗯,前段時間忙陽光實業上市的事情,總算是告一段落。”
“你太謙虛了,陽光實業海外上市賺的盆滿缽盈,再加上我們定國成功收購東方保險這一單,你今年的獎金也要上千萬了吧?”
“感謝你當初那麽幫忙,有份東西要送你。”他機械的回應着。
尹一玲不自然的笑笑說:“你和我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客氣起來?”話題突然中斷了,車裏只有輕輕的音樂聲。
半晌,尹一玲才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興高采烈的說:“說起來,世界還真是小呢。盧總最近又招了一個私人助理,還是我們在新加坡見過的故人。”
“是嗎?誰呀?”
“陳詩毅,當初幫我們做酒店交割的那個梁小姐的男朋友。你還記得嗎?他從紐約摩信辭職,回北京找工作。正好盧總原本也很欣賞他,便找他來做私助。” 尹一玲全然不知情,所以很自然的和盤托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楊耀坤脫口而出的問:“那子芊呢?和他一起回北京了嗎?”
“子芊?哦,你是說梁小姐?” 尹一玲警惕的皺了皺眉。
楊耀坤也意識到自己失言,極力掩飾的說:“對,梁小姐。”
尹一玲看向窗外,說道:“好像沒有,陳詩毅只說自己想和父母近一些,所以回國發展。”
良久,她接着說:“他來了也好,我就不用忙得要死要活的啦,終于可以有些個人時間。女人總不能一輩子只有工作嘛。”
楊耀坤怎聽不出她言語中的弦外之音,他并沒有接茬,眉頭擰成一個川字。
又開了半小時左右,他把車停在郊外的路邊,大頭燈的光柱映出飛舞的細小雪花。他用手護着火苗,點起一根煙,背靠着車門,仰頭深吸。
尹一玲把大衣裹緊,走下來站到他身邊,撒嬌的問道:“一路開過來你都不怎麽說話,我是哪裏得罪你了?”
楊耀坤側過頭,深情凝重的說:“一玲,我們不能繼續下去了,對你對我都不好。”
“耀坤,你說什麽呢?幾個月不見,你今天約我就是說這個嗎?”
他點點頭,繼續道:“一玲,你想要安定下來,可我不是一個能結婚的對象。”說完,他掏出一把鑰匙,塞在她大衣口袋裏,說道:“這是一輛新的寶馬X5,車我已經停在你家車庫中。”
尹一玲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眼淚在她眼圈裏打着轉,她擡手狠狠打了楊耀坤一巴掌,恨道:“楊耀坤,你混蛋!”
說完,她推開楊耀坤,閃身上了車。一腳油門踩下去,車子快速啓動,絕塵而去,把楊耀坤一個人丢在荒郊野外。
楊耀坤苦笑一下,伸手進口袋,想打電話叫一輛出租車,這才發現手機還放在車中。他憤憤的把煙頭丢在地上,自嘲道:楊耀坤,你自作自受,真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
☆、第22話 試探
第二天一早,楊耀坤邊打着噴嚏,邊對自己的秘書Stella說:“幫我訂一張下禮拜飛紐約的機票。另外,在我的日程表上,寫上下禮拜我休假一星期。”
秘書應聲離去。這時電話響起,他接起來,只聽杜康榮在另一邊說:“耀坤,你過來一下。”
杜康榮的辦公室中,他正坐在轉椅中,凝視着窗外。等楊耀坤敲門進來,恭敬的叫了聲‘杜總’,他才轉過身。
楊耀坤大概能猜到杜康榮找自己的目的,估計是為了最近空出來的投行部首席運營官(COO)的職位。這個職位主要負責部門的日常運營,說通俗點就是一位大管家。所以通常都由總裁手下非常信任的人擔任。
楊耀坤坐下來,耐心等待杜康榮開口。
“耀坤,我想推薦王充繼任COO,你怎麽看?”
楊耀坤心中不禁閃過一絲失望,略一沉思,還是誠懇的說:“王總的能力和性格都非常合适。我想有兩個棘手的問題。”
杜康榮點點頭,說:“嗯,你說說看。”
“第一,王總還有兩年就到退休年齡了,是不是任期過于短?再有,董事會裏的鄧董和賴董,已經推薦了他們自己的人選。只要他們不放手,堅持自己推薦的人,咱們把握不大。”
杜康榮笑笑說:“只要賴明輝和鄧石首肯,王充就算是明天退休,也不會是多大的問題。”
說起來,高林證券董事會的兩大巨頭,賴明輝和鄧石,是明争暗鬥的死對頭。
賴明輝是業界元老,當年高林剛剛進入中國市場時,他是最重要的創業功臣,所以雖然已經榮退多年,但一直很受總部的尊敬。
而鄧石則有着□□的家族勢力,商界地位不可動搖。但他為人年輕氣盛,一向不把元老們放在眼裏,對賴明輝多有出言不遜之處。
多年來雖然二人在董事會裏拼殺的不亦樂乎,卻誰也搬不倒誰。
明智的杜康榮,既非賴,也非鄧,憑着紮實的業績和圓滑的手段,在兩家戰火紛飛中異軍突起,被總部委派為亞洲區總裁,多年來周旋于二人之間。如今,他想要安插自己的人到重要崗位,大有大權獨攬的勢頭。
楊耀坤對這一切洞若觀火,揣摩着杜康榮心思,試探着說:“或許我們可以利用賴鄧二人之間的矛盾,據我看,他們更怕對方贏,多餘怕自己輸。”
杜康榮滿意的看着他說:“繼續。”
他邊思索着邊說:“可以說服兩方各退一步,放棄自己的人選,妥協并接受王充,卻又不能讓他們遷怒于您。”說到這裏,楊耀坤已經完全明白了杜康榮找自己來的用意,索性說道:“杜總,要不讓我去試試?”
杜康榮站起來,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說:“耀坤,你明白為什麽我選王充嗎?正因為他的年齡。”
一點就透的楊耀坤感激的說:“多謝杜總栽培。事情辦不好,我提頭來見。”
他剛才心中的那一點點失望,此刻早已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對杜康榮高瞻遠矚的佩服,和他對自己拳拳扶植之恩的感激。
楊耀坤才升到董事總經理不到三年,無論人脈,威望和業績都還不夠資格擔任COO這個職位。而杜康榮舉薦王充,就是看準他離退休不遠,這段時間,正好足夠楊耀坤積攢實力,等待兩年後繼任。如果将來COO做的好,又可以為他接任亞洲區總裁累積政治資本。
更深一層,杜康榮其實是在試探賴鄧兩人放權的可能性。所以,他先用一個不那麽重要的位置做為魚餌,摸清賴鄧的底線,為将來更重要的職位變動做一次預演。
總之,杜康榮正在為自己的愛徒鋪路。如此維護提拔之情,讓楊耀坤自然銘感五內。
杜康榮笑着說:“去吧,這件事辦成,我放你一個大假。”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桌子上已經放了一杯還熱氣騰騰的茶。杯身上粘了字條:聽說你感冒了,特奉上姜茶一杯 :)茵茵
楊耀坤笑笑,拿起電話打給自己的秘書Stella:“進來一下。”
“你到底收了李茵茵多少好處,時時刻刻給她通風報信。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楊耀坤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Stella吐吐舌頭,縮下肩膀說:“楊總,這次真不是我。茵茵的眼線多着呢,全部門都知道她喜歡你。我也沒辦法。我保證下回打死也不說。”接着,就想開門溜出去。
楊耀坤搖搖頭,攔住她說:“等等,叫你來不是為這個。把我的機票退了,假期也取消吧。”
“是,楊總。” Stella忙不疊的答應下來。
他拿起茶杯,若有所思的喝着:賴明輝和鄧石,自己先從哪邊下手呢?這些年來,兩個人自己都打過交道,但一個心高氣傲,一個盛氣淩人,都不是好對付的主兒。
楊耀坤正苦苦思索着對策,Stella驚慌失措的闖進來,焦急的說道:“楊總,你快去停車場看一下,剛才保安打電話來,不知道誰把你的車弄花了。”
他沖到停車場時,自己的寶馬7正停在那裏,車身被劃的遍體鱗傷,每扇玻璃窗都被砸碎。
保安解釋說:“楊總,車停在不顯眼的角落裏,應該是昨晚停進來的,所以我們現在才發現。您要不要調監控錄像出來看一下?我們可以報警。”
楊耀坤皺了一下眉頭說:“不,不要報警。監控錄像也不必留了。”
他打開車門,在一地碎玻璃片下,小心翼翼的翻看着,終于在車座縫隙裏找到自己遺落的手機。他松了一口氣,打電話給尹一玲。
電話響了數聲,直接進入了留言箱。楊耀坤稍微遲疑了一下,留言道:謝謝你把我的車送回來,但你記住,沒有下次。
他轉頭對Stella說:“找人把車拖走吧。”正要走開時,迎面遇上了李茵茵。
“耀坤哥,誰弄壞了你的車?我找他去。”
“得了得了,瞧你這暴脾氣。” 楊耀坤看着李茵茵苦大仇深的臉,忍俊不禁。
“你是不是得罪什麽人了?”她追在楊耀坤身後問,看他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李茵茵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你說嘛,誰這麽報複你?你告訴我,我一定替你擺平。”
楊耀坤無奈道:“我得罪的人多了,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李茵茵氣呼呼的說:“一定是女人,你才不肯說。”
楊耀坤笑嘻嘻的說:“哦,如果是女人,那就是半個北京城,說上三年也說不完。你就別操心了。”
看着他消失在電梯間裏,李茵茵咕嚕嚕的轉着一雙大眼睛,喃喃道:“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查不到。這年頭只有想不到的,沒有辦不到的。”
一上午煩心事接連不斷,楊耀坤被弄得沒脾氣,索性去樓下抽根煙。他剛點上煙,便想起那夜分別時,梁子芊囑咐自己‘煙酒也少碰些吧’,一絲笑容在他臉上綻開。
楊耀坤雖然是罕見的英俊,但他并不是自戀型,所以從來也不願意拍照。拿出手機,裏面只有兩張照片。一張是他們兩個在東京根津神社,自己偷拍的一張合照;另外一張就是民宿的那天早晨,梁子芊給他留的紙條。
他反反複複看了幾遍,嘆口氣想:等這次把杜總交代的任務辦完,無論如何都要去紐約看看她。
此時胃裏一陣翻攪着疼,楊耀坤這才想起來,忙亂了一早上,早餐都忘記吃了。他按着胃,強忍着過馬路到對面的咖啡店,暗下決心道:已經三年多沒好好休過假了,把事情辦妥後,一定要給自己放個假。
他沒有注意到的是,不遠處,一雙男人的眼睛正在暗處尾随着他的一舉一動。
作者有話要說:
☆、第23話 如今
兩天以後的董事會上,賴明輝和鄧石兩個人,又為了COO的人選問題,争得面紅耳赤,不歡而散。而在一邊冷眼旁觀的楊耀坤,卻敏銳的感覺到時成熟了。
其實今天下午來開會之前,他已經提前和車庫保安打好招呼,讓他把賴明輝旁邊的車位留給自己,而這位保安也得到了應有的報酬。如此一來,會議結束後,楊耀坤自然而然的和賴明輝一路同行,又假裝車打不着火,順理成章的坐上了賴明輝的順風車。
十年前,楊耀坤初出茅廬時,賴明輝已經是高林證券的亞洲首席執行官(CEO)。這些年來,賴明輝從叱詫風雲的CEO到榮退,再到應邀出席董事會,他的一舉一動都令人矚目。在當時還青澀的楊耀坤眼中,賴明輝的江湖地位崇高,如天神一般不可冒犯。沒想到如今的自己,已經有資格當說客,而對象正是這位大師級人物。
心中不禁忐忑的楊耀坤,面上還保持着一貫的潇灑和從容,努力尋找着機會開口。說了一陣客套話後,賴明輝沉吟片刻,問道:“今天的會上,康榮一直不表态。耀坤,你跟了杜總這麽多年,你看他支持誰繼任COO?”
楊耀坤心中一陣暗喜,想道:這個時候絕對不能說出王充的名字,讓他察覺杜康榮另有人選。
所以,他故作惋惜的說:“賴董,這些年您沒少栽培我。當着您的面我不敢說假話,我看杜總有意傾向鄧董。”
賴明輝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口氣不善的問:“你說康榮會幫着鄧石?”
楊耀坤連忙搖頭道:“并非如此。據我所知,鄧董支持的人選和陽光實業的任堂軍有着特殊的關系。他們一直給杜總施壓,杜總真正怕得罪的是任堂軍。”
賴明輝氣憤道:“鄧石這個狂妄的黃口小兒,有什麽真本事?還不是靠着老婆家的勢力。”
楊耀坤看激将法奏效,便說道:“賴董,其實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耀坤,雖然我沒有親手帶過你,但這些年我也是看着你成長起來的,也算是你半個師父,你放心說吧。”
楊耀坤‘嗯’了一聲,肅然道:“董事長遠在美國,并不大過問北京的事情。其實董事會這些年就是您在主持大局,鄧董雖然氣焰正旺,一直想取而代之,也不能動搖您絲毫。可是不能不承認,現在越來越多人持觀望的态度,隔岸觀火,看你們二位兩虎相鬥,準備看清形勢再站隊。”
賴明輝臉色漸漸更加難看,沉默的聽着下文。這正說中了他的痛處。
楊耀坤繼續道:“所以我擔心如果這次您輸了,會有一些牆頭草立刻倒向鄧董,推波助瀾,落井下石,那您今後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賴明輝忍不住問:“那依你看,我應該怎麽辦?”
事情正按着楊耀坤預想的方向發展着,他鼓起勇氣,脫口而出:“您應該不争,退一步。因為您輸的弊處遠遠大于贏的利益。”
賴明輝大駭:“我退一步?那鄧石不就得寸進尺了?”
楊耀坤正色道:“鄧董之所以争,是怕您贏,恐怕落在您的後面。如果您肯退一步,他自然也不好意思再争下去。”
賴明輝連連搖頭說:“這不可能。他如何肯退?”
見賴明輝有松動的跡象,楊耀坤忙趁熱打鐵道:“您要是願意,我可以出面說服鄧董。不瞞您說,我最近和任堂軍走的很近,可以借助他的力量。”
賴明輝半信半疑的說:“就算他也肯退,那COO的人選到底由誰出任呢?”
楊耀坤笑笑說:“自然找一個大家都能信任的人,讓雙方都滿意。”
賴明輝權衡着利弊,點點頭,說道:“你有把握能說動鄧石?”
話說到這裏,楊耀坤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一半,暗暗松了一口氣。
“如果他不肯退,您就拿我試問。”他鄭重其事的保證道。
賴明輝默然首肯。
北京的初冬,滿目蕭索,落葉已經被清理幹淨,只剩下幹枯的枝條迎風搖擺。
陳詩毅推着消瘦的母親在清晨的公園裏散步。幾個京劇票友在亭子裏吊着嗓子,時不時再唱上幾句。陳詩毅故作輕松的說:“媽,您唱的比這好聽多了。”
陳母搖搖頭,滿頭的銀絲跟着擺動起來,她虛弱的說:“不行了,唱不出來了。”
“醫生說您好多了,您也應該多出來活動活動。”
“兒子,媽這輩子沒什麽遺憾了。你爸爸數十年如一日的對我好,你又這麽有出息。我知足了,就算現在就走,也算老天厚愛我。”
陳詩毅聽着心裏難過,一陣鼻酸。初冬清冷的風吹過,撩起他的圍巾,他解下來,給瘦弱的母親戴上,說:“媽,您不是一直想去外面走走嗎?您想去哪裏,我帶您去。”
陳母回頭拍拍他的手背,溫柔的說:“傻孩子,你剛到新公司上班,怎麽好就請假?人都有自己的路,我的路快到盡頭了,但活着的人還得繼續走下去。”
“您別這麽說。。。”
“真的沒有什麽,看開了,看淡了,就是這麽一回事。你記住,我不要什麽葬禮,也不要什麽墓碑,你們到時候把我的骨灰帶回哈爾濱,撒到松花江裏,那是我的故鄉。你知道嗎,每年到了六月份,江兩岸都是白色、紫色、和粉色的丁香樹,可香了。”陳母的臉上泛起一絲留戀的微笑。
陳詩毅的眼淚流下來,他趕忙拭去,道:“媽,我們別說這個了。”
陳母一輩子都是超然而浪漫的,她笑着說:“你這孩子,我現在還想的明白,這時候不說,什麽時候說?記住,千萬別給我弄墓地,人去了,在這個世界上就消失了,還要那些勞什子做什麽?”
“那我們要是想您怎麽辦?”
“你們若是想我,我自然在你們心中,不需要一個特定的地點。墓地是對兒孫的負擔,你這輩還會去祭拜,你的孩子呢?他們都不會認識我。真是可惜我不能看着你有自己的家庭。”說完,她有些悵然若失。
陳詩毅再有壓制不住翻湧的情緒,任冰涼的淚水滑過臉頰。
良久,陳母問道:“詩毅,你和子芊怎麽樣了?她倒是總打電話給我,可我總感覺你們好像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媽,您別多想,過陣子她有假了,就會來看您的。”
“看不看我沒什麽要緊,這些都是表面的東西,我只在乎你們在一起是否真的開心。”
陳詩毅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的內心深處是愛着子芊的,但他是一個在感情上有潔癖的人。他一直以為他們是彼此的最初和始終,卻沒想到這份感情好像有了雜質,渾沌的沉澱着。
陳詩毅推着母親漸行漸遠。
紐約的公寓裏,中午12點,梁子芊做了簡單的沙拉,一個人坐在窗邊漫不經心的吃着。
她又看了一眼手機,詩毅已經好幾天沒有回過自己的短信。她終于忍不住,拿起電話撥通他的號碼,現在他應該快睡了吧?電話接起來,梁子芊心中一陣驚喜。
“詩毅,是我,你還好嗎?”
陳詩毅沉默了一陣,梁子芊以為電話信號不好,緊張的連聲說:“詩毅,詩毅,你在嗎?”
“我在。”
梁子芊近乎懇求的說:“別這樣對我好嗎?我沒有做錯什麽,不要再用冷暴力折磨我了。我很想你。”
陳詩毅嘆口氣,艱難的說:“子芊,我看到了。”
梁子芊一愣,道:“你看到什麽了?”
他說:“你和楊耀坤的自拍照,還有你留給他的紙條。看照片的時間,你那時候應該在佩雲家,不是嗎?”
“你怎麽會。。。”
陳詩毅苦笑道:“我怎麽會看到照片,是嗎?所以這一切都是真的。”
“不,不,你聽我解釋。”
“嗯,你說,我在聽。”
就在這時,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驚慌的喊聲:“詩毅,快過來,你媽很難受。”
電話被按下,梁子芊只聽得到讓人絕望的‘嘟嘟嘟’的忙音。
其實她并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清楚,她的感情世界這些年來都是‘占線’的狀态,任誰都不能闖入。如今有另一個男人不斷試圖打進來,而中途有幾秒鐘短暫的串線,發出嘶嘶的噪音,擾亂了她的心。
作者有話要說:
☆、第24話 惡意
北京這座古城,兼現代文明與傳統文化于一體:流行搖滾和京韻大鼓齊唱,摩天大廈與磚瓦庭院共存。在這座半古半新的城市中,一棟設計新奇的辦公大樓,在金融區格外的引人注目,那就是定國財團的總部。
定國財團的辦公樓氣勢不凡,處處彰顯着公司的實力和定位。第三十五層是高管所在的樓層,需要特殊的磁卡才能進入。木紋裝飾壁,現代藝術品,還有芳香的時令插花,就連玻璃門的把手,都用真皮包裹,每個細節都表明這層樓與衆不同的低調奢華。
三十五層的茶水間裏,醇香的咖啡味道浮動在空氣中。陳詩毅慢慢的喝着,眼睛不離小電視上正播放的早間新聞。
背後響起一個女人的聲音:“這麽早?”
陳詩毅回過頭,尹一玲正站在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打招呼。
他應了一聲,說:“今天要陪盧總去巴黎出差,有些事情上午得處理了。”說完,他起身便要離開。
“等等,” 尹一玲叫住他:“看到我傳給你的照片了吧?”
陳詩毅木然站住:“你從哪裏得到的?”
“那晚楊耀坤把手機落在車上,我以前就留意過他輸入密碼的位置,所以能進去。照片存在他手機中。”
“你真是個危險的女人。”
“哈哈哈,” 尹一玲神經質的笑起來:“女人都是危險的,梁小姐不也是看起來人畜無害嗎?”
陳詩毅臉上騰起一絲怒意:“我們的事情不勞你來評價。”
尹一玲克制着情緒,說:“別傻了,我們都被騙了,他們早就暗中勾搭上了。”
緊緊握着咖啡杯的陳詩毅,冷冷的說:“你不要再說了,我相信子芊。”
“可是你不了解楊耀坤,” 尹一玲黯然道:“他能誤了一個女人的終生。”
陳詩毅心中一震。
尹一玲接着說:“你要是不想失去你的女朋友,就牢牢把握好她,不要讓她誘惑其他男人。”
“就算沒有子芊,你就能得到楊耀坤的心?” 陳詩毅不屑的諷刺道。
尹一玲搖搖頭,詭異的笑着說:“這個不用你擔心,我自有我的辦法。”
陳詩毅皺眉道:“說到底,你和楊耀坤都是一種人,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絕不會在乎其他人的感受。”
一直到臨行前,陳詩毅都心神不寧,他強逼着自己鎮靜下來,把手頭的事情一件件交代妥當,才陪着盧建業搭上他的私人飛機直達法國巴黎。
同一天的下午,天還是灰蒙蒙一片,陽光似乎也已經放棄穿透霧霾的勇氣,得過且過的挂在天上,發出漫不經心的光亮。
另一架航班上,楊耀坤正懷着輕松的心情,坐在頭等艙裏饒有興趣的看着窗外越變越小的北京城。如果用意識流的手法描述他此刻腦中所想,大概如此:
。。。現在的北京太大了,大的容易讓人迷失自己。。。從前的北京叫做四九城,只因為有四面城牆,九個城門,面積大概只有現在的二環以內。。。如今,如果男女朋友一個住東面,一個住西面,基本就可以定義為長距離戀愛。。。
。。。嗯,我和子芊也算是長距離吧?雖然只是單相思而已。。。她和陳詩毅現在分得遠了,是好機會。。。可是她一個人還住在那個區嗎?那個區不太安全。。。她要是跟我在一起,我絕不會讓她住在那裏。。。
。。。都說距離産生美,但總隔得這麽遠不能時時看到她,也是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