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驅逐
龍吟沖天而起, 巨大的雙翼卷起漫天煙塵,聆淵化出原身,全身上下沐浴金色的靈光自煙塵中現身。矯健雄勁的龍身盤旋空中, 渾身赤金龍鱗燦燦生晖,背上巨大的羽翼鋪展開來,幾乎遮住整片天空,它的雙眼中閃動着冰冷刺骨的寒光,居高臨下地盯着談司雨。
“可笑!什麽帝王之道當不懼犧牲, 有所犧牲無非是因為力量不夠強大。”魔獸霸道的靈力威壓散溢而出,傾刻間化作無形的囚籠籠罩在天地。宮殿山下數萬鲛兵從未見過城主的獸形, 當即恐懼慌亂得四處奔逃, 丢盔棄甲潰不成軍, 然而沒來得及逃出幾步就被聆淵一揮巨爪狠狠掀翻在地。
巨龍咆哮一聲, 高亢的龍吟瞬間将山下數以萬計的鲛兵震出結界,轉瞬之間, 天地囚籠裏只剩逃無可逃、猶如絕望困獸的談司雨。
聆淵咧嘴一笑, 鋒銳的獠牙在月色下閃動着幽光:“想拿我的東西,你還不配!”
談司雨眉心緊蹙, 神情凝重,他萬萬沒料到君聆淵被封了靈力卻還能沖破法陣幻化原身——和現出原身的應龍交手, 他毫無勝算,甚至連生還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情急之下,談司雨逃跑無門,只能咬牙飛身上前, 孤注一擲般襲向聆淵!然而還未等他靠近, 巨龍仰天咆哮, 催天裂地的強橫力量席卷而來, 把他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鋒利沉重的龍爪迎面拍下,生滿獠牙的巨口噴出驚天烈焰,火浪焰潮瞬間就把談司雨吞沒。
“啊——”談司雨渾身是火,口中發出聲聲尖喝,蜷縮身軀在應龍烈焰中哀嚎翻滾。
巨龍長吟貫天,龍尾橫掃而過,把談司雨被烈焰包裹着的身軀高高抛起又重重摔下。只聽轟隆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談司雨的身體狠狠落在地上。
“你算什麽東西,也配觊觎我的東西?”化身巨龍的聆淵居高臨下俯視毫無還手之力的談司雨,利爪閃着森然寒芒,目中兇光畢現,“為你的愚蠢和無能付出代價吧。”
龍嘯之聲剛落,只見它雙目湧起深重的殺意,鋒利的龍爪攜着毀天滅地的力量劈落下來,要看就要落在談司雨身上!
談司雨身沐熾烈龍焰,痛不欲生,滿是血絲的雙眼猝然睜大,瞳孔中映照着近在咫尺的龍爪!
攜怒而來的應龍利爪一但落在身上,怕是能瞬間碾碎他的筋骨和血肉。
他談司雨一生汲汲營營、機關算盡,當真就要命盡于此了嗎、命喪于君聆淵之手了嗎?
不……還沒有結束,他還為自己安排了退路!
“铿!”地一聲響,銀藍靈光忽生,頓時化為一道光強擋在談司雨面前。
聆淵淬了毒似地冷眸微微眯了起來,吼嘯一聲,沾滿怒意的龍吟猶如滾滾驚雷響徹天際:
“梅疏影,屢次三番悖逆我,你當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王上!”梅疏影身穿一身廣袖黑裙,發間不配釵環,唯有鬓邊別着一朵蒼白的海石花,俨然一副為霜靖河守孝模樣。她牽着裙擺緩緩下拜,聲音比她的面容還要刻板蒼白:
“國師殺不得。”
巨龍的眼皮一翻,仿佛無聲地冷笑了一下,巨爪一掀,毫不留情地拂開梅疏影嬌弱纖瘦的身軀,滿是恨意的目光幾乎化為利劍,直直刺向在烈火中苦苦掙紮的談司雨,“亂臣賊子,包藏禍心,其罪當誅!”
“王上不可啊!”梅疏影從地面上爬起,踉跄着爬了過來,跪倒在巨龍身前:“談氏一脈乃是鲛族之首,又是随王上和太後娘娘開國立城的肱骨之臣,輕易殺了怕是會寒了城中鲛族之心。王上,您出身九幽王族,城中鲛族雖尊您為王,可對您的态度卻頗為複雜,若非談氏一脈從中斡旋,您這城主之位未必能如今日一般穩如磐石!念在談氏過往之功績,還請您網開一面,饒國師不死!”
王位嗎?聆淵阖了阖雙目,心中卻冷笑一聲,想:和瀾澈相比,王位算什麽,王城政權穩固又算什麽?
這些東西他本就不屑一顧,他恨談司雨,必定要置他于死地僅僅是因為他在實現自己野心的過程中竟算計了他,讓他親手傷了自己摯愛之人……
不可原諒!
聆淵根本不理會梅疏影的哀求,怒吼一聲,殺招畢現,直擊談司雨而去!
“王上請三思啊!”梅疏影尖叫一聲,大喊道:“您忘記了嗎?百年之前,太後難得神志清明,以鲛珠修補地脈之力,談相和國師二人輔之。功成之後,太後娘娘曾言談氏一族于應龍王城、于鲛族皆有大功,當以國禮相待,若非有賣國滅族之大錯,萬不可打殺折辱!王上,國師雖然有罪,但太後娘娘仙駕在天之靈必不希望看到國師大人命喪王上之手!”
應龍猙獰威猛的龍顏看不出情緒的變化,可他巨大的獸瞳微眯,片刻之後一揮龍爪熄滅談司雨身上的龍焰,洪鐘般的聲音響徹天地:
“梅疏影,你對母親果然存有至誠至孝之心,母親百年前的一句話都能記得如此清晰,本王自愧不如啊。”
聆淵的聲音雖然洪亮,卻平靜無波,讓人無法窺探王者心思。
可梅疏影卻好似聽明白了聆淵話中含義,臉色平靜地伏身叩首道:“疏影惶恐,太後娘娘對疏影而言有再造之恩,疏影自當将娘娘的每一句教誨都謹記于心。”
“很好。”巨龍輕點獸首,随即“嘭”地一聲響,鋪天蓋地的煙塵再度卷起,須臾,聆淵重新化為人形從煙霧中走出,“念在你對母妃一片孝心,待母妃入葬後,便由你為母妃守陵,無召不得出。”
鎮守王太後陵墓常伴其側對梅疏影來說并非懲罰倒像是恩典,她仿佛早就料到聆淵會做如此決定,莞爾一笑,伏首謝恩領命。
處理完梅疏影,聆淵緩緩轉身,冷冷的目光落在談司雨被龍焰焚身、早已被燒得一團漆黑的身軀之上,阖目沉思片刻,終于下定決心,一字一頓道:
“談司雨及談氏一脈,居心叵測,通敵賣國,其罪當誅!然,念及過往之功績,不忍盡殺絕,故拔除談司雨、談千秋及談氏一脈所有官銜,驅出魔域,永世不得回。朝中官員、将領,若有于心不忍、心存不滿、為談氏一脈叫屈者,可自行随之離去。至于談司雨——”
聆淵走上前來,無聲俯視談司雨被龍焰焚毀的身軀和面容沒有說話,而是身手淩空一握,無形氣勁自他掌心滲出,直接作用于談司雨身上。
“啊!”談司雨佝偻着的身形驟然緊緊蜷縮在一起,口中發出尖利的叫聲。
梅疏影本以為聆淵處置了她,就不會為難談司雨,早就放松了心神,誰知聆淵忽然發難,她根本來不及阻止,驚駭地睜大雙眼看着談司雨在地面上翻滾抽搐。
只聽“咯吱咯吱”的聲音自談司雨體內傳來,仿佛什麽堅硬的東西被一雙看不見的大手握在掌心,再又狠狠折斷。
聆淵收勢,緩緩在蜷着身體大口大口喘息着的談司雨面前蹲下,眸中帶着報複過後的強烈快意:
“談國師,被人一寸一寸折斷骨頭,再一寸一寸碾碎仙骨的滋味不好受吧。”他的聲音低而殘酷,“當本王得知被你的詭計所欺騙,誤會瀾澈、強逼他剜心時,比你此刻難受千倍萬倍。”
渾身焦黑不成人形的談司雨仰起頭來,大口大口鮮血夾雜着血塊和碎肉從他口中湧出,噴濺一地。
“放心,你不會死的。”聆淵語氣平靜神情和緩地說着世間最酷烈殘忍的話:“小時候,九幽城裏的大魔看不起我,他們的孩子也經常欺淩我。後來瀾澈說,如果有人讓我痛苦,我必須百倍千倍回敬他們……”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的眸中仿佛浮上一層霧氣,他的神情猶如深陷夢境之中,漸漸變得迷離恍惚起來。
“瀾澈,我聽你的話。”他說,随後徒手一劈,破開空間裂縫,單手拎起談司雨焦黑殘破的身軀往裂縫中一扔,柔聲低語道:“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欺負我的人,我不會讓他們好過……讓你難受的人,我更會讓他們付出千倍萬倍的代價……”
談司雨的身體被空間裂縫吞噬的瞬間,聆淵看見他艱難地仰起頭來,被應龍烈焰灼毀的面容上露出深可見骨的恨意。
那張滿是怨恨和不甘的跨越百年時光,終于在百年後的凡間再次與他面對面相視。
……
“了不起。”身在凡間無名沙海中的聆淵很輕地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朝談司雨走了過去,“仙骨盡斷,靈脈被毀,你竟還有本事算計我,不愧是王城的國師。所以,你今日布局引我前來,是為了報我當年對你斷骨廢脈之仇?”
談司雨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冷笑,繼而伸手掀開身上的黑衣扔在一邊,露出掩在衣料之下殘缺不全的破敗面容。
應龍烈焰所造成的傷害不可逆轉,曾經姿容如玉、威儀秀異的王城國師,如今竟以一副殘破扭曲的面容現世。
聆淵毫無防備之下直面這張厲鬼般的容顏,亦是悚然一驚,過了許久才發現這張面容乃至談司雨整副身軀之上,黑紫濁氣陣陣升起,将他整個人包裹其中,密密麻麻的魔息鬼火猶如數不清的鬼眼在他身上漸次閃滅。
聆淵先是一怔,很快就認出了這道熟悉的濁氣。
“心魔之氣!”他下意識後退,擋在陣中意識全無的瀾澈身前,蹙眉斥道:“談司雨,你身為瀛洲鲛族,堂堂仙靈後裔,竟與心魔結契,以血肉之軀飼魔……你竟堕落至此!”
“錯了。”談司雨不疾不徐道:“第一,臣并非堕落,王上還未領教臣如今能為,不知臣之力量較之百年前強大無數倍,如此好事怎能是堕落?”
“第二……”談司雨染上魔氣的瞳仁朝聆淵身後的瀾澈身上一瞥,眼中惡意如刀:“若非王上當日賜臣斷骨廢脈之刑,臣如何會變成這副模樣?如何會與心魔合而為一,得到如今一身不凡的能為?所以臣今日來并非是為了報仇,而是來答謝王上啊。”
說着,談司雨面上露出詭異笑意,随手捧起一團純澈清靈的魂光。
“王上,臣為你準備了一份厚禮,還望王上喜歡……”
聆淵的臉色在看到那團靈光的時候倏然一變,瞳孔極速收縮,眸中兇光駭人——他認出了,談司雨手中之物,正是瀾澈被剝離身軀的脆弱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