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美人娟娟隔流水
內殿之中,只剩下寧心公主一個人,她靜靜地躺着,好半天沒有動,然後慢慢地合上了自己的雙眸,有一滴淚,終于順着臉頰邊悄悄滑落,她的思緒不由得回到了一年多前的時候……
春日的“淬玉宮”,本應是一副歡欣向榮的景象,但今年卻顯得異常的沉悶和壓抑,因為這座宮殿的主人寧心公主不知怎的竟染上了時疫,這種疫症一度曾在宮中肆虐過,奪去了無數宮人的性命,卻不想此刻,竟連尊貴的公主也染上了。
太醫确診後,均是惶惶不可終日,治不好公主,他們的腦袋随時都可能搬家,倘若只是命如草芥的宮人,多幾個染上疫症的也無妨,最多是隔絕等死,然後丢去亂葬崗了事,然而眼前的這位、卻是公主,而且是一位深得帝寵的公主。
寧心卻是一位明事理、懂進退的公主,她将身邊的宮人遣去了別宮幫手,只留了自小服侍她的玉嬷嬷在身邊照顧,也沒有住在主殿內,而是住了一間宮女的房間,因為玉嬷嬷年紀大了,房間裏又需要時刻保持清潔、幹淨,還要噴一種太醫特制的藥水消毒,小一點的房間不至于讓嬷嬷如此勞累。
每一天,寧心都得喝大量的藥,不同的藥喝下去在她的體內産生的不同的藥效,她常常疼得滿身大汗,也常常嘔吐不止,就連聲音也喊得嘶啞了,她渾身都脫力地躺在那裏,覺得自己很快便會成為一個死人。
唯一能讓她這樣堅持下去的,便是她的皇弟,現今的“南陽王”劉子梧,她深知父皇“愛烏及烏”的道理,她能在宮裏活得好好的,皇弟便也能夠好好的,倘若她去了,不知道會有多少雙的黑手伸向她可愛的皇弟。
沒有人進來探視,她也不可以出去,她要麽就是喝了藥迷迷糊糊地睡着,要麽就是兩眼直盯盯地瞧着窗外。
也不記得那是第多少晚了,玉嬷嬷忽然跑來告訴她道:“公主,咱們‘淬玉宮’的偏殿裏好象偷進了人。”
她嗓子嘶啞,并沒有出聲,只是望着玉嬷嬷,眼中滿是詢問的目光,卻聽玉嬷嬷又接着說道:“奴婢剛剛去廚房,聽到偏殿裏面有人喘粗氣的聲音,我聽着奇怪,扒着門望了望,沒看到人,卻聞到了血腥味,公主,也不知道是什麽人啊,如今這宮裏又只有咱們兩個人在,萬一要是個什麽歹人可就完了,你說咱們要不要喊人來?”
寧心愣了愣,示意玉嬷嬷帶她去看看。
果然,偏房的一隅有一個年輕的男子昏迷在地,他有着好看的眉眼,俊挺的眉,“呀,這個年輕人生得模樣真是俊。”就連玉嬷嬷也這樣說道。
寧心走近前去望了望,果然,鼻息之間甚是粗重,再看看臉上,竟有些些的紅暈,而身下卻有血不斷地滲了出來,看來這人,不但是受了傷,而且只怕是傷口受到了感染。
外面明顯地有一隊一隊侍衛雜沓的腳步聲此起彼伏,寧心示意玉嬷嬷去看一看,沒多久,玉嬷嬷臉色大變地跑了進來,“公主,不得了了,宮中來了刺客!外面正抓刺客呢,剛才還有侍衛問我,我、我說我沒看到,後來還是守在咱們宮外的林侍衛說咱們宮裏沒有外人來過,刺客也不會躲在這裏,這才沒進來搜呢。”
刺客和眼前這重傷的年輕男子頓時劃上了等號,雖然看起來怎麽都不象。
按理說,寧心是應該馬上讓玉嬷嬷通知侍衛抓走這個人的,正好他還受了傷,根本就傷害不到她和玉嬷嬷。可是她深知道這樣做了之後,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便會馬上成為一具死屍。對于入宮來行刺她父皇的刺客,寧心一直都很清楚地了解,那些人多是出于草莽之中,刺殺皇帝這樣的做法無非是不滿意當今的政權,總想着若是能換上一個賢德的皇帝,這宋國的子民或許會生活得好一些,所以寧心對這些人,其實是有着深深的憐憫之心。
寧心沉吟了一下,便讓玉嬷嬷将他搬入了另一間偏房之中,那裏收拾得還齊整,不似這偏殿,平日裏只是用來擺放宮中的賞賜。
Advertisement
一轉眼便是三天過去,寧心偶爾去看看他,還将大內密制的“保心丹”喂了兩粒給他服用,他這才漸漸地好了起來,這日,玉嬷嬷告訴她那人已經醒了過來,可是不知怎的竟中了毒,雙眼暫時瞧不見,寧心沉吟了片刻,示意玉嬷嬷不要告訴他自己的真實身份。
再去看他時,寧心看他盤腿坐在床上,也不知是療傷還是驅毒,他聽到輕微的腳步聲響,轉頭便看向門的方向,嘴裏卻狐疑地說道:“不是玉嬷嬷的腳步聲,你是誰?”
寧心的嘴張了張,我是誰?哦,我自然不能告訴他我是寧心公主的,喉頭仍有些澀澀的,他卻已經飛快地下了床朝她的方向奔來,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欣喜地說道:“你就是救了我的馨兒姑娘是不是?玉嬷嬷說是你救了我,我一直在等你來。”
寧心輕輕地“嗯”了一聲,心兒,原來玉嬷嬷已經告訴過他自己的名字叫心兒,只是她的本名是叫做千拂,封號為寧心,母妃和父皇會親密地叫她“心兒”,但這樣的稱呼卻不是人人都能叫的,僅限于皇室之中有限的一些宮妃和與她平輩的兄姐們才會這樣叫,但眼前竟從這位陌生男子的口中喚出,這不由得令她有幾分錯愕。
卻聽那年輕男子說道:“真的是你,馨兒姑娘,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是哪個‘馨’字嗎?”不待寧心回答,他又說道:“是不是馨香的馨字呢,我靠近你的時候,聞見有一股淡淡的馨香味呢。”
寧心仍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卻見他捉了自己的一只手指放在他的手心間,笑說道:“寫給我看看好嗎?我中了毒,現在毒氣還沒消退,暫時看不見你。”
寧心于是便順着他的意,在他的掌心寫了一個“馨”字,既然、他以為她的名字是“馨兒”而非“心兒”,那麽,又有什麽要緊呢?橫豎叫起來時都一樣。
于是她看到他笑了起來,眼中的神情是溫柔的,帶了些蒼白的唇微微向上彎成了圓弧狀,她覺得,他實在是她有生以來見過的最好看的年輕男子。
她一直沒說話,直到他拉她坐下,他的手輕輕撫過她的秀發,卻這樣說道:“馨兒,你的身上有一種安靜恬逸的氣息,你讓我感覺到內心很自在、很寧靜,只是有些可惜了,不知道是不是天嫉紅顏呢,你居然不能夠說話。”
寧心愣了一下,自己是嗓子嘶啞了,并非不能夠說話,可是不及她分辯,卻聽得他又繼續說道:“不過不要緊的,我不介意你是啞巴。”她的忡怔,被他認為是怕知道了隐疾後的不安,于是他極快地撫慰了她。
啞巴就啞巴吧,只要他不認出我是公主就好,寧心這樣想到,便再沒有反駁。
她只能偶爾地去看他,病痛的折磨讓她十分地憔悴,只有在每次陣痛之後,當她稍微恢複一點力氣時,她才能一步步慢慢地踱過偏房去看他。
一連幾日,他們就這般相處着,他看不見她的人,也聽不到她的聲音,便只有憑借自己的想像來感覺眼前的女子,而她、既看得見他的人,又聽得見他的聲音,卻委實難将眼前這樣有着濕潤如玉氣息的男子和那個敢于入宮來行刺的刺客劃上等號~~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