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不是好東西
一道青藍色的傳信法陣霍然升起, 談司雨的身影虛浮在陣中。
“阿澈,沒有想到我能看見你如此氣急敗壞的模樣。你的氣色比昨日看起來憔悴許多,誰惹你不開心了嗎?”
瀾澈的神情陰沉至極, 冷冷一擡眉,道:“談司雨,你做了什麽事你我心知肚明,不用再裝了。我叫你來只為問你一件事,宸玄啓動逆轉大陣, 這事和你有什麽關系?”
談司雨呵呵笑了起來:“高高在上的九幽王能和我有什麽關系?瀾澈,我費盡心機打開空間通道, 好心助你逃走, 你不感激我也就罷了反而對我疾言厲色。怎麽, 那些魔物傷了君聆淵, 你心疼了?”
談司雨不以為意的态度惹怒了瀾澈,悄然而生的憎惡像毒蛇一樣緩緩在他的胸腔中擡起頭, 發出低沉的嘶吼聲。
異化魔物通過殿中池水來襲, 聆淵自始至終都相信是君宸玄所為,可是瀾澈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件事的禍首乃是王城國師談司雨!非但如此, 他不僅能打開空間通道,還能操控異變魔族, 宸玄開啓逆轉大陣之事說不定也是受他蠱惑。
昨日,聆淵出門後,殿中池水就已出現了些許異常。瀾澈起身查看,冷不防看見談司雨飄忽模糊的虛影自池中緩緩而起, 鬼魅一樣悄無聲息出現在宮殿之中。
瀾澈眉稍微動, 眸光意味不明:“此地處處都是聆淵親自設下的禁咒, 談司雨, 你之能為當真令我刮目相看。深夜至此,有何目的?”
談司雨幽暗的眸子慢悠悠轉動,氣定神閑反問道:“阿澈,你我同為瀛洲之人,自幼相識,我對你并無惡意,為何每次相見你都對我抱有莫名的敵意和猜忌?”
瀾澈睨了他一眼,漠然道:“瀛洲淪陷之事,談氏一脈态度暧昧不明,我敬而遠之罷了。而今你為應龍王城國師,王城之主又與我有血海大仇,你我也不必再提昔年情分。”
談司雨微微眯起眼,語氣暧昧不明:“身為瀛洲皇子的你尚能委身君聆淵,我假意效忠王城以謀大事又有何不可?”
“你深夜至此,就是為了說這些?”瀾澈閉了閉眼,像是厭煩至極,“你走吧,你想做什麽與我無關,我的事情不需你過問。君聆淵對此地看管極嚴,若被他發現了,你恐怕再沒有謀劃大事的機會了。”
談司雨身影一僵,眸中隐隐閃過殘酷冷厲的光:“瀾澈,你是在威脅我嗎?”
“我犯不着威脅你,我只是覺得麻煩,不想與你有過多牽扯。”
“好好好!”陣法中談司雨的虛影直勾勾盯着瀾澈看了片刻,自嘲地一笑:“呵,當真是我自作多情。昨日得知梅疏發現你是刺殺霜靖河的兇手,我擔心你的安危,這才想方設法來此一探,沒想到你竟是這般态度。”
“我不需要。”話已說盡,瀾澈轉身就走,可還沒等他走出兩步,就聽身後傳來談司雨低沉喑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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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必掩飾,你明明就很需要。”
談司雨收起了眼中虛假的笑意,在他身後冷聲道:“你迫切地想離開這裏,甚至只能依靠那個沒用的梅疏影。瀾澈,你為何不來找我?你知道嗎,只要你需要,我也能幫你的。”
瀾澈身形一頓,空氣像被凝結了一樣冷寂。
談司雨離不開池中的陣法,聲音卻毫無遮攔地竄入瀾澈耳中:“以你一人之力是永遠也擺脫不了君聆淵的,你自己也明白,所以你選擇向梅疏影妥協。可是梅疏影雖為公主,卻有名無權,修為平平,她真的能助你脫身嗎?即便她真有那個本事,你又真的甘心放棄殺死霜靖河嗎?”
“阿澈,”談司雨的聲音中夾雜着所有似無的蠱惑意味,一點一點刺向瀾澈的脊背,“既然你一定要向一個人妥協,選擇梅疏影不如選擇我。我不但可以給你想要的自由,我還能助你殺死霜靖河。我可以通過流霞泉打開空間通道,引外敵進入,只要你配合我,勸說君聆淵讓流霞泉貫通整座王城,我就能——”
“是真的嗎?”瀾澈背對着他,輕聲笑了,雙肩微動,隐隐一副心動模樣。
談司雨大喜,趁熱打鐵道:“自然是真,你也知道我也想要霜靖河的命,我不會騙你。你如果想要親手殺死她,我也可以讓你親自動手……”
“可是,報仇這種事,”瀾澈始終沒有回過頭來,反而繼續向着與他相反的方向走遠:“還是不勞國師大人費心了,畢竟你在我眼裏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若妄動,我必将此事告知君聆淵。”
……
瀾澈從前日的回憶中回過神來,冷冷望着談司雨,話音如同刺骨冰錐:“我昨日說得很明白,若你輕舉妄動,我必定會向君聆淵告發你!”
“你是說了,”談司雨不疾不徐,漫不經心道:“可是我根本無所謂啊。”
“你——”瀾澈怒得紅了眼眶,目光像是淬了毒,直直看向談司雨,一字一句咬着牙道:“同為瀛洲鲛族,你難道不知流霞泉何等純澈聖潔,竟用它來行如此血腥下作之事!”
談司雨不以為意:“再怎樣珍貴不也只是一汪泉水?為成大事,任何事物都可以犧牲利用,何況是區區一池流霞水?阿澈,我昨日思量許久,想着你不願意與我合作,大概是不相信我有打開空間陣法的能為,因此我才出此計策,利用你殿中池水啓陣,也讓你看一看我的誠意。你放心,我在暗處守着,若那些魔物妄想傷害你,我定會出手阻止。只是我沒想到君聆淵會來得如此迅速,還不顧自身安危替你擋招,如今他受傷失明,對我來說倒是一個極好的消息。”
“荒唐!瀛洲仙島竟出了你這種惡徒!”瀾澈雙目赤紅,怒喝道:“你就不怕我把這一切都告訴君聆淵?”
談司雨冷笑一身,虛影身形略微前傾,幾乎要貼上瀾澈的臉,狎笑道:“流霞泉是君宸玄所贈,偷襲的怪物又是他九幽城的異變魔兵,君聆淵必定早已認定了禍首是君宸玄。我勸你還是莫要在他面前多言,他只會當你有意為君宸玄開脫,妒火中燒的君聆淵若再用種種酷烈的手段折騰你了,我知道了可是會心疼的啊……”
“混賬!你還是滾吧!”瀾澈厭惡至極,即便只是虛影,也不願和他靠近,急急退後拉開和對方的距離,衣袖斷然一拂,憤怒地打破傳信法陣,驅散了談司雨的幻影。
與此同時,內殿中隐隐響起聆淵長夢初醒般的朦胧碎語。
瀾澈稍稍平複了心神,回到殿中時,正見聆淵從高床軟枕間支起了上身,伸出雙手向旁摸索,口中急而驚慌地念着他的名字。
“澈兒,你在這裏嗎?”
一條四指寬的白绫覆在他的眼上,層層裹起聆淵受傷的雙眼,一向淩厲冷峻的面容被白绫一遮,無端顯出些許平日難見的脆弱和無助。
瀾澈快步上前,腦子還沒回過神來,手卻率先一步搭上聆淵在虛空中胡亂摸索的雙手。
“什麽時候醒的?你體力流失太多,怎麽不多睡一會——啊!”話還沒說完,瀾澈手腕一緊,聆淵在他伸手過來的時候忽然使力,反手鉗住了他的手,順勢把他往下一拉,緊緊摟進自己懷中。
瀾澈被他猝不及防一拉,腳下失力,一個不穩狠狠跌進聆淵懷中,惱怒道:“你……你都受傷了,怎麽還這麽大力氣!”
“我醒來的時候你不在屋子裏。”聆淵長而有力的雙手緊緊攬着他的腰,頭靠了過來搭在瀾澈肩上,語氣輕而危險,“你去了哪裏?”
他的眼睛受傷,身上的氣力卻絲毫不減,手中力氣之大仿佛要将瀾澈整個人狠狠揉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瀾澈被他抱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艱難道:“不是說了,我送送墨雲君嗎……阿淵,你快松開,你抱得太緊了,我好難受……”
“我不!”聆淵的頭顱緊貼瀾澈的側臉,狠狠蹭了好幾下,強做鎮定的聲音裏隐隐有些許後怕的意味:
“我醒來的時候看不到你,聽不到你的聲音,叫你也沒人應答……我還以為、還以為你又扔下我走了……”
瀾澈想擡手摸摸他的臉,可雙臂卻深陷聆淵懷中完全動彈不得,不禁放輕了聲音,嘆道:“你這個樣子,讓我怎好放心離開呢?”
“我什麽樣子?”聆淵忽然在他耳垂上輕啄一口,不滿道:“你以為我的眼睛受傷了,看不見了,便能由着你離開我了?我只是暫時失明而已,別趁我看不見的時候打壞主意啊。”
瀾澈眸光微變,小聲道:“怎麽會……阿淵,你的眼睛,不疼嗎?”
“怎麽可能不疼呢?”聆淵低沉一笑,不以為意道:“我也是活生生的人啊,受傷了肯定會疼的。”
瀾澈垂下眼睑,眉尖一顫:“那你當時為什麽要替我擋招呢,你明知道那個時候來不及的,如果你過來,一定會受很重的傷……”
“這有什麽為什麽?”聆淵笑了一下,理所當然道:“我喜歡你,要娶你為妻,肯定要保護好你。”
“你……往後肯定會後悔的。”
“怎麽可能。”聆淵納悶了,“我又不是好不了,若真讓那些面目可憎的怪物傷到了你我才會後悔得想死。我皮糙肉厚,受點傷養一養就好了,可你從小到大嬌生慣養細皮嫩肉的,那些怪物的爪子打在你身上,那該有多疼啊……”
瀾澈默然,很輕地嘆了一口氣,勉強笑了一下:“阿淵,松一松手,我方才為你熬的藥好了,我去為你端來。”
“再等一會兒,”聆淵在他鬓邊親了一口,說:“再讓我抱一會兒。”
“墨雲君交代了,按時吃藥才能早日痊愈。阿淵,你這樣磨蹭拖延,恐怕半個月後就看不到我為你身披喜服的模樣了。”
聆淵登時松手,正色道:“勞煩夫人速端藥來!”
“哈,好。”瀾澈笑了一下,忽然想起他看不見,臉色莫名晦暗了幾分,再不耽擱,起身走到外殿端起先前熬好的湯藥,然後背對着聆淵咬破了指尖,将自己的鮮血滴了進去。
鲛人血不像心頭血那樣珍貴有奇效,也不像應龍血那樣可以操控人的身體和意志,卻能随他所願,讓聆淵陷入深長的睡夢中。
他需要一段自由的時間去尋一個人,那人必定擁有能夠治愈聆淵眼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