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集訓結束,畫室放了一天假。
周銘背着畫筒,迫不及待的往出租屋趕。
想見到方齊的念頭太過濃烈。
走到半路才想起,方齊現在在學校,就算自己急急忙忙趕回去,也見不到他。
放慢速度,周銘想到什麽,順道拐進菜市場。
半上午,市場裏都是人,小販們的攤位擠在一起,生肉和魚腥味直沖腦門。
周銘幹脆把畫筒背在前面,左看右看,好不容易找到調味品店。
“有沒有火鍋底料?”周銘站在攤位前問道。
小販忙着給其他人抓花椒,似乎沒有聽到,周銘于是大聲又問了一遍:“火鍋底料有沒有?”
“左邊籃子裏自己拿。”小販叼着煙随意道。
周銘聞言找過去,果然在攤位左邊看到一個放滿小塑料袋的籃子,裏面是各種香辛料。
翻出一包麻辣火鍋底料,又拿了一瓶芝麻醬,一瓶芝麻油,一小包辣椒粉,一齊遞給小販:“多少錢?”
小販拿出紅色塑料袋給他裝好,伸出手指,道:“18。”
拿好東西,周銘繞到賣菜的攤位前,買了生菜、杏鮑菇、藕片、冬瓜、蔥姜蒜,在隔壁魚攤讓店家片好魚肉片,順道買了點牛羊肉片和豬肉丸子。
一頓飯花了五十多,相當于二十多包方便面,周銘咂咂嘴,心裏卻是開心。
拎的滿滿當當回到小出租屋。
把菜品放好,先去整理自己集訓期間的畫。
就這麽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多,聽到有人上樓的聲音。
這裏是自建樓,總共三層,第三層只住了他們兩個,周銘聽到聲音就起身打開門。
方齊似乎是小跑上來的,站在樓梯口看着周銘。
四目相對,兩人都笑了。
“我看見你屋子亮着燈,猜着你應該是回來了。”
方齊兩步邁上樓梯,走到周銘身邊。
樓下嘈雜的聲音似乎都聽不見,眼裏只有面前的人。
周銘笑笑道:“來的正好,進來吃飯。”
方齊探頭看向門內,矮桌上已經擺上了家夥什兒,鍋裏的湯正沸着。
他扒着門框,看向周銘:“做了好吃的專門等我呢?”
“你就說吃不吃吧。”
周銘站在燈下,身後是氤氲的白汽,鼻間是彌漫的香味,讓方齊有一種歸家的溫暖感受。
他掩飾性地跑到自己屋前,道:“等着我,放下書包就過去。”
把書包扔在床上,方齊從書桌抽屜裏拿出那一小團紅布放進口袋,然後一溜跑到隔壁。
曲着長腿坐在矮桌前,方齊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早上十點多。”周銘道:“想着你在上課,就沒跟你說。”
“怎麽想到折騰着吃火鍋了?”
周銘想到夢中的場景,臉有些熱,笑道:“就是想吃啊,不折騰。”
火鍋熱氣騰騰,辣椒很夠味,兩個小夥子一會兒就吃出了滿腦門子汗。
方齊從自己屋拿來可樂,這一頓吃的爽。
飯畢,他攤在周銘床上,懶懶道:“一會兒我跟你一起收拾,先歇歇。”
周銘搬過椅子坐在他旁邊,神情惬意。
方齊坐起來,從口袋裏掏出那團紅布,遞過去:“給你的。”
“我?”周銘接過來:“什麽東西?”
他小心地打開紅布,只見手心裏是一只翠綠的玉墜兒:“這個……給我?”
方齊點頭:“……我姥姥給我的,說是可以保平安,你最近不是一直做噩夢嗎,戴這個八成有用。”
“這不行,這是你姥姥給你的,我怎麽能要?”
說着,周銘就要還給他。
方齊一把抓住他的手,認真道:“我又沒什麽事兒,你戴這比我有用。”
“這太貴重了,肯定不行。”周銘皺眉:“你別胡鬧,萬一你姥姥問起來,也麻煩。”
“反正給我了就是我的,我想給誰給誰,你拿不拿?你不拿我生氣了。”
眼看方齊的臉色真的有些不好看,周銘一僵。
他的手包着自己的,傳來熱乎乎的溫度,周銘低下頭,道:“好吧,謝謝。”
方齊笑開,伸手拿過那個玉墜兒:“來來來,我給你系上,這東西不大,洗澡的時候也不用拿下來,戴着洗就行。”
紅繩繞過細白的脖頸,方齊垂目,打了個死結。
翠綠的笑眼彌勒就墜在周銘脖間,襯的皮膚越發白皙。
方齊很是滿意,道:“好好戴着,這東西不貴重,但勝在一顆誠心,保佑你平安快樂。”
周銘低頭摸着玉墜兒,小聲道:“謝謝你,方齊。”
完成了目的,方齊心情很好,跟周銘收拾飯桌時一直哼着歌。
“你不在這幾天,我連網吧都沒怎麽去,總覺得一個人沒意思,rank分不知道被人家拉了多少,無語。”
“你以前沒認識我不也一個人嗎?”
“那不一樣啊,更何況,已經習慣了有人陪着,就不願意再孤單一個人了。”
方齊低頭認真的洗碗,像是随意說出來的話,卻讓周銘有些恍惚。
他側目看了一眼方齊,道:“那你就換個人?你同學,你朋友,總有人會陪着你,怎麽會孤單一個人呢?”
方齊動作一頓,半晌道:“……那能一樣嗎?”
到底哪裏不一樣,方齊終究還是沒說,周銘也不敢問。
他心上懸着一把刀。
夢裏的感情和現實的感情虬結在一起,掙紮着讓他忍不住靠近方齊,但是那場慘烈的車禍變成黑白影像,不斷閃過。
如果最終是那樣的結局,那自己帶給方齊的,是好還是壞?
他無法在明知會發生什麽的情況下,不管不顧的坦白自己。
清脆的哨聲響起,考場內所有學生停下動作。
監考老師站在講臺上,高聲道:“所有考生停止答題,将試卷按要求放置,開始收卷。”
另一位監考員從第一排開始,快速抽走試卷。
最後一門結束,考生們有的茫然的望着自己被拿走的試卷,有的壓抑不住離開考場的興奮,有的不知道想到什麽眼眶通紅。
周銘只想馬上見到方齊。
高三的最後一個學期,他們一個是重點理科班尖子生,一個是沖擊文化課的藝術生,分在兩個教學樓,除了匆匆一見,幾乎沒有好好說過話。
順着人流下樓,坐上回學校的大巴車。
車上無論認識的、不認識的,大家聊成一團,只有周銘,像一個抽離者。
他神經質的按着自己的手腕。
所有的壓力處在釋放邊緣,拼命壓抑。
學校裏亂糟糟的,很多家長幫着孩子搬書,十年苦讀,終于可以真正的放松一下了。
周銘站在陌生的教室門口往裏看,還要防着不擋到別人搬東西。
一個學生錯身而過,周銘突然拉住他,道:“請問……你見到方齊了嗎?”
“沒有啊,他們在四中考試,估計還沒回來吧。”同學匆匆說完,搬着高高一摞舊書往樓梯口走去。
周銘走進教室,又叫住一個學生:“請問方齊的座位在哪?”
那學生指了一下,道:“三組第六排左邊。”
這裏是三人座,中間學生的桌子空了,看來已經收拾離開了。
周銘坐在方齊的座位上,上面還攤着一本數學題庫。
他的桌子并不整潔,前面高高的摞着各科練習冊和教材,桌洞裏是數不清的草稿紙,下層抽屜則是排列整齊的訂正本。
随意翻了一下面前的題庫,周銘發現了一些無規則的紅圈。
他手指攥住其中一頁,仔細看去,只見一個被紅筆圈住的“銘”字。
周銘眼睛一熱,又翻到其他紅圈,整本書裏出現“銘”字的地方,都被畫上了紅色圈圈。
眼淚幾乎要落下。
周銘抽出其他書本,每一本書裏,每一個“銘”字,都被他圈出來。
他想到方齊做題的空隙,帶着笑意在看到的每個“銘”字上畫下圈圈,低調的、不張揚的、難以言說的想念,寄托在一個個小小的紅圈上。
“周銘。”
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周銘擡起頭,眼淚猝不及防落下。
方齊站在他面前,帶着溫暖的笑意:“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