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山河破碎風飄絮
西元四七九年的九月十二日,正是初秋的天氣,爽朗宜人,但就在這一天裏,風雨飄搖的宋國,卻終被滅亡了。
宋國乃是劉裕于西元四二零年奪取東晉政權後所建立,國號為宋,建都城于建康,因皇室姓劉,歷經八帝,綿延國祚六十年,史稱“劉宋”。
從這日的黃昏起,震天的喊殺聲便不絕于耳,宋帝手下的大将軍,那個身經百戰,被宋帝封為“宋将軍”的蕭道成率軍謀反,其弟信王蕭越成更是一路披荊斬棘,帶了二十萬大軍直打到了宋國的都城——建康城下,宮中所有禁衛軍此際亦全都被調往城頭抵制叛軍。
夕陽終于落下了它的餘晖,夜色漸暮,夜、也漸漸地涼了,但是更涼的,卻是人的心,此際的都城皇宮之內,無人安心,亦無人安睡,因為誰也不知道,等候自己的将是怎樣的命運?
倘若皇帝能夠擊退叛軍,則她們将繼續以往那樣榮華富貴的日子,但倘若叛軍取勝,則她們将會失去往日尊貴的身份,成為亡國奴,變得比地底泥還要低賤。
華麗的淬玉宮中,年輕貌美的六公主寧心公主此際也在坐立不安着,本來還有三日,便是她與驸馬張顯揚的大婚之期,宮裏應該一片喜慶才對,但就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謀反叛變,父皇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震壓叛軍的身上,她的婚禮的安排顯得有些慘淡,然而此刻,宮內外那震天的厮殺聲、兵器碰撞後發出的尖銳聲、還有那些絕望的倒在對方兵器下兵士們的哀呼聲,随着夜風依稀地傳來,令到整個淬玉宮中的內侍們都不由得瑟瑟發抖。
“公主,不得了,宋将軍的人已經攻破建康城了,如今已經打到內城了。”內侍大着膽子出去打聽了一回消息,回來回報道:“據說、據說‘宋将軍’如今自立為王,說是不堪忍受昏、昏君和讒臣把持朝政,為禍百姓呢,此番領兵攻打都城的便是‘宋将軍’的親弟弟信王呢。”
一聽內侍這話,整個“淬玉宮”中頓時亂成了一團糟,不用去看別的宮殿,一定是比這裏亂得更厲害了吧,寧心公主想到這裏,不由得嘆了口氣,心中暗道:皇弟、幸虧皇弟去了淮安平亂,如今不在都城,不然的話,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希望皇弟子梧知曉如今在建康城內的情形,可以在淮安那邊躲過一劫,以保劉氏一脈吧。
就在此時,宏亮的鐘聲卻陣陣傳來,衆人皆屏氣凝神地聽着,默默地數了鐘聲,寧心的臉色頓時一白,那分明就是喪鐘聲,是父皇駕崩的喪鐘聲,怎麽父皇竟、父皇竟于此刻薨逝了麽?
“快,快去查一下,父皇他、父皇他……”寧心趕緊吩咐道。
不一會兒,內侍掩面前來,一來便一把跪在了地上,大哭了起來:“啓禀公主,陛下剛剛駕崩了,據說是他身邊的內侍被逆賊所收買,拿白绫生生缢死了陛下呀。”
寧心聽了,腿腳不由得一軟,父皇就這麽死了麽?她茫茫然地看着四周圍,只覺得大廈将傾了,本來逆賊就已經攻入內城,再加上此刻皇帝駕崩,只怕不消一時三刻,整個皇宮便都會淪陷了。
“公主,公主,我們該怎麽辦?該怎麽辦啊?”寧心公主的耳旁響起了她的貼身侍女小雪惶恐不安的聲音,這個侍女跟了她許多年,對她倒是忠心耿耿,就只是膽子小了些。
而另一個貼身侍女小如也趕緊說道:“公主,你看,雖然咱們已經将宮門關了起來,可是宮裏所有的侍衛都去皇上和娘娘們那裏了,咱們淬玉宮、公主,你說,萬一那些叛黨攻了起來,咱們只怕是會生不如死啊。”
“眼前這樣,皇宮只怕是保不住了,怕也沒用,如果是他、如果是他率先前來的話,也許咱們還會有一線生機。”寧心公主一邊緊緊地雙手互相絞在一起,一邊安慰着她的兩個貼身宮女道,而她更想安慰的,卻是自己的心。此際,整個內殿之中便只剩下她們三人,而其他的內侍和宮女們則全都守候在殿外。
小如很快便聽出公主的弦外之音,馬上追問道:“公主,你說的‘他’,是誰?誰能保住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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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心公主聽她這樣一問,卻又忽然有些不确定了起來,一年多了哦,畢竟已經過去了一年多的時間了,一年多的時間足以改變許多的事情,而且,一年多前的事情,他、還會記得嗎?如若當初,只是一句戲言呢?
看見公主并沒有回答自己,小如忍不住又問了一遍,“公主,你說誰可以救咱們?”
寧心公主站了起來,來來回回地踱着小步,終于以不确定的語氣說道:“我想,如果是他來的話,是會找玉嬷嬷和一個叫馨兒的啞巴姑娘。”
小雪聽了公主的話語,大為詫異,“玉嬷嬷?公主,玉嬷嬷不是今年開春的時候經過公主恩準放出宮了嗎?而且我還聽說,她回老家投奔她侄子侄媳去了呢。”
小如也趕緊說道:“是啊是啊,玉嬷嬷都出宮有半年了,也不知道找她做什麽?對了公主,你說的那個叫什麽馨兒的啞巴姑娘又是誰?咱們宮裏沒這個人啊。”
“馨兒?呀公主,皇上和娘娘平日裏也是管你叫心兒的,不會、不會公主你就是那個馨兒姑娘吧。”小雪說道,話一出口又覺得自己說得不對,于是趕緊反駁道:“啊,不對不對,公主的聲音猶如黃莺出谷呢,哪裏會是啞巴,不過,我猜公主一定認識這位馨兒姑娘對不對?”
寧心公主點了點頭,卻并沒有多說話,讓兩個侍女都猜不透剛方才自己的猜測到底是對還是不對。
好一會兒,寧心公主終于下定主意般,走到自己的裝奁匣中拿也一把鎖匙來遞給小如道:“小如,我床底下,有個木箱子,你把裏面的東西先取出來吧。”
“是,公主。”小如懷着無限的好奇,接過公主手中的鎖匙,便去床底下掏木箱子。
此際,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卻直往淬玉宮而來,寧心公主瞬間便白了臉,宮裏有規矩,宮人走路都得小心翼翼的,所以這樣的腳步聲絕不是宮人的!那麽唯一的可能……寧心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竟來得這樣地快麽?
小雪瑟縮着,拉了她一只衣袖道:“公主,內城已破,看來賊人已經到咱們淬玉宮了。”
“既如此,咱們去外殿等着吧。”寧心說道,于是率先向外走去,小雪連忙跟了上去,臨走還不忘交代小如道:“小如,一會你拿了木箱裏的東西便趕緊來外殿,還有,小心別把木箱裏的東西弄壞或弄丢了。”
“嗯,知道了小雪,你快去公主身邊侍候吧。”小如應聲道。
當小雪的身影消息在內殿的時候,小如已經将木箱從床底下拖了出來,只是極小的一口箱子,這裏面藏着什麽東西呢?真的能夠救我們嗎?小如心裏暗暗思量着,趕緊掏了鎖匙便打開了箱子,入眼處,竟是一套深藍色的男人的衣衫,質地極好,袖口、前襟還有下擺都繡了大片的團雲紋。
咦?公主的房裏竟然會收藏了一件男人的衣衫?小如覺得不可思議了起來,随手拿起衣服來一抖,這才發現,那件衣服卻是一件經過修補過的舊衫,左邊的袖口、前胸、還有後背都有一大塊縫補過的痕跡,那針腳細細密密的,竟然是公主自己的針線技藝,這下小如更是雲裏霧裏不明所以,但通過剛剛公主說的所謂的那個“他”,還有這件衣衫,莫非公主和這些攻入都城的叛軍有什麽關聯不成?
小如不由得想入了神,卻沒有留意到那木箱裏還靜靜地躺着一塊玉佩,那是一枚雕着一只仙鶴的玉佩,晶瑩潤澤,着實是一塊好玉。
一聲長而響亮的聲音道:“信王殿下到!”響徹了“淬玉宮”,四下裏頓時變得鴉雀無聲了起來,宮人們都瑟縮着,只希望自己能夠縮得小小的躲在陰影裏,不讓人看見。
前殿之中,一陣威嚴的腳步聲極快地步入,那領頭之人一身銀灰色的盔甲未解,顯得身形修長而魁梧,一張俊臉上卻滿是嚴肅的表情,那威嚴散發之處,不由得令人望而生畏。
只見他快步地行來,竟未及看一眼立于殿中的安寧公主和她的侍女雪兒,反而自顧地同身邊的一個侍衛說道:“小任,把‘淬玉宮’裏所有的宮女都叫到這裏來。”
那名叫小任的侍衛應了一聲便趕緊招呼殿外的人道:“把那些個宮女們全部都帶進來。”
只見信王此刻大步地走向前殿正中的椅子上,擡眼間卻看見寧心公主正筆直地站在他的面前,而她的貼身侍女小雪則一手拉住她的袖子,有些瑟縮地望着信王。
信王頓覺眼前一亮,“你是誰?”他問道,但随即發現自己竟問了一句傻話,居于“淬玉宮”中的寧心公主豔冠天下,他也不是頭一回聽到了,而今真人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他竟見面不相識麽?“你是寧心公主。”他于是說道。
“正是。”寧心公主說道,她的聲音十分純淨悅耳,那樣的美人發出那樣的嬌音來,真的是讓人回味無窮。
信王驀地伸出手來,将她的下颔托起,她的臉上現出一道紅暈來,然後跟着後退了幾步,說道:“信王請自重!”
信王縮回手來,手上尚殘留着她嬌嫩肌膚的觸感和淡淡的幽香,他不由得贊了一句:“果然是個美人!”
“公主,公主!”雪兒躲在寧心的身後,又是驚又是怒,一心想要維護公主,卻又懾于眼前這人的威勢。
寧心公主朝她輕搖了搖頭,雪兒的唇緊緊地抿起,挽起公主的手來再不吭聲。
信王看着她們在一邊的小動作,只覺得十分有興味,而此際,前殿之中已經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淬玉宮”的宮女們,一個挨着一個的,頭都低得低低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發着顫。
“玉嬷嬷何在?馨兒姑娘何在?”信王啓聲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