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但見生情(二)
“好好好。”影九九一邊揉着腿,“下次別喝那麽猛,你自己的身子也不能可勁兒糟踐啊。”
“昨夜……”影十三微微皺眉,“我與大哥平時說話搭檔都不多,只是他一走,讓人覺得齊王府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我也憂心我自己罷了。”
昨夜觸景傷懷,一時想不開。
“小皇帝過河拆橋,已經開始耍手段對付扶他上位的叔父,我想王爺正值用人之際,大概也不會太早趕我走吧。”影十三笑笑。
“王爺為了避嫌已經退居洵州,交還兵權,皇帝還有什麽不滿的。”
“齊王府是個寶地。”影十三撚着小扇道,“當初二皇子給齊王府硬塞了個世子進來,就是為了在齊王百年以後,能把王府收入囊中,當今聖上也是一個心思。”
“……為何……不過是個府邸而已……王爺癖好衆人皆知,府裏連個女眷都沒有,還想怎樣。”
“他們想要的東西是一樣的。”影十三勾勾嘴角,笑道,“都想要影宮。”
“影宮在哪……”多年來因為三哥忌諱這話題,影九九再沒問過,今日他提起,影九九也就順着問問。
“就在你腳下。”
整個王府地下就是一座影宮,那時候地下的人在黑暗裏掙紮厮殺,上面的人悠哉安逸,下面的拼命想要爬上來,見了光,發現就是那麽回事,沒人愛的照樣沒人愛,他們的命仍然不是命,王爺的才是。
即便如此,仍然想爬出那地獄,為他一人效忠。
影宮是老齊王留給王爺的保命符,出身影宮無間煉獄之人,只效忠齊王這個爵位,守護着王府的歷代主人。
不論王府何在,主為何人,影衛皆為他而生,為他而死,以命相護,無情,無我,無欲,無妄,徒留一顆誓死相随的心髒。
而十三鬼衛是影宮中走出的極為特殊的一批影衛。在各自不同的強烈的執念支持之下,才能在無盡的血腥黑暗和痛苦中走出來,成為完全沒有喪失感情,思考迅速,而身體素質和戰力都異于常人的鬼衛。這種影衛可遇不可求,稀少而珍貴,自幼與王爺一同長大,如影随形十幾年,說是手下,也有親情。
影十三不再往下說了,有點後怕地揉了揉眉心,“雖說千錘百煉,只是那影宮我再不想進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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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了不提了。”影九九趕緊轉話頭,心裏有點在意,能支持三哥走出影宮的到底是什麽。
“你還好嗎。”這些小罰對影十三來說實在沒什麽,對九九就太殘酷了點,影十三撐着地蹲起來,給九九揉了揉膝蓋,軟和溫熱的手掌焐在膝頭,影九九忽然擡手捂住鼻子。
“你捂鼻子做什麽呢。”
“最、最近上火,可能會流血。”
正說着,遠處傳來一聲輕緩哨音,是從王府大堂方向傳來的。
“王爺召令,快走。”影十三朝九九伸了只手,把人拖起來,拖着他全身重量登上了刑堂的飛檐,往大堂飛奔而去。
王府大堂,除了離去的影初,十三鬼衛皆低頭單膝跪于堂下,靜靜等待着王爺命令。
齊王從內室出來,慢慢踱至堂中上座,擡手把兩枚青玉核桃擱在那書案上,啪嗒兩聲。
王爺素日裏滿面春風,今日這般架勢,任誰也知王爺這是心情不悅,還不知道等會要怎麽發落堂下這些影衛。
影十三心裏正惴惴,忽然聽見王爺開口:“都擡頭。”
算上影九九,十三個人齊齊擡頭。
“近日洵州不太平。”齊王緩緩道,“再遇圍攻,即刻脫身回府,不可硬扛。保全你們自己,不必顧及對方身份,殺便殺了。 ”
“是。”
若被他人得知,形勢嚴峻之時,王爺竟還顧得上安撫手下,恐怕也要勸誡王爺不要如此偏寵影衛。
齊王朝旁邊小婢女擺了擺手,婢女端着一盤銀寶、一沓銀票、一摞地契過來,放在影十三面前。
王爺眉頭微皺,“去找影初,本王名下莊園眼線衆多,讓他盯着。影初擅自離府,十惡不赦,傳話叫他自掌嘴二十,好好悔過。”
影十三驀然擡眼,怔了怔神,微微颔首道,“是。”
“還有你們。”王爺似乎真有些怒了,起身走到十幾個人面前,慢慢道,“王府的醫者都瞧不上眼了?治不得你們的傷麽,再有一人妄自菲薄,你們全都跟着他受罰。”
“……是……”
“都退下吧。”齊王疲憊地嘆了口氣,“影九九留下。”
衆人颔首告退,影十三挑眉看了眼有點驚訝的九九,端着那盤錢銀地契,悄悄退下了。
待到大堂裏只餘下齊王和影九九兩人,影九九頓時松了身子坐在地上,揉着雙腿膝頭,一邊問,“王爺,留我何事。”
齊王皺皺眉,“規矩點。”
“夠規矩了,在家可從沒人敢罰我跪。”影九九充耳不聞,繼續盤腿散漫地坐着,歪歪揚起半邊嘴角道,“王爺,您也有今天,昔日那般忠誠,費盡心思捧那小皇帝上位,現在後悔了沒?”
齊王冷哼一聲,“孔雀山莊公子奪嫡開始,你有幾分勝算。”
“這我可保不齊。”影九九一邊揉着膝蓋一邊道,“先讓他們鬥着,瞧瞧形勢。齊王府先得挺住,萬一哪天被那小皇帝抓了把柄,別倒了。”
齊王揉揉眉心,“出去,別讓本王常看見你。而且,九珑,你還差的遠,別太自負。”
“別氣壞了身子,我先走了。”影九九置若罔聞,搖搖晃晃起身,扶着膝蓋走了。
“叫……”齊王剛說一個字,影九九擺擺手,“啊,叫影七進來是不是?知道知道。”
齊王拂袖走了。
進了內室,影七已經在室中端正跪地等待。
“起來。”齊王揉着太陽穴坐進書房的雕花椅中,翻看着近幾日的書信,問道,“你也受了禁衛圍攻?”
“是。”影七如實點頭。
“那為什麽不說。”齊王一把将書信拍到桌面上,“非要影四一一禀報。”
影七被那一聲拍案的聲響震了震,又跪下去低頭道,“屬下不想讓王爺為屬下憂心。”
“你也知道我為你憂心。”齊王推開身後雕花椅,起身一把抓住影七的手臂,硬扯着把人提起來往方榻上狠狠一推,影七半點不敢掙紮反抗,順從地忍受着王爺的呵責懲罰。
“溫寂,你什麽時候才能不這麽拒人千裏之外,你哪怕像那小混蛋一樣頂嘴,我也滿足了。”
“……屬下知錯。”
書房寂靜,只聽一聲嘆息。
王府大堂外,影十三一手扶着九九,一手托着銀盤,悄聲問,“王爺與你說什麽?”
“問我最近夥食怎麽樣。”影九九面不改色。
“不說算了……”影十三也不是愛多問的人,便沒再提。
影五挎着他哥脖頸一路唠叨過來:“王爺今兒個怎麽了,雖然說得我是挺感動吧,但是耽誤我吃涼粉了唉,現在去人家都收攤了……哎九九!我才聽說,你去玉樓春搞事情了?哇居然都打到蘭幽臺了,厲害厲害,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影九九舔舔嘴唇,聳肩道,“本來沒什麽,就是遇見沈家那個小子跟我杠上了,還拽着不放管我三哥問孔什麽?孔瀾驕在哪,簡直不可理喻,他算什麽東西。”
“孔瀾驕是誰。”影五摸着下巴想半天,“聽着就不是什麽好鳥。”
正靠在一邊掀着一片衣角擦匕首刃的影八忽然擡眼,收了匕首,又靠了一會兒,忽然伸手攀着牆上磚縫,飛身翻上圍牆。
“老八幹啥去啊?”
影八瞥了影五一眼,懶得說話,跳出高牆直接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