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目送着、方齊離開,周銘轉身走進公寓,旁邊的門打開,同事端着電磁爐出來,正好跟他撞了個正着,道:“回來了啊銘子。”
周銘笑着點點頭。
那人放下手裏的電磁爐,又說道:“那個男的就是你桌上照片裏那個吧,就說怎麽感覺在哪見過……”
收起笑容,周銘不知想到什麽,沖着同事打了個手勢,回到房間。
他的房間不大,員工宿舍,一個人能有一個單獨的空間就不錯了,不在乎有多大的地方。
把鑰匙放到桌子上,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上還披着方齊的衣服。
周銘愣了一下,小心的拿在手裏,盯着衣服看了半晌,嘴角揚起來,他把臉貼上去,外套上還殘留着方齊的氣息,眼淚猝不及防的湧出。
什麽二五八楞,什麽年少輕狂。
方齊,一直是最好的方齊。
當年方齊搬走,江寂把他拉黑,他就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但是又陷入另一個臆想。
他無數次想着,自己和方齊親密無間的在一起,遠離紛擾,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像一對大都市裏普通的情侶一樣,安安靜靜的生活。
那樣的日子太難受,現實太苦而想象太甜,他甚至不願意醒來。
他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說話,畫了很多人物畫,各種各樣的方齊,夢中的,現實的,最終都被他撕毀。
他曾經偷偷地跑到三中門口,跑到方齊常去的網吧,卻再也沒見過他。
第二年高考,方齊作為三中的高考狀元被B市醫科大錄取,紅榜就粘貼在三中的校門口。
周銘高考失利,托了輔導班的老師幫忙,來到現在的工作室,從一個小工,慢慢成長為設計師,調到B市工作。
他承認自己的私心,既然不能在一起,那就在一個城市,呼吸同樣的空氣,也是好的。
七八年裏,曾經的人和事漸漸遠離了生活,他甚至想不起來江寂的樣子了。
不敢回去,那個小鎮,那個小城,承載了他不願回想的過往,好在心裏還有寄托,只要想到方齊,他就還能認真活下去。
最想的時候,也曾經跑到大學校園,坐在行道樹旁邊,看着來往的年輕學子,心中有期待,也有惶恐,然後在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聽着隔壁的煙火氣,悵然若失間又過去一天。
那個玉墜兒連同雨夜換過的衣服,被他好好地保存着。
周銘低頭看着懷裏的衣服,想着,或許一切還能挽回……
第二天一早,方齊剛進醫院就看到科室的小護士蹲在走廊的地上吃飯。
眉頭一皺,方齊開口道:“怎麽在這吃呢,起來進去吃。”
小護士擡頭看看他,笑了笑:“盧醫生在裏面睡覺呢,我在這吃就行。”
“盧玦?昨天他值班兒?我怎麽不記得。”
“不是,昨晚上出了一場車禍,臨時把盧醫生喊來的,白醫生也來了,兩個人忙了一晚上,白醫生剛走,盧醫生直接就在科室睡了。”
方齊道:“不是跟你們說了有什麽事找我麽?”
小護士撅起嘴嗫嚅道:“你昨天天在手術室待了一天,胡老讓你歇一晚上,所以昨天我們才叫的盧醫生和白醫生嘛。”
方齊走過去敲敲她的頭,又小心的錯開門縫,果然看見盧玦躺在沙發上睡的正香。
不想打擾他,方齊慢慢關上門,道:“找個地方坐下吃飯,別蹲着了。”
說完擡腳往走廊盡頭的科室走去。
站在門口瞄了瞄,方齊一把推開門進去:“老師,你以後別跟小護士他們說什麽有的沒的了,他們拿你的話當聖旨呢,這不,說不叫我就真不叫我了,盧玦剛結婚還不到一個月,新婚燕爾的,喊他幹嘛。”
胡老醫生看見自己這不成器的弟子,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桌上的搪瓷缸。
方齊認命的去給胡老泡了茶葉端過來,胡老哼道:“別沖着自己年輕就以為可以天天拼命不休息,哪有人站一天的,老了有你受的!”
“那就老了再說吧。”方齊坐在沙發上靠着,過了會兒又道:“算了,我還是走吧,昨兒晚上情況怎麽樣啊?用不用去看看?”
“除了個小夥子沒過來,其他都是外傷。”
方齊擡手摸了摸嘴唇:“沒救過來?”
胡老擡眼看了看他,又喝了口茶,嘆氣道:“去看看盧玦醒了沒,讓他過來一趟。”
還沒走到自己科室門口,方齊就看見從裏面出來的盧玦,他眼底還有明顯的青黑,但看上去精神還行,沖着方齊打招呼。
“盧玦,老師喊你過去一趟。”
“這就過去,小劉護士幫我買飯去了,一會兒她回來跟她說一聲。”
盧玦說完,已經擡腳往胡老的科室走去。
方齊拍拍他的肩膀,錯身進了科室。
查房的時候接到邵宇的電話,喊他中午去家裏吃飯,陸琛的助理從老家帶了新鮮的螃蟹來,兩個人在家裏正收拾。
回到科室整理完病例,方齊湊到白曉峰的桌子前面讨好道:“小白……”
“幹什麽?”
“中午給我帶個班兒,下午給你帶螃蟹吃。”
白曉峰擡頭瞅他一眼,随手擺了擺,方齊屁颠的滾了。
方齊開車拐了個彎兒,繞了遠路,還是熟悉的大樓,和蹲在路邊的周銘。
停車搖下窗子,方齊道:“蹲這幹嘛?”
周銘擡起頭看他,像個委屈的小孩子。
他脖子上挂着一個屏幕,手上套着迷你的輸入器,啪啪啪的按了下,屏幕上出現一行字:“同事盒飯少買了,準備自己去買一份。”
他的眼睛黑亮,映進方齊的瞳孔中。
“我要去朋友家蹭飯,你上車,一起去。”
聽到這話,周銘愣住,沒接話。
方齊擺擺手:“快上車!”
周銘坐進副駕駛,綁好安全帶,把小顯示屏放到方齊面前:“你的衣服在我家,下次還你。”
方齊眼神一動,看了看他:“下次我自己去拿。”
“好。”
啓動車子,方齊感覺心情好了一些。
周銘看了看他,低頭拿着手機不知道在幹什麽,方齊随口問:“幹嘛呢?”
趁着等交通燈的時間,周銘把手機在他眼前晃晃,然後快速地收回來。
方齊瞟了一眼,笑道:“微博兒?”
見周銘沒理他,方齊摸摸嘴唇,随手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ID叫什麽?”
周銘一愣,接過那張白紙在手裏摩挲一陣,墊着手機寫了一行字,随後疊好放進方齊的口袋,沖着他笑了笑。
方齊被這笑容晃花了眼。
陸琛和邵宇沒想到方齊會帶着周銘過來,好在兩個人反應的也快,邵宇沖着方齊神秘的眨眨眼睛,對周銘道:“呦!周銘。”
周銘見到陸許二人也很詫異,好在他本身面容恬淡,表情不多,只是沖着邵宇笑笑,小屏幕上适時出現文字:“你們好。”
“你……”
“你不去幫陸琛弄螃蟹啊。”邵宇還沒說完就被方齊打斷。
他揚起眉角:“他自己就行,我去了是添亂。”頓了一下又道:“家裏原本還有些飲料汽水什麽的,都被陸琛收拾了,只有白水了,我去給你們倒水。”
周銘跟着方齊走進屋子,靜靜觀察着周圍。
屋子不大,但是很溫馨,陸琛和邵宇兩個人有着明顯不同的興趣愛好,在家裏的布置上就可以體現出來,一面冷硬,一面可愛,但是卻很洽和的嵌在一起,好像本該如此,各種各樣的小白虎充斥着空間,倒像是一個孩子的房間,但卻透着另一半的縱容和寵溺。
他們一定很相愛。
他當然記得這兩個人,也曾經那他們來堵方齊的路……
邵宇溜達到廚房幫二人倒水,順便被大廚陸琛投喂,端着陸琛挑出來的蟹肉,吃得不亦樂乎。
方齊靠在沙發上對周銘道:“他倆就是陸琛和邵宇,人很好,你不用緊張。”
周銘側頭盯着方齊看,把他看的毛毛的:“怎麽了?我臉上有東西?”
搖搖頭,小顯示屏上出現了一行字:“我沒有緊張,但是你有點。”
“呵……我有什麽緊張的,我……”方齊幹笑幾聲,不說話了,下意識的擡手摸嘴唇。
手心濕濡,側過臉掩飾性的靠在一邊。
陸琛端着做好的螃蟹出來,邵宇喜滋滋道:“快來吃飯,有口福了,超級好吃!”
“你們真是夠了,放着客人等着,合着自己已經吃飽了是吧。”方齊起身往餐廳走,周銘跟在後面。
“我是幫你們嘗嘗味道!”
陸琛寵溺的摸摸邵宇的頭發,笑道:“這螃蟹确實不錯,做的嫩了點,你們嘗嘗。”
方齊小聲抱怨了一下,随即入座開吃。
不得不說,陸琛這大廚水平絕對是經得起檢驗的,四個人吃的肚皮滾圓。
方齊一邊擦嘴一邊點贊,說道:“還有麽?幫我打包幾個,我給小白帶上。”
邵宇嚷嚷:“你還要打包啊,簡直了,我還想給自己留着呢!”
“別這麽小氣,陸琛的水準這麽高,你還怕沒有好吃的?快點,幫我打包幾個,我都答應了小白了。”
周銘聞言擡頭看了看他,臉上的笑容也收了幾分。
已經跑進廚房的方齊自然沒有注意到,倒是陸琛多看了他兩眼,道:“确實好久不見了,現在怎麽樣?”
周銘回過神,笑了笑:“還好,今天謝謝你們了。”
陸琛點點頭:“不用這麽客氣,難得見面,以後多多照應。”
“好。”
方齊和邵宇從廚房一邊拌嘴一邊出來,手上提着打包好的螃蟹,走到周銘身邊:“回去麽?我送你。”
周銘點頭,起身沖着邵宇笑笑,跟着方齊出門。
“你們倆小心點啊,有空了來玩兒!”
邵宇沖着二人招手,被陸琛攬在懷裏,兩人膩歪了一會兒才進了門。
周銘多看了兩眼。
倒是方齊早已習慣,道:“你下午要上班麽?還是回住的地方?”
周銘沒說話,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沒有得到回應的方齊側頭看看他,也沒多問,電梯裏陷入詭異的沉默中。
不知道為什麽,越是想在對方面前表現的從容一點,就越是不自在。
方齊摸摸嘴唇,透過電梯箱,看着低頭敲手機的周銘。
等方齊啓動了車子,周銘才動了動手指:“我回工地就好。”
方齊點點頭,發動車子:“天氣冷了些,你在戶外工作的話,多穿點吧。”
周銘側頭看着他,翹了翹嘴角。
車上開了暖風,方齊的嘴唇本來就有些幹,他長久以來的唇炎,經常起皮,懶得擦藥,就養成了摳嘴皮的習慣。
等交通燈的時候,方齊下意識的摸嘴唇,周銘看看他,笑了笑,把唇膏放進方齊的口袋。
方齊扭頭看他,周銘卻目視前方,好像什麽都沒有做的樣子。
停下車,目送着周銘離開,方齊輕輕嘆了口氣,手伸進口袋,摸到了周銘放進去的紙條和唇膏,他眼神一暖,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