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星期天早上,周思思接到班主任的電話。
“思思,你家離學校近,八點過來過來幫老師批改試卷吧?”
“我……”
“任務有點多,上級的領導催得緊,正好你、戚敏卉和郭欽的家不遠,過來一趟,啊?”
周思思只得同意,出發前倉促給盧析發了微信,說今天上午的補課取消。
直到改完兩個班的數學試卷,周思思才收到對方的回複:哦。
夏天的暑氣起得很早,辦公室裏有點塞悶潮熱。
周思思揉了揉睛明穴,站起來稍作休息。
“累了嗎?”巫蘭同樣看電腦屏幕看得眼花,在位置上扭了兩下上半身。
周思思:“還好,不怎麽累。”
“手腕和眼睛累。”郭欽說,“好熱啊,老師。”
巫蘭一拍腦袋,“怎麽給忘了開空調?25℃可以嗎?”
“嗯。”周思思沒意見。
郭欽自告奮勇:“老師,我來開。”
“思思你去隔壁看看他們改得怎麽樣了。”巫蘭吩咐。
奉命去另一間辦公室的路上,周思思望向走廊外的茂盛綠色枝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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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棵是榕樹的,這棵是芒果樹的,小區裏也有——
周思思眸光一動,她好像忘記給盧析送早飯了。
……說了今早不去補課,應該約等于默認沒有早飯了吧。他應該不會餓着吧。
想什麽呢,他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
周思思略搖頭笑了笑,為自己的這點兒莫名的內疚和牽挂。
“思思!”去洗手間回來的戚敏卉喊,“你搞定了多少份?”
周思思:“兩個班。”
“夠快的啊。”戚敏卉豎大拇指。
說話間,她們進了戚敏卉等三個學生改卷所在的辦公室。
“你也來了”坐在門口進來第二張電腦桌的袁旭朝,面露驚喜,“你改的是哪題啊?”
周思思掃見他的屏幕,“18題。我們改的科目不同。”
改月考試卷的任務趕,由于采用匿名、無紙化閱卷的方式,其他老師也喊了學生當幫手。
袁旭朝:“你改的是哪個科目?”
周思思:“物理。”
“哦哦。理科的題目應當比我們的歷史難改,辛苦你了。”袁旭朝的話說得讨巧。
周思思誠實:“不一定的。”
相同的題量下,文科的主觀題有時候比理科的填空題要難改。
最後一桌的男生眼睛瞧着周思思,嘴上問袁旭朝:“這個女同學是哪個班的?”
“理科重點班的。”袁旭朝模糊地答。
“哎同學,你是1班的、2班的還是3班的?”男生眨了下左眼,直接問周思思。
周思思神色平靜,“1班。”
袁旭朝心下對同班同學的插話不快,提起新的話題,“中午去吃烤肉嗎思思?萬達有家新開的韓國烤肉,非常不錯——戚敏卉、劉華你們來一起嗎?”
和袁旭朝一點兒不熟的戚敏卉懵逼地指了指自己,“我?”
“我不去。”周思思抱歉地說,“我回家吃飯。”
“我也不去。”戚敏卉立即表示。
袁旭朝有些讪然,“好吧。”
後桌的男生,劉華歪着嘴笑,“美女給個面子去咯,你看袁旭朝多巴望你去。”
戚敏卉不會認為這個“美女”指的是自己。
周思思則幹脆忽視那位陌生同學的不太正經的話,“巫老師讓我來問你們的批卷進度。”
……
回家吃過午飯,午休前周思思給盧析發去短信:
下午三點,我去給你補課,可以嗎?
等了許久,沒有回複。
周思思迷迷糊糊将要陷進睡眠時,手機振動兩下。
盧析:哦。
……這少年的脾氣真是不怎麽樣。
周思思無奈地彎了彎唇角。攢起的睡意散去,她索性起床做老師布置的校園文化節主題手抄報。
兩點五十七分,周思思微蹙眉站在盧析的家門口。
敲了幾次門,遲遲沒被打開。
周思思側耳靠近盧析家的大門聽了聽。
裏面似乎沒有什麽動靜。
難道他還在午睡?
垂下長睫,周思思翻開手機通訊錄。
樓道下面模糊傳來咚咚聲響,越來越近,不知道是誰在樓道裏往上跑。
周思思視線轉向樓梯口。
不期而然,看到大步跑上來的盧析。
他兩手撐着膝蓋,上半身躬着,短發有些淩亂,鬓角有汗珠。
像是跑了好遠的路程,又或是經歷了劇烈的運動。
“我……回來了……”盧析擡起的臉上,唇角有淤青,腮邊有紅腫。
周思思心口一跳,注意到他白色T恤前襟有髒污,手臂上有寸許長的紅血痕,“你去打架了?”
“……”盧析說不出話,有陣莫名其妙的心虛堵住了喉嚨。
周思思靜默地等待。
蟬鳴和熱光從樓道窗口湧進來,空氣逐漸凝固。
周思思抿了抿唇,轉身要走。
手腕驀地一緊。
“放開。”周思思斂下眼眸,扣着她腕部的是少年骨節明晰的手。
“……不補課了嗎?”盧析問。
與固執的動作、炙熱的指腹相反,語氣裏有些可憐巴巴的意味。
“不補。”周思思面無表情,“反正你也無心學習。”
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落在盧析耳中,卻讓他有些慌,“學,我有心學習。”
周思思對上盧析的目光,“有心去打架?”
“我……”盧析說,“我沒有遲到,我三點前趕回來了。”
“放開手。”
“不放。”
“放開。”
“不……”
周思思用力去掙抽手腕。
她身體一向比較嬌弱,力氣遠不如他。盧析見她細白的腕間掙出了紅印,不舍得用力,松了手。
長腿一跨,盧析雙手張開成大“一”字型,用身體堵住她回家的路。
“不能走,幫我補課。”
周思思:“……”
盧析:“我開一下門,你不能偷溜。”
周思思:“……”
盧析用右手摸出鑰匙,怕周思思溜走,左手輕扣住她的手腕。
拇指和中指環成圈,圈住她的皓腕還留有空餘。
好細,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斷。如光隙閃現,盧析腦海裏晃過這個念頭。
門很快被擰開了。
周思思掙脫他手指的扣握,“不進去?”
“……哦。”盧析臉有點燙,進門換鞋。
盧析站在玄關,一副要等她一同進房間的架勢。
“你不換衣服?”周思思有些生氣又有些無奈,“不處理傷口?”
“哦,這就去——”盧析走向房間,不忘回頭,“你不能逃走!”
“……”周思思在客廳沙發坐下。
玻璃長方缸裏,幾條金魚中最懶惰的一條,翕張的吻貼近池壁,鼓鼓的眼泡一動不動。
周思思覺得有趣,和它對視着對視着,唇角攜了些笑意。
換完衣服出來的盧析瞧見這一幕,膽子壯了回來,“你能幫我抹藥嗎?”沒經過大腦地。
周思思收起笑,過了一會兒,“嗯。”
得了這回應,盧析即刻回房間取出一小袋醫藥用品,放在周思思手邊,自己在她身旁坐下。
周思思解開塑料袋,仔細清點,裏面有碘伏、藥酒、繃帶、棉簽等。
“東西挺齊全。”周思思柳眉蹙起,“看來經常打架?”
盧析摸了摸耳廓,“沒有,很少很少。我不愛打架。”
周思思偏臉,潤秀的杏眼靜靜地睨他。
眸裏仿若寫滿“不相信”。
盧析有些窘有些急,“今天動手是因為——”
上次黃舟發現小莎勾搭自己的兄弟,十分心痛、難過。頹廢了兩天,他仍有一絲絲不死心,打算趁周末把小莎約出來,當面問清楚。
星期天中午,南湖公園日頭酷烈,徹底把黃舟的心曬死掉了。
他和小莎沒來得及說話,旁邊林子裏竄出個挑染紫頭發戴耳釘的男生。
上來第一句就是罵他:“媽了巴子!敢泡我的女人!看我弄不死你!”
黃舟起先沒反應過來,紫頭發粗俗地國罵了幾句,他才不可置信地搞明白:小莎是有男朋友的,他們談了一年多。
小莎有男朋友,為什麽當初要在游戲裏主動加他,為什麽經常和他雙排,為什麽經常向他發起[擁抱]動作?
為什麽要制造這麽多屬于他們的暧昧和甜蜜?
“我不知道她有男朋友。”黃舟按捺着怒火解釋。
他看見小莎在紫頭發看不見的角度拼命搖頭眨眼,哀求他不要揭穿她的行為。
“我們也沒有處對象。”黃舟到底是有一些心軟,沒有說出這個女生曾經對他的百般撒嬌撩逗。
紫頭發根本不講道理,指着黃舟一頓污言穢語地罵。
本來黃舟自認為有點理虧,強自能忍,結果對方越罵越過分,用詞不堪入耳,還帶上他的父母和祖宗。
“說夠了嗎?”黃舟拂開紫頭發指着自己鼻子的手。
紫頭發更加來勁兒,兇狠地放話說,他是某職高的老大,要找小弟來打黃舟,“媽了個巴子!不打一架你都不曉得老子是誰!”
“以多欺少算什麽東西?”黃舟的面子不允許他退縮,強撐着虛張聲勢。
紫頭發是個沖動的自大的,“你有兄弟就喊來!今天老子必定讓你這王八犢子爬着給我道歉!”
為了不挨打不輸陣,黃舟心急火燎地在手機上,向關系最鐵朋友最多的盧析求助。
盧析二話不說,喊上幾個平時一塊兒踢球的正好有空的朋友前去“支援”。
紫頭發那邊一共六個男生。盧析這頭加上黃舟一共四個人,人數上處于劣勢。
“現在爬着道歉還來得及。”紫頭發用小拇指挖着耳洞,流裏流氣地譏諷,“道不道歉?”
一幹小弟們配合地發出嘲笑聲:“道歉不?”“哈哈哈……”“爬地上!”
“噓——”盧析食指抵在紅潤的唇上,“吵得我頭疼。不是說打架麽?”
“打輸的一方向對方道歉。剛才這紫毛怎麽說來着——”盧析棕栗的眼懶洋洋瞥向黃舟。
“紫,他說,”黃舟不太有底氣地,“要‘爬着’道歉。”雖然阿析拳頭硬,但對方人多啊,還個個都是整日幹架的混子……
“嗯。”盧析頭微偏,舌尖抵了下腮幫,“輸的人就這麽道歉。”
午間的公園裏沒什麽行人。
路面上灑滿盛夏嗆眼的灼耀。
白色T恤的少年比夏日更無畏嚣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