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家貓
戀愛之後該怎麽同居?
思萊裹着一身熱氣走出浴室,在二樓轉了一圈,最後于側卧的陽臺上找到了周南俞。雖然有着自己的私心,但他還是給他準備了單獨的房間,一切家具都是新的,牆壁地板也沒有被顏料污染,窗簾和被單換上深藍,完全做出他印象中周南俞的風格。
周南俞在講電話,思萊在落地窗外看了一會兒他的背影,沒有過去打擾。在家脫下襯衫換上純色黑T,周南俞往夜色下一站還是分分鐘可以拍畫報,不愧是何時何地都在注意減脂塑形的藝人。思萊捏了捏自己的腰腹,想來上次去拳擊館光打架去了,又半個月沒有正兒八經運動,明天不能再當懶豬了,懶豬不配垂涎男朋友的美色。
可是他還沒有吃晚飯。思萊又困又餓,不懂自己怎麽老是混得這麽慘。他去廚房快速地拆了袋泡面,擠好醬料,然後癱倒在沙發上等水煮開。
這一等就睡着了。
淺眠裏沒有滿漢全席,沒有水壺尖銳的報警,只有廚具輕輕碰撞的聲音。等他快要墜入更深一層睡夢的時候,有人晃了晃他的肩,把他喚醒。
“思萊。”
“吃完再睡,要涼了。”
睜眼看到周南俞,思萊迷糊着就感到開心,更開心的是餐桌前香氣四溢,他的晚飯來了。菜心,番茄,培根,煎蛋,擺放整齊,形狀完美,思萊對着眼前這碗高級改良版的拉面愣了幾秒——這是他的泡面?
“看來我又遇到對手了。”思萊一邊吃一邊正大光明地欣賞周南俞的臉,“你喜歡吃什麽?我看看我會不會做。”
“都可以,我不挑食。”
“是嗎?挺多廚藝好的人對口味的要求都很高。”
“我不算廚藝好。”
“別謙虛啦,我記得楚笑飛說你還研究煲湯?”
周南俞看思萊吃得那麽開心,只覺得他是真的餓了,而他對自己的手藝好壞确實沒什麽太大感覺。
“沒有,我只是習慣照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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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萊的筷子一頓,立馬酸溜溜道,“嚯,都有誰這麽好運?”
周南俞的眼睛從平板上移開,無奈地回了兩個字:
“我媽。”
思萊沒有真的讓自己吃醋,反正周南俞未來總會這麽照顧別人,現在能多吃一份他親手做的夜宵都算賺了。
“對了,你不回家沒關系嗎?”
思萊随口問道,沒有深意的問題卻讓周南俞噤了聲。周南俞停頓了片刻,似乎在猶豫如何組織詞句,到最後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三個字:
“沒關系。”
而這個沒關系就不是真的沒關系了。
思萊哦了一聲。
他想他可能猜到周南俞的症結所在了。
“明天要工作嗎?”思萊輕快地轉移話題,“大明星,檔期怎麽約?”
“中午要聚餐。你想做什麽?”
“不知道……先等你回來。”
思萊一句話打兩個哈欠,周南俞看他眼皮都在打架還強撐着精神跟他說話,心裏軟塌塌地陷下去一塊。
類似的感受出現于早些時候上樓,他一眼就看見餐桌中央的花,新買的小巧花瓶玻璃透亮,單獨一枝玫瑰被剪短了一節,浸在水裏,紅得奪目又熟悉。
他随手放下的一朵花,思萊會想要漂洋過海把它帶回來養着。
“那我去睡覺了,明天我做早餐。”
思萊吃完面心滿意足地擦了擦嘴,把碗往水池裏一丢,然後轉回他面前,無比自然地靠近。嘴唇碰上嘴唇,一秒的觸碰,不帶任何情/欲,只有柔軟。
“晚安。”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已習慣了和別人一同生活,無論是性格不同的隊友,還是外出趕通告時的經紀人,助理……周南俞留在思萊的房子裏,幾乎省略了适應的過程。他回到那間寬敞的側卧,浴室和陽臺都有,類似他住過的無數個酒店房間,但仔細看,用心深淺不難辨別。
上一次沾床已經是二十四小時之前了,飛機上的休息不曾踏實,周南俞躺下之後很快入睡。在思萊的領域裏他總能找到“周南俞”和“周南”之間的平衡,他就去做那雙眼睛裏的人就可以了,除此之外沒有人設,沒有負擔,沒有任何舊夢讓他輾轉難眠。
沉睡如同懸浮于深海,光線很暗,沒有聲音,在威尼斯高燒不退的夜晚裏他總有要墜入這其中的幻覺,現在他隔着水紋看見浮動的昆蟲,也像他在演唱會現場裏看見的幽藍色熒光。光在漂游,時間卻是靜止的,他不随着光流動,三億平方公裏的海洋裏有無數人在做困獸之鬥,他只是其中最平凡的某某。
但在某時,突然有老虎伸出爪子勾住他的衣角,他一回頭,頂級貓科動物收斂了暴戾,金色的眼睛一眨,縮小成溫順的家貓,拿纏鬥換來的傷痕博他在意,再拿腦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他的時間開始走動了,但表盤只有三十格,指針走到了第四個數字。
晨光熹微,周南俞從深海中央醒來,後背一處皮膚被吐息吹得滾燙。他頓了幾秒,挪開身體回過頭,果然看見了一顆金色的腦袋,沒枕着枕頭,就喜歡靠着他的背,在意大利的最後一晚也是這樣。
思萊并不矮,但睡着的時候四肢蜷縮,鑽進被子裏只占挺小一塊兒。周南俞翻身過來面對着小蠶蛹,近距離去看夢中人額角淺淺的疤,看他耳骨和耳垂上的小洞,看他頸側細白皮膚上有一顆黑色的痣。
他從沒有這樣看過誰,從不是這種目光,從沒有如此安逸。
他合上眼還能繼續睡一會,一覺到天光大亮。
思萊拟定的同居方式是尊重彼此的獨立空間,然後他再偷偷地,一點一點地侵占。但他本來想過幾天再去搞突襲的,怎知他睡下了也像只小饞貓,老是惦記着隔壁的美味小魚幹,怎麽睡都不踏實,起夜過後迷瞪瞪地去了隔壁,輕手輕腳鑽進別人的被子裏,立刻一夜好眠。
醒來時已經九點多了,思萊睜開眼,一擡頭就與周南俞四目相對。日光把對方鋒利冷淡的眼睛捂熱,又開始蒸他的臉。他愣了幾秒,拉過被子把臉蒙住一半,膽大包天繼續往前蹭了一點。
周南俞過了好一會兒才作聲。
他順手捋了把他的頭發,低聲道:
“黑色長出來了。”
AB5上一次聚餐還是冬天的事了,他們在頤都舉辦了一次FM,工作結束後趁大家沒走,北河邀請他們去家裏吃了頓火鍋,公開介紹了他的男朋友齊辰。那個時候還沒有人知道齊辰是周南俞的親弟弟,包括周南俞自己也從未往這種可能性上猜想過分毫。
後來周南俞就很少和大家碰面了,連新專輯的錄制都是分開進行的,如有見面也是交代完事情匆匆就走。大家都知道他媽媽病情惡化,忙碌期也顧不上太多,一轉眼就到了夏巡,周南俞只參加了最後兩場安可,結束後直接飛去了意大利。
這回重新坐在一桌吃飯,周南俞完全C位待遇,他依舊話最少,但大家的視線都往他身上黏。除了楚笑飛的戲谑和北河的探尋,顧輝和李其安知道的最少擔憂最多,确認他媽媽的狀況轉好後,又把這半年有他沒他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順了一遍。
周南俞一一回答完又覺得有些愧疚。
作為隊長他已經很久沒關心過他們所關心的了。
待宋以翔風風火火地殺進包廂,閑聊才結束。都說眯眯眼都是怪物,這位業界金牌經紀人也不例外,他心不狠手不辣,只不過頭腦清醒,眼光毒加上運氣好。AB5是他帶的第三個大熱組合,按照他的指揮走再火個三五年不是問題,但偏偏……
男人推了推眼鏡,目光依次掃過過北河,楚笑飛,最後落在周南俞得臉上,不由地長嘆一口氣。
北河鬧過戀愛的事之後再也不敢頂撞宋以翔了,周南俞心裏有鬼不會主動開口,所以不怕死的楚笑飛又是先點火的那一個:
“唉你怎麽一進門就嘆氣啊,怎麽着了,師弟團出不了逼借不到點子又拉你當墊背的了?”
“……”
北河,顧輝和李其安同時縮了縮脖子。
宋以翔深吸了一口氣,然後一巴掌拍在他背上。
“你又知道了!!”
“當初接你們的時候我一聽有倆公子哥兒來娛樂圈玩票就覺得不好搞,果然嗎不是!!”
“你看看你!放個假放得心都野了吧!!坐沒坐相,我叫你再駝背!” 又是啪一聲,“還問我為什麽嘆氣,事情那麽多你們還在玩兒!”
楚笑飛坐直了委屈,“我不是陪南哥散心嗎……”
“他有理由散心,你散什麽心啊!?”
“好了,翔叔。”周南俞攔下發愁的老夫親,溫聲道,“是我的問題,不怪他。”
李其安趕緊把湯給人盛滿,同時顧輝給北河使了個眼色。
北河清了清嗓子,開始撒嬌:
“翔叔,不生氣了,先吃飯好不好?工作的事邊吃邊說吧?”
宋以翔喝了一大口湯,放下碗就從他開始,“下個月那個電影你接嗎?校園片男三,劇本就那樣,不過這種配角演得出彩的話正面效益會很高。”
北河眨巴眨巴眼睛,“你都這樣說了,我有的選嗎?”
“哼,你知道就好。”
宋以翔又轉向楚笑飛和周南俞,“MAY PARK的走秀誰去?嚯,不愧是大牌,架子還不小,點名你倆,名額卻只有一個。有興趣嗎?”
“南哥去!”
“笑飛去吧。”
“……”
“……”
“……後天你倆都去拍照!看看風格誰更适合吧。”
“哦。”
“嗯。”
宋以翔的目光在周南俞臉上停留了幾秒,又移向下一人。
“其安,你的solo曲目寫完了嗎?”
“顧輝,腰傷有沒有再犯?”
……
宋以翔沒真的生氣,他只是偶爾暴躁,收一收他們的懶散給點警示和壓力,大家都知道。挨個盤點完了之後又開始閑聊,一頓飯吃到兩點半,也算盡興。
見沒人再動筷子,周南俞默默出來買單,低着頭不回應大廳裏若有似無的視線。而等他刷完卡簽好字,不知道什麽時候跟上來的宋以翔拍了拍他的肩。
“走,陪我抽根煙去。”
巍城全城室內禁煙,兩人下樓轉了半天才找到一塊人少的空地。周南俞知道他有話要說,卻沒料到是這樣一句。
“他們中有人跟我談了單飛的事情。”宋以翔吐了口煙,平靜道,“其實我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我不驚訝,你也不驚訝吧。”
周南俞嗯了一聲。
“你們啊,不是走偶像男團的料子,只不過湊在一起剛好火了。其安和顧輝都适合走實力路線,長期營業賣人設會疲軟,反而你和笑飛的條件最适合,但你倆的野心都不在這上面。笑飛喜歡被矚目被認可,換個地方他依舊可以,他做這個就跟玩一樣……你呢,你我就不說了,你自己心裏有數。”
“北河……北河的野心也不是名利和成績,他最想得到的東西他現在已經得到了吧。他跟我攤牌齊辰那會兒我老感覺他下一句話就是:我不幹了。虧他忍到現在,小兔崽子還有點責任心。”
周南俞沉默,宋以翔眯着眼睛打量他,“你怎麽看?”
“所以下半年的工作會這麽分散。”周南俞簡明扼要,“你是已經在給我們每個人做單獨規劃了嗎?”
“不然呢。”宋以翔輕嘆,“你想想吧,後天的拍攝記得去。”
“知道了。”
兩人往回走,周南俞一路無言。
他只在進電梯的時候輕聲問了句,“他們誰跟你提的?”
宋以翔沒回答。
“唉,誰提的都一樣啊。”
宋以翔晚上還有別的飯局,跟孩子們多囑咐了幾句就走了。五人下到停車場,周南俞也不再和其他人一個方向。楚笑飛沒多嘴,李其安和顧輝只當他要回家沒多問,倒是北河反應過來,往回跑了兩步,叫住他。
“隊長。”
他已經很久沒叫過他的名字了,發生了那些事之後兩人自然拉遠了距離。有一段時間周南俞聽見這聲隊長都會心裏發緊,但現在他們平和地對視,他竟也沒有什麽感覺了。
有些遺憾就只能是遺憾。
“你什麽時候回家?楊阿姨都一個月沒見到你了。”
“齊辰呢?”
“他在照顧阿姨,但是他還要顧及齊美,不可能每天都去。你總不能……”
“我會回的,下個月吧。”
少年的眼中閃過不忍,但是關乎齊辰,關乎那個給予他很多關照的夫人,他見不得他逃避。
“你為什麽寧願随便住在外面都不肯回家呢,你回宿舍也好啊?”
周南俞停住了腳步。
他也沒有想過這個事實會被他如此坦然地說出來:
“沒有随便住在外面。”
“我跟現在在交往的人住在一起。”
下午三點,天開始下雨。
明明上午天還那麽晴,現在烏雲說來就來了,思萊關上陽臺的窗,望着濕漉漉的路面,在想周南俞有沒有帶傘。
他看了看玻璃裏的自己,又百無聊賴地劃了一會兒手機,劃着劃着聽到樓下的引擎聲,再一看,周南俞正好回來了。
他找了把傘跑下樓,慢了半拍,周南俞已經到玄關了,一擡眼看見他,目光便再沒有移開。
“啊……家裏正好有沒用完的染發膏。”思萊有些不好意思地撥了撥頭發,“怎麽樣,好看嗎?”
周南俞還真沒想過這個畫面。
淺金色的頭發很适合思萊,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如此,所以即使知道他原本的發色是黑的,周南俞也沒有刻意在想象裏替換。可等眼前的人将頭發染回黑,兩種血統才真正重回平衡。黑色發絲少了份輕佻和張揚,多了些內斂和溫軟,襯得思萊皮膚如同白瓷。而他的五官立體,深邃不減,眉眼間坦蕩大方。
淺瞳亮着光,只凝視他一人。
周南俞沒有立刻回答。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也是在玄關這裏,思萊從他背後抱住他,疲倦地說困。而他站着給他抱了一會兒,他就又活蹦亂跳地引着他上樓去了,仿佛被短暫地充了電,一離開他就又癱在沙發上睡着。
感到累的時候抱一下就會被治愈嗎?
這麽想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去尋找答案。周南俞前傾了一些,張開手臂攬住他,雨水消融在兩個人的衣料之間。
“好看。”
他輕緩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