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美人如花隔雲端
轉眼已近歲末,正是隆冬時節,宮中百花不再,惟有那梅花頂着酷寒開得絢爛無比。
信王蕭越成于早朝之後又入了宮,此次入宮與皇帝正是商量着他的萬歲壽誕之事,因是新皇登基之後的頭一個生辰,宮中自是要大肆慶祝一番,更兼有各地選送的秀女已于一個月前入宮,經宮中年老的嬷嬷教習了規矩之後,近日也将進行選秀一事,這些事,本來是禮部事宜,但誰不知道朝中他信王大權在握,各部要員們凡事都來向他讨主意,而他也想多做些事情,好将自己的頭腦一一填滿,再不要去想那些惱人的事。
此際他剛與皇兄将一切事情敲定,待要出宮,出了皇兄的“清心殿”,腳步一溜,竟然不知不覺地往“淬玉宮”方向而去,這條路,這些日子以來他已不知道自己來了多少趟,只是、每一趟他都是走到宮門口便止了腳步,再不敢往裏一步,那裏面,住的是前朝的公主,可如今,卻是他皇兄的女人,一個沒有受封、卻夜夜承寵的女人,可是那個女人,卻是他的“馨兒”,哦,是他太自負了,不是那個“馨”字,是“寧心”的“心”字。
只是、每當走到這裏,他總是心潮起伏,裏面的人,想見,又不能見,相見,又争如不見。
自從那日趕走了小如,他便再沒召人侍寝過,府裏那兩個妾都幹擺在那裏,到了晚間,一個人獨宿在他的小院時,一閉上眼,眼前出現的便是寧心的模樣,記憶中的她只有苦笑、無奈的笑、譏諷的笑,卻從來沒有開懷的笑,記憶中的她從來都是淡淡的神色,他知道、那是身為皇家人的僞裝,她也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罷,她也能夠感受到危險和恐懼,卻不願失了她的尊嚴和身為公主的體面。
而至于玉嬷嬷一家,蕭越成從她嘴裏知道當日救他全是寧心的意思,給他吃的藥也都是大內的秘藥,送他出宮的更是公主的令牌,她不敢居功,但他仍是感念玉嬷嬷曾經照顧過他傷病的恩情,在都城購置了一個院子,将她一家安置在那裏住着,吃穿倒是不愁,也準許玉嬷嬷過來王府這邊走動走動。
蕭越成獨自在“淬玉宮”的宮牆外站了許久,裏面有間或的宮女或內侍的聲音傳來,卻獨獨沒有她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直到臉上覺得有些些涼意,原來、不知何時,天空中竟然下起雪來,細細密密地,從無盡的天幕上直撲了下來,有些、落在臉上,有些、落在他的懷中。
他擁了擁身上的狐裘,暗道自己這是怎麽啦?竟象是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一般,在這裏對着一個女子思之若狂嗎?他不覺苦笑了一聲,想起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對峙,還有他那些尖刻的話語,她一定很恨自己吧?信王想道。
宮中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他想到這一點,便即轉身而去,剛剛皇兄已經同意宮中于五日之後開始選秀,屆時,必定有那些色藝雙絕的女子、或者,即便不是色藝雙絕,但也是朝中大臣之女充入後宮之中,而皇兄必定會被那些美人看花了眼吧,他也不會再如此寵愛寧心了吧,想到這裏,蕭越成竟不禁有幾分高興起來,腳步也輕快了許多,他還想道,說不定,皇兄會将她抛諸于腦後,那自己、自己便可以向皇兄要她過來。
但随即,他雙眉一蹙,有她專美于前,宮裏那些也不過是庸脂俗粉罷了,又哪裏稱得上是“美人”呢?他不由得又長嘆了一口氣。
她雖沒有封號,但畢竟是皇兄的女人,而他、卻是皇帝的胞弟,二人的身份,相去又何止萬裏……
五日後,萬衆矚目的選秀大典在禮部的指揮下正井井有條的進行着,這是新皇登基的首次選秀,其中不乏朝臣及宗室貴女,但見一片莺莺燕燕之聲不絕于耳,倒是給這蕭瑟的冬日裏添了一道靓麗的風景。
蕭道成只極簡單地去看了一會便離去,藉口有奏折待批閱,留下旨意說讓位居東宮的劉皇後打點一切,果然,他這一做法贏得了朝臣們的一致贊同,前些日子,衆臣們為皇帝一再臨幸前朝公主之事而吵鬧不休,一些朝臣認為前朝之人多存叛逆心理,居心叵測,即便不殺也不應留在宮中,更不該留在帝王身邊,會有危險,倘誕下子嗣則更是危險,而另一些朝臣認為,皇帝對那前朝公主甚是寵愛,終有一日會“愛美人不愛江山”,如此雲雲。
但今日看來,新皇政事勤勉,對于女色方面倒也不是那麽上心,卻哪裏知道其實真正原因倒是因為蕭道成看了一衆的美人後意興闌姍,大倒胃口。
還是皇後賢惠,不僅選了些品性溫和、貌美年輕的女子,同時亦将各大臣的千金收入宮中,而其她未被選上的秀女則發放原籍,任憑自行嫁娶。
如是,後宮之中便一下子多了三十多位美人,莺莺燕燕,好不熱鬧,但皇上除卻偶爾去劉皇後的“鳳儀宮”和謝貴嫔的“雲英殿”外,卻仍只寵幸寧心公主一人。
Advertisement
寧心亦覺得很累,這宮裏宮外不知道多少眼睛都在盯着她,她也自忖除了自己的這張臉之外,并無足夠吸引蕭道成之處,眼下宮中美人衆多,想要得到皇帝恩寵的不知凡幾,于是每每便與蕭道成說要“雨露均沾”,蕭道成不以為意,卻反而越發覺得她識大體來,待他情意深厚,對她越是寵愛,卻不明白的是,倘若一個女子真的愛你,又怎肯時時将你推到另一個女子的懷中?
寧心知道他每每誤解自己的意思,又知他定是以為得了自己的身,便連那顆心也得了去,心下冷笑,但她性子清冷,也不解釋,蕭道成遂臨幸了幾位大臣之女,分別加封了修儀、修容、美人,只有寧心,始終都未曾加封過。
新年伊始,初六那日,卻是新皇的壽誕之期,宮中一團熱鬧,晚宴之上,前朝後宮均坐于一堂,齊賀新皇生辰。
寧心也在後宮衆人之列,看着這滿朝文武,看着這金碧輝煌的殿堂,心下感觸頗多,往年、自己也是在這裏給父皇祝壽的,只是如今、哎,物是人非罷。
心下感慨着,只喝了兩杯酒便推說暈酒了,便領了小雪出了殿,徑自走着,“呀,下雪了,姐姐,快把披風給披上。”
寧心仰頭望去,果見暗黑的天幕上飄飄灑灑的雪花,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接那些落下的雪花,卻有一個暖爐遞了過來,“穿得這樣少,還想着玩雪,就不怕把自己給凍成個雪人嗎?”一個男子的聲音帶了些怒氣地傳了來。
寧心微有些詫異地擡眼望去,卻正是一身藍袍的信王蕭越成,她微福了一禮道:“多謝信王。”卻并未去接那暖爐。
小雪卻在一旁趕緊将披風展開,欲待替她披上,她靜靜地站在那裏任小雪替她披上披風,再系好帶子,只望着那紛紛而下的雪花,卻是半晌無語,蕭道成也靜靜地站着在一邊,他見到她出殿,不知怎的便尾随了過來,未曾見過她的面已經有兩三個月了吧,本想問問她過得好不好,卻在看到她伸手接雪花的那一瞬整個人驀地怒了,出口便沒有一句好言語,她并沒有針鋒相對,有的、只是漠然,可是那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看到她瘦了,臉上并未擦胭脂,此際卻凍得兩頰有一點紅,在不遠處燈籠紅光的映照下,倒顯得嬌豔無比,他很想将她攬在懷裏,喚她一聲“心兒”,可是不可以,只因為、她如今已是皇兄的女人,縱然名份未定,但卻是不争的事實。
他只有眼睜睜看着她攜了小雪的手步入夜色之中,漸漸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了他的面前,人雖已不見,卻能讓人感覺到那麗影的孤單與寂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