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帶球跑沒跑成
話雖如此說, 可聆淵根本沒有給瀾澈太多的考慮時間。很快,強大駭人的壓迫感伴随着聆淵低沉得難辨情緒的聲音由遠及近向他逼來:
“如果你實在不願意出來,就別怪我使用一些你不願意看到的手段了。”
他的聲音經由強大的術法力量加持, 穿透南郊四周密密麻麻的蒼天巨木落入瀾澈耳中,帶來的是一陣順着脊髓直沖上腦頂的寒意。
不知何處生出的不安情緒從瀾澈心底竄出,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聆淵,他是一個說到做到并且很難改變想法的人,很可能真的會在這裏做出一些他難以接受的事情。
瀾澈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他有些懊惱之前在霜靖河那裏耽誤了太多時間,以至于不得不借助體內聆淵血脈的靈力一路奔逃至此, 結果還是被聆淵追了上來。
他如今實在沒有多餘的心裏去細想聆淵的話。瀾澈略微動了動身向劍藏鋒靠了過去, 低語道:“我有辦法在此地再開一個空間陣法, 你想辦法幫我拖住君聆淵, 千萬別讓他過來。”
其實如果想要弄清楚當年瀛洲覆滅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留在應龍城更為合适, 霜靖河和談氏一族都在城裏, 如果他留下來,總有機會找到一些線索——前提是他能在王城裏自由行走, 而不是被聆淵抓回去關在禁宮不見天日。
劍藏鋒看着瀾澈的眼神憐憫得仿佛看見一個白日做夢的癡人,不得不給他當頭潑下一盆涼水:“你做不到的, 君聆淵已在此地設下靈力結界,在這個結界範圍內,除了與他本人血脈同源之人可以釋出靈力,其他任何人的靈力都會失效, 根本沒有任何施展法術的可能。”
“旁人當然不行, 但是我可以。”瀾澈沒有時間和心思和劍藏鋒解釋, 雙手飛快結出法陣, 耀眼的赤金靈光閃電般釋出,在聆淵留下的術法結界裏發出嗡嗡作響的共鳴聲。
劍藏鋒的瞳孔倏然緊縮:“這是你的靈力?怎麽可能——”
與此同時,聆淵冰冷得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已不知不覺逼近。
瀾澈急急結陣,勉勵維持早已被逼上極限的身軀不倒,同時心中充滿了疑惑:南郊的樹林原始而廣袤,巨樹成蔭遮天蔽日,羊腸小道蜿蜒曲折。若非是對這裏的地勢十分熟悉之人,萬萬不可能如此迅速地在此地找到目标行蹤,就連瀾澈也是在劍藏鋒的引路才能安然來到樹林深處。可是君聆淵一路行來仿佛從未繞過彎、走岔路……
胸腔裏的那個小生命發出歡喜而雀躍的震動,那是察覺到他父親的氣息在靠近時依本能而生出的親近之意。這本該令人感到溫馨的現象卻讓瀾澈如臨大敵——聆淵已經近在咫尺。
可是他怎麽可能如此精準而快速地避開各種岔路,以最快的速度追來呢?
聆淵沒有讓他疑惑太久,他的聲音忽然停在了不遠處,用一種如同獵人看着掉入陷阱中的獵物的森冷語氣道:
“瀾澈,我給過你機會,可你到現在也不願前進哪怕一步。我就真的讓你如此厭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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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考慮你的感受了。我雖然舍不得對你下手,可是對旁人我卻不會心慈手軟——”
從一開始就直追南郊而來、一路追來從未在岔路上浪費過時間、攜怒而來時的警告……各種各樣的雜亂思緒瞬間在瀾澈腦子裏連成一條線,一個可怕的想法如閃電般在他腦子裏閃現:
應龍之血一旦入體,主人可以實時感受到宿主的所在之地,輕而易舉就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宿主——聆淵定是動用了龍血的力量!可他體內的龍血早就被聆淵自己化消了,加上聆淵方才說不會對其他人心慈手軟,那麽身中龍血的人會不會是——
霎那間瀾澈猶如霜雪淋身,涼意自肺腑而起直竄心頭,還沒等他轉過頭去,身邊已傳來劍藏鋒因吃痛而傳來的怒吼聲!
高大俊偉身形魁梧的将軍驟然發出一聲尖銳的痛苦叫喊聲,手中長劍被他狠狠紮入地心,以手撐着劍,艱難地維持身體不要倒下。
瀾澈幾乎立刻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龍血能夠恣意控制宿主的肉身和腦識,主人更是能夠随心所欲讓宿主生不如死。君聆淵竟給劍藏鋒用了應龍之血!
他終于忍不住,不顧自己還在結陣,放聲怒斥:
“君聆淵,你怎麽敢!”
“哈,這種手段雖然肮髒低劣,但你不得不承認十分有用。而且劍藏鋒從前乃是君宸玄的心腹,你當真以為我會蠢到會什麽也不做就把他放在身邊重用?”
“他是為你鎮守邊境的大将,你如此作為不怕寒了城中其他将士之心?”
“他們不會知道。”聆淵的聲音無情得可怕:“瀾澈,你乖乖與我回去我便放過他,否則我有千萬種方法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混賬!”瀾澈的怒罵聲徹底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地。話音剛落,聆淵修長俊挺的身形就從一棵巨樹後現出。他沒有帶随從和追兵,獨自一人現身,如霜似雪的冰冷目光落在正在結印的瀾澈身上,臉色忽然一變,冷聲問道:“瀾澈,你何來的靈力?”
瀾澈的靈脈早在百年前九幽大亂時就損毀了,百年間又不曾得到過瀛洲地脈的療愈,根本不可能再存半分靈力。可是眼下瀾澈竟在他親自投下的結界中試圖結陣,這根本就是絕無可能之事!何況鲛人屬水脈,靈力按理說應是湛藍色,可此時瀾澈周身散溢而出而出的靈流分明和他一模一樣,是赤金之色!
聆淵腦中空白一瞬,一陣莫名的惱怒和委屈叫嚣着直沖心頭,他再也忍不住,咬着牙一字一句憤恨道:
“瀾澈,原來你這段時間是故作溫柔和順、假意承歡,真正的目的卻是從我身上得到靈力,助你今日脫身嗎?”
魔族中也存在着和尋常凡修、仙修類似的采補陰陽之術。聆淵見瀾澈的靈力與自己屬性相似,又可以在自己的結界中使用自如,便下意識認為是對方将他當作爐鼎,吸取了靈力,登時勃然大怒,臉色陰沉猶如厲鬼!
瀾澈陣法将成,緊要關頭聽見聆淵口不擇言的怒吼,差點把持不住被靈力反噬,所幸他沒有和聆淵一樣被氣得失了智,強行壓下心頭翻湧的氣血,清斥一聲,赤金靈光在斑駁樹影間縱橫交錯,閃閃生光。
空間法陣已成!
“原來我在你心中竟是這樣一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惜出賣身體的人嗎?”
趁聆淵愣神之際,瀾澈當機立斷扯過被龍血之力所制、渾身虛軟動彈不得的劍藏鋒,二話不說就把對方推進陣中,還不忘大喊:
“回九幽城,宸玄定有辦法化消你身上的龍血之力!”
聆淵萬萬沒有料到本應沒有半點靈力的瀾澈竟真能結成空間法陣,瞬間愣在了原地,待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劍藏鋒早已被陣法送出。
“豈有此理!”聆淵大怒,長腿一邁沖上前去就想抓住聆淵的胳膊。
然而瀾澈距離陣法比他近得多,身形也更加敏捷迅速,聆淵撲過來的瞬間他已身形一閃跨入陣中!
瀾澈的法術能為一向出類拔萃,所結陣法的威能也比旁人更加強大,幾乎就在瀾澈進入陣心時陣法就開始生效,可是與此同時,聆淵鐵鉗般冷酷有力的五指也已扣住他的手腕,鐵鎖鐐铐似地緊緊禁锢着他。
不好,他追上來了!
瀾澈心中一驚,還未來得及驚慌,一陣忽如其來的鑽心疼痛疏然剜進雙眼!
軀體撕裂般毀天滅地的劇痛從他的雙眼處迸裂開來,幾乎瞬間淹沒了他所有的感官!瀾澈瞬間被這股劇痛折磨得心神俱裂,眼前陣陣暈眩,渾身氣力都被奪走,好不容易凝聚而成的靈力驟然潰散,赤金色的空間法陣失去靈力的支撐,像散于風中的沙,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一旦跨入空間法陣,便被血契認定為“成功離開王城”,瀾澈萬萬沒有想到血契竟在這個時候猝然生效,身體的本能讓他瞬間爆發出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力,瞬間從聆淵的禁锢中脫出手來,他下意識想要撫上自己疼得近乎炸裂的頭顱。
原來雙目受傷,會是如此痛不欲生嗎?
當時為了救他而受傷的聆淵也是如此痛苦嗎?
瀾澈的腦中一片混亂,眼底如同被千刀萬剮般的疼痛将他所有的理智連根拔起,還來不及擡起的雙手被另外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量緊緊絞住反扣到身前。
聆淵冷峻嚴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小騙子,收起你拙劣的花招吧,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溟煌動用了九幽城的秘術,奪走他目珠的同時仁慈地給他留下了一雙再也不能視物的空洞的眼眸,保全了他完整的面容。但是剜目奪珠帶來的劇痛卻分毫不減。被剝奪雙眼的痛苦來得快,去得卻慢,在經過最初洶湧的劇痛後,絲絲縷縷尖刀剔肉般難忍的銳痛卻久久沒有退去。
瀾澈蜷縮着身子,細碎的哀鳴不斷從口中洩出,面容蒼白至極。可是聆淵完全沒有察覺他的異樣,猶自死死按住他不斷掙紮扭動的身體,“你就這麽厭惡我嗎?甚至不願意睜開眼睛看看我?”
一片黑暗中,聆淵略顯冰涼的指尖落在瀾澈臉頰,一寸一寸向上攀去,最後落在他疼痛難忍的雙眼上。”
聆淵的聲音低而殘酷,過往所有的溫柔缱绻仿佛都已盡數消失無蹤:“你再厭惡我,今日也必須和我回去行大婚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