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053
五年前, 堯夜是歌壇最大膽,也是最前衛的女歌手, 她的曲風偏向歐美, 舞臺上的動作充滿活力與激情,一時間就掀起一陣新的潮流,實體專輯的銷售頻頻創下紀錄,就連演唱會的門票也被人争相搶購, 可是說是近十年來最紅的女歌手之一。
但喜歡她的人很多,同樣的,讨厭她的人也數不勝數,很多保守派認為她的舞蹈動作‘有傷風化’,覺得她總是喜歡顯露身材, 并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的‘好女人’,于是抓住這一點,每天在網上散播謠言, 認為她私生活混亂,是個男友很多的女人, 侮辱性的稱為‘公交車’。
一開始的時候, 堯夜并不在乎,她曾經在公開接受采訪的時候, 大方表示:“既然我選擇當一個公衆人物, 享受成名的紅利同時,也要接受公衆的審視,所以批評也未必是件壞事吧, 這能夠讓我時刻的保持清醒,不會迷失自我。”
但是她的寬容,并不會讓那些躲在網絡背後的人們罷手,相反的,他們更加肆無忌憚。
‘看,這個女人心虛了吧?她一定是做過虧心事,才會這麽回答。”一邊這麽想着,這些人滿不在乎的笑着,繼續敲擊手上的鍵盤。
那個時候,網絡已經非常發達了,人們手上有了智能手機,所以更能實時的發送信息,方便而快捷。
鄒醒之那年十七歲,剛剛成年,因為學習成績不佳,而外表又頗為出色,所以他整日裏游手好閑,盼望着有朝一日星探能夠發現自己。
考取大學的分數不夠,他就随便上了一所三流的民辦藝術學校,課業負擔小,甚至一星期都去不了幾次教室,為了消磨時間,鄒醒之就和朋友們整日待在校門口的網吧聯機打游戲。
一開始上網謾罵堯夜,他只是因為從衆心理,覺得有意思,後來卻漸漸喜歡上這種感覺,心情上有了任何的不滿,就可以沖着這個光芒萬丈的陌生人發洩出來,而且不用負任何責任,甚至心理上也不會有任何愧疚。
因為很多人都在罵她啊,大家都那麽讨厭她,所以她一定是有錯處的,罵她就對了,是為了公衆除害。
其實在此之前,鄒醒之是根本不了解堯夜這個歌手的,甚至連她的歌聲都沒有聽過,他只喜歡玩兒游戲,對其他的沒有興趣。
他就是單純的享受罵人的感覺而已。
打游戲輸了,他就會給堯夜發上上百條謾罵的信息,跟媽媽吵架了,他就在微博上留言,恨恨的詛咒堯夜:‘就是這個賤女人,她讓我心情不好!她會不得好死,今晚就會掉下陽臺摔死!’
而于此同時,堯夜已經患上了抑郁症,一直在通過看心理醫生,吃藥來進行緩解。
這個疾病在很多人中間都存在,更別提是一個每日裏承受了巨大惡意的人,除了歌手,堯夜還是一個創作者,這就意味着,她比常人的心思更加敏感,即使是一點點情緒上的波動,到了她的身上,也許後果就是一整晚的失眠。
一方面是繁忙的工作,另一方面,她發現自己的寬容好像并沒有作用,心理上更加痛苦,而為了不辜負那些喜歡她粉絲的心意,她開始使用‘脫敏’的方式治療,以此來鍛煉心智,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強迫自己一條條翻閱私信,在搜索引擎裏輸入自己的名字。
那些惡評,她其實一條條都看到了,經紀人沒收了手機,她就偷偷用電腦翻閱,到了後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她已經不能控制自己了,翻看惡評變成了神經質一樣的下意識舉動。
事情的導火線就發生在一天夜晚。
鄒醒之又一次因為要錢而被父親責罵,懷恨在心的他跑回宿舍,滿腔的憤怒無處發洩,他開手機,在網絡上咒罵堯夜。
手指在鍵盤上飛速劃過,一條條評論和私信發出去,但這次好像是沒有起到什麽作用,內心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必須要做一些更刺激的事情了,這樣才能平息怒火。
因為時常在網絡上混跡,鄒醒之也認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網友,建了個群之後,他就發出消息提議道:“今天晚上,我們在堯夜公司附近的道路上去寫标語怎麽樣?一人寫一條街,戴上帽子和面具,不會被發現的,那個賤女人看到後,一定會氣瘋。”
這個提議很快就得到了響應,這幾個人都住在B市,所以對這邊的地形很熟悉,不久就到達了地方,開始在群裏拍照片分享進度。
鄒醒之拿了一桶鮮紅的顏料,刷子蘸滿了之後,他開始在牆壁和海報上一筆一畫的寫上‘堯夜去死’,四個大字,那些多餘的顏料順着字體流了下來來,從遠處看充滿了恐怖的意味。
堯夜是剛剛從公司開完會出來的,這幾天她換了一個新的心理醫生,這醫生的醫術很好,給她吃了另一種抗抑郁的藥品,并且鼓勵她平時多運動,有效的控制住了她的病情。
已經整整三天沒有去看網上的惡評,她感覺心情輕松了很多,好像又重新活過來似的,獨自駕車行駛在街道上面時,她甚至在心裏暗暗盤算着,等這一段工作結束,就去度假休息一下,遠離這種繁瑣的紛争。
猝不及防的,透過放下的車窗,她就看見了那幾個血紅的大字,最惡毒的字眼,就那麽一點點殘忍的烙在她傷痕累累的心髒上。
腦海中某一根弦斷掉了,砰地一聲車子失控撞向路邊,交警趕到的時候,堯夜坐在車裏像是一個活死人一般,只是眼睛睜着,整個人卻沒有半分神智。
第二天,堯夜駕車肇事的事情就上了各大新聞的頭條,看了現場的照片後,人們紛紛猜測她是不是喝了酒,叫嚣着讓警察抓她。
然後三個小時後,她就爬上了自己所在醫院的頂樓,找了個沒人的時候,一躍而下。
等到警方澄清她并沒有喝酒,真相大白的時候,她早就沒了呼吸。
堯夜的死最終被定性自殺,屍體很快火化,家屬痛不欲生,關于她生前所遭受的網絡暴力,這才漸漸引起關注。
街道上的詛咒被發現,鄒醒之和幾個同夥被抓了起來,但是因為他還未成年,最後他還是被釋放了,沒有遭受什麽太重的懲罰。
此後的兩年中,鄒醒之順利的改名,進入經濟公司,通過一部網劇出道,迅速打響了知名度,事業順風順水,成了炙手可熱的明星。
關于當年的事情,他早就已經淡忘,甚至連自己當年用過什麽樣的詛咒詞句去罵堯夜,他都不怎麽記得了。
沒想到如今卻在這石壁前,一點點回憶起來。
“你,你不是死了嗎?”鄒醒之的身子一點點顫抖,胳膊也有氣無力的垂了下來,臉上全是驚恐的神情。
“我是死了呀,但是太想你了,這不是又過來找你了嗎?戰魂大地。”堯夜仍舊笑着,慢慢的從石壁上直起身來,一點點走近。
‘戰魂大地’正是鄒醒之當年所用的網名,甚至在街道上寫下那行血紅的大字時,他也洋洋得意的留了這個名字。
“你,你怎麽知道我的網名?”鄒醒之身子更抖,險些要尿褲子。
“我怎麽會不知道,藏在網絡後面的人,終有一天會露出真面目。”堯夜淡淡的說道,塗着紅指甲的手指,就那麽輕輕撫上鄒醒之的臉頰。
那手指的溫度極低,像是一塊冰似的,觸碰到皮膚時,刺骨的寒氣就充滿了鄒醒之的全身。
“你憑什麽要來找我?!當時網絡上那麽多人罵你,你做了什麽,自己心裏面沒有數啊,我只是在替大家教訓你,我沒有任何過錯!”
時至今日,這鄒醒之還是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只是覺得滿腹的委屈,崩潰的大叫起來:“還有,罵你的人多了去了,你有本事一個個找過去啊?”
“放心吧,報應輪回,一個人都跑不了。”堯夜挑挑眉,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着一個沒感情的牲畜:“至于你,你的好日子結束了,從今往後,就生活在無盡的恐懼中吧。”
這麽說着,她就在虛空中揮了一下手,像是抓到了什麽似的,用細長的手指捏住,小心翼翼的放置在鄒醒之的耳邊。
隐約覺得有什麽冰涼的東西順着耳道爬了進去,鄒醒之拼命的想要扭動身體,卻仍舊一動都不能動,像是被定了身似的。
冰涼的東西繼續向上,繼而整個大腦都好像被冰封了一般,他驚恐的看到,眼前緩緩出現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那女人的面龐殘破不堪,眼神中充滿了憂怨。
“別過來,我讓你別過來!”鄒醒之神經質似的大叫,跌跌撞撞的向着山下跑去。
而從始至終,另一個‘堯夜’都一直站在原地,冷眼旁觀着他發瘋的全過程。
蕭小小和衛炤兩個人從前方折返回來後,攝影師和鄒醒之已經不知去向,而在偏離節目組指定路線的一個山坳裏,一只火紅的狐貍靜靜地站在那裏,五條蓬松的尾巴悠閑地在緩慢的搖動着,好像是知道他們要來,所以一直等待着。
“千年的狐精。”衛炤只掃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修為來,語氣淡淡的說道:“你因為這次的事情損失了四條尾巴,和一半的修行,不感覺遺憾嗎?以後或許都不能再變成人身了。”
那美麗的狐貍眼睛眯着,似乎時時刻刻都在微笑,過了一會兒才口吐人言:“為什麽要變成人呢?我現在無憂無慮,每天在山林中奔跑,只要注意躲避偷獵的人就可以,變成人之後,卻要面對各式各樣的人性,累都要累死了。”
“是嗎?”衛炤就點點頭,不再說話。
蕭小小卻是非常好奇的,忍不住又問道:“你就是堯夜吧?跟鄒醒之什麽仇什麽怨,為什麽要那樣吓他啊。”
“我不是堯夜。”紅狐卻搖搖頭:“我只是受過她的恩惠,我的小狐貍崽曾被獵人抓到,賣到了寵物店裏面,是她買下來後放生了,她是個很好的人,只可惜因為網絡暴力自殺了,鄒醒之是這場暴力的領導者。”
“自殺?”蕭小小重複了一遍,腦子裏這才隐約記起,好像前幾年确實有這麽一個新聞,當時她還遺憾了很長時間呢。
看來這狐族的魅惑術真的很厲害,居然連她這個精怪都能騙過去,所以從一開始,這個名叫‘堯夜’的參演嘉賓,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吧?
而這紅狐假扮了她的樣子,利用法術騙過衆人,混了進來,只為了向鄒醒之報仇。
估計也只有衛炤是全程知情的,但是他默認了這種因果報應,并沒有插手。
果然這紅狐下一句是沖着衛炤說的,它的腦袋和前肢微微低俯,行禮之後,這才說道:“您是神獸朱雀吧?謝謝您沒有阻攔我的複仇,作為答謝,我可以告訴您一個消息,在前方的山林深處,有人投放了大量提高修為的靈石,目前有很多動物吞食後已經化形成功,但都不具備人性,恐怕日後會出大問題。”
“好,我知道了。”衛炤估計也早有察覺,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幽深的山林,陷入沉思之中。
紅狐離開之後,用來互相聯系的對講機中就出現了工作人員的呼叫,告訴衆人立刻返回,因為聽到了鄒醒之的呼救聲音,怕是有野獸出現。
蕭小小和衛炤兩個人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那鄒醒之連着兩日受到驚吓,魂魄早就不穩,恐怕是被那紅狐動了什麽手腳,瘋掉了吧。
但還是按照要求,原路返回。
走在中途,蕭小小不禁感概萬千:“當初的網絡暴力我也聽說過,堯夜簡直是被罵瘋了,明明她是那麽好的人,好像還捐贈修建了希望小學,粉絲也非常有素質,結果卻遭到了不公平的對待,那些黑她的人,到底有沒有心吶?”
“因果報應一直都存在,像是鄒醒之這樣的人,天道是不會庇護的,所以紅狐報複了他,并沒有受到天雷擊打,只是損失了修為。”衛炤就平靜的說道。
“那你說,其餘那些網絡暴力的參與者,他們會受到懲罰嗎?”蕭小小有些好奇。
“會,鄒醒之就是中介。”衛炤眯了下眼睛:“紅狐在他腦中放入了一縷神識,以後他就是人形的傀儡,一邊在驚恐中度日如年,一邊繼續尋找那些作惡的人。”
兩人到了之前的露營地後,陸陸續續就有其他的參演明星也返了回來,大家聚齊之後,節目組清單人數,發現少的只是鄒醒之一個人。
至于堯夜這個人,早就從衆人記憶中消失的幹幹淨淨,包括那些拍攝好的畫面裏。
而真實的情況是:之前确定的一名嘉賓崴了腳,所以前三期錄制的時候,就只有八名嘉賓,分組的時候,上一季的優勝者鄒醒之和姜生就被分成一組,哪裏又有堯夜的存在?
如今忽然有人失蹤,節目當然是不能繼續錄制了,将衆人送回賓館等待之後,直升機就開始四處搜尋鄒醒之的下落。
蕭小小在房間裏舒舒服服洗了個澡後,就開始尋思之前那紅狐所說的話,要知道,那狐貍所指的山林,可是著名的自然保護區,為了防止影響環境,節目組都沒有被允許進到林子裏面,只能在周邊拍攝。
近幾年來動物保護做的很好,那林子裏的野生動物數量大幅度增加,如果真要是都成了初級化形階段的精怪,那影響可就大了,萬一跑出來作惡,附近的村民全都遭殃。
而衛炤作為神獸,他的職責就是保衛一方的安寧,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大概率今晚會有行動。
對于這件事情,蕭小小其實是可以裝作不知道的,畢竟挺危險,但她這人偏偏又是個操心的命,總怕衛炤單獨去會遇到風險。
雖然他是神獸,但也沒覺醒多長時間,萬一初級化形的精怪太多,把他再給傷到了怎麽辦?而她畢竟是個人參精,會一點醫術,到時候還能治療一下什麽的。
這麽想着,蕭小小就打定了主意,雄赳赳氣昂昂出了門…跑去蹲在了衛炤的房間門口。
沒辦法啊,大佬如今估計正在修煉中,神力太強,她也不敢直接進去,又怕他提前跑了,只好就守在門外頭喽。
結果等衛炤發現外頭有人,打開門一看時,就發現她傻乎乎的等在那兒,正無聊的張嘴打哈欠呢。
“…衛,衛老師好。”強行把打到一半的哈欠咽下去,蕭小小就趕緊站起來,規規矩矩來了個立正。
“有事嗎?”男人的神情仍舊是不冷不熱。
她糾結了一下,還是如實說道:“晚上行動的時候帶上我好不好?我修為還可以,能幫上忙的。”
“擔心我?”男人挑挑眉,神情總算是好一些了。
到了晚間的時候,果然衛炤就叫她一起行動,本來那山林是很遠的,要是坐車去少說也要兩三個鐘頭,更別提翻山越嶺了。
蕭小小就做了萬全的準備,臨走的時候還灌了一碗醒神暖身的姜湯,結果進了衛炤的房間才發現,那寬大的客廳裏面并沒有人,一只通體火紅的極美麗的大鳥單腳站立,正冷冷地轉頭凝視着她。
“衛老師?”蕭小小吓了一跳,通過那濃厚的神力才勉強辨認出來,試探性的問道。
“上來。”大鳥用腦袋沖着後方示意了一下,聲線和衛炤相似,只是更深沉了幾分。
“讓我騎上去?”蕭小小就更懵了,戰戰兢兢爬上去,只覺得神獸的周身都是火熱的,背羽看起來那是十分的順滑,就像是上等綢緞似的。
等到實實在在坐在鳥背上,她又忍不住低低的驚呼了一聲,聲音裏還有些許的顫抖。
“怎麽了?”衛炤變成原形之後,聽力敏感了很多,還以為她第一次如此接近神獸,有點兒吓壞了,便立刻問道。
“啊,那個…”蕭小小就重新站起來了一點,有點兒不好意思:“能不能把溫度調低一點啊…燙屁股。”
朱雀的屬性本身就是火,更別提是本體的狀态了,雖然沒有冒火苗兒吧,但那簡直就像是個火爐一樣,比她家火坑的溫度還高,差點兒給她燙禿嚕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