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別害羞嘛
瀾澈瞪着眼大怒道:“哪裏來的歪書, 沒有這回事!”說着便掙紮着擡手想要去奪聆淵手上的卷軸。
聆淵輕而易舉制住他的身子,把他不安分的雙手反擰在身前,接着反身把他按到了桌面上。
“是不是歪書你我一試便知。”
“嘩啦——”一聲, 玉石桌案上堆疊如山的奏折卷宗被聆淵一把拂到旁邊,他自己則居高臨下地從上方俯視着瀾澈,然後一點一點迫近他。
二人的呼吸漸漸交錯在一起,瀾澈整個人被死死壓在桌上,脊背緊貼寒涼的玉石桌面, 半分掙紮的餘地也沒有,只能惱怒地偏過頭去, 暗恨自己愚蠢得自投羅網。
聆淵像一只滿懷惡意的野獸, 并不急于将獵物拆吃入腹, 而是假裝漫不經心地一下一下逗弄對方:
“這就想走?”他的唇角勾了一下, 臉上帶着戲谑的笑意,“分明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這還什麽都沒做便想走, 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
他的氣息和意圖都過于明顯,瀾澈幾乎是豁盡全力才微微轉了一下頭, 避開聆淵馬上就要貼上來的吻。這一偏頭恰好看見側邊一卷胡亂攤開的奏折上落着一個熟悉的名字。
談司雨。
“談斯雨……”乍見故人之名,瀾澈下意識脫口念出那個名字。聆淵和他貼得幾近, 動作一滞,伸出雙指扣住他的下巴迫使他轉過頭來。
“現在是随便一人都能讓你從我這裏分心了嗎?”他的聲音低沉硬朗,聽不清喜怒,卻又透出幾分長居上位之人特有的凜然威壓。他看了瀾澈片刻, 忽然起身從書卷堆裏撿出那本落款是談司雨的奏折, 明滅不定的目光在上面游移。
瀾澈趁機站起身來, 還沒來得及脫身手就被聆淵拉住。
“你認識他?”
有那麽一瞬間, 瀾澈敏銳地捕捉到了空氣中危險的氣息,無數個念頭從他心上劃過,最後他語調平穩冷靜道:“瀛洲丞相談千秋長子,飽讀詩書,少有才名,仙島鲛族無人不知。”
聆淵眼睫低垂,明昧不定的目光至上而下從瀾澈身上掃過,語帶探究道:“你不在瀛洲長大,竟也知道這些?”他的眼睛黑得可怕,直勾勾盯着人的時候就像兩汪深潭,仿佛下一刻就能把人完全看穿。
瀾澈不禁心驚,心念一轉,佯裝鎮定道:“我也不想知道,他生得俊美風流,頗得宮中侍女歡心。我在殿中一日能聽她們提及八百遍。”
Advertisement
此話倒也不是他信口胡說找的說辭。應龍城是新建立的王城,君聆淵禦下寬和,因此宮中侍女大多活潑開朗,笑鬧随心,閑暇時喜歡聚在一起談笑,談司雨年輕有為,相貌英俊,是她們平時最喜歡談論的對象之一。瀾澈敢這樣說,自然不怕聆淵去證實,不會被他察覺自己其實早就認識談司雨。
瀛洲仙島未覆滅前,談斯雨的父親談千秋身為瀛洲丞相,又是霜靖河的義兄,談司雨因此常出入宮中,與瀾澈相識,但他的年歲比瀾澈大上不少,瀾澈還在地上玩沙的年歲對方就已經美名在外,二人因此只是匆匆見過幾面,其實并不熟悉,瀾澈也不知當年瀛洲驚變,談氏一脈又身在何方。
“說起來,”瀾澈忽然看着聆淵促狹一笑,亮晶晶的眼睛像噙着兩汪清泉,輕聲說道,“他父親是霜靖河的義兄,年紀又長你許多,你才該喚他一聲哥哥吧。”
聆淵的瞳孔危險地縮了一下,然而不過一瞬之間他又很輕地笑了,問:“你想出去看看嗎?”
瀾澈怔了片刻,才問:“看什麽?”
聆淵道:“你我終将成為伴侶,你不想出宮看看我們的王城?”
瀾澈:……
他張了張口又阖上,一時不知該反駁他的前半句話還是回答他的後半句話。能出門當然好,自己日後總要離開這裏的,若是對周圍環境懵然無知,又該怎樣脫身呢?
“不想看就算了,本王魔務纏身,也沒那麽閑帶你出門——”
瀾澈急道:“我想!咱們什麽時候動身?”
聆淵含着笑道:“想啊?想就叫聲哥哥。”
瀾澈深吸一口氣,試圖與他講道理:“我真的比你年長許多……”
聆淵挑了挑眉,作勢向他逼近:“看來你并不太想出門啊。也好,咱們正好把握時間,繼續探讨剛剛那個關于鲛族繁衍後代的問題。”
瀾澈立刻從善如流,滿臉真摯道:“哥哥!”
“乖,”聆淵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拍了拍他的臉頰道:“走,哥陪你出門逛逛。”
君聆淵小時候過得清苦,如今雖然成為一城之主,卻也不喜驕奢。他和聆淵出宮,沒有帶任何排場侍從,僅是在二人身上施了個術法讓人沒有辦法窺見他們的真實樣貌,又親自給瀾澈披了件雪色的靈狐裘,便悄悄離開了宮殿山。
二人到達山下的應龍王城時,夕陽剛剛落下,明月高挂在灰藍色的蒼穹上,整座王城燈火璀璨,熱鬧非凡。
一條魔氛洶湧的長河貫穿整座王城,河邊巨大的樹木垂下妖異的藤蔓在夜風中拂動,魔靈石鋪就的街道上,人們駕馭着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魔獸呼嘯而過。
這裏的一切都繁華陸離,足以吸引任何人全部的注意力。然而在瀾澈眼中,這個王城處處都是破綻——
城中長河魔氣雖深,卻無絲毫危險的氣息,若是潛入水中,當可随着水流離開王城。
城門處雖有魔兵把守,但那二人身上魔氣不強,若是有心躲避,應該也可悄然離開。
……
“王城空中不設防守,随便召喚個靈獸也能飛出去,從天上逃跑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瀾澈正不動聲色地觀察周圍,聆淵涼涼的聲音忽然響起。
心思又一次被看穿,瀾澈臉上一紅,偏過頭不甘道:“被你的血脈之力壓制,又能走到哪裏去?你大可不必看賊一樣時時刻刻防備着我。”
聆淵低聲笑了起來,不顧他的意願一把牽起他的手,湊近他的耳邊小聲道:“那可不行,狡猾的魚啊,誰知道什麽時候就從人眼皮下溜走了呢?”
“那也是,”瀾澈心知掙紮無用,索性也就不動了,任由對方長而有力的五指從自己指縫間穿過,卻不忘逞口舌之快:“血脈之力或可控制人的身體,卻無法掌控人心,我此刻束手無策不代表永遠也想不到離開的辦法。”
“你非要這樣和我說話嗎?”聆淵有些惱火,壓低聲音道,“我對你哪裏不夠好,你總是想走?你看看這座城,它是我為了你而奪下來的,你說九幽城不給鲛族生存的餘地,我便給了他們比任何魔族都要平等的地位,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只要你陪着我,世間最美麗、最珍貴的東西我都可以想辦法奪來任你享用,你曾經利用我傷害我,我也可以再不計較——”
“你覺得我在意這些?”瀾澈毫不猶豫打斷他的話,回頭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嘆道:“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我——”
“大哥哥,這位漂亮哥哥是你的夫人嗎?他真好看啊。”聆淵剛想逼問,一道稚嫩的童音忽然響起。二人不約而同低頭看去,只見一個垂髫小童站在面前,正仰着頭望着他們。
魔域民風開放,不論種族、性別皆可結為伴侶稱為夫妻,聆淵瀾澈二人相貌出類拔萃,又十指相扣緩緩行走在鬧市裏,在外人眼中就是一對恩愛有加的情侶。
聆淵聽那“夫人”二字,心中既歡喜又滿足,心中不快早就随雲煙散去,當即準備誇那孩子聰明可愛,卻聽到瀾澈快他一步狡黠地笑出聲來:
“不是呢,他是我哥哥。”
聆淵:……
“這樣啊……”孩子最是藏不住情緒,聽了瀾澈的話,想到如此英俊美貌的兩個人竟不是愛侶,不禁覺得可惜極了,兩條細長的眉毛都耷拉了下來,背在身後的小手伸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束花瓣細長的藍紫色鮮花。
“這是鴛鴦心,我下午在城外玩耍的時候看到的,這種花朵十分少見,據說見到它的人把它采摘後送給第一眼看到的恩愛眷侶就會受到祝福,也能找到一位心意相通的伴侶……我本想把它送給你們的,可惜了……”
聆淵怔了怔,在那孩子面前多了下來,看着他的眼睛溫柔道:“哪裏可惜了,我們就是一對恩愛眷侶,你一定會得到祝福的。”說着他瞥了一下瀾澈,刻意壓低聲音對那孩子道:“那漂亮哥哥心眼壞得很,最愛騙人了,小朋友你長大以後可要擦亮眼睛啊,別像我一樣傻乎乎地被人騙身又騙心……”
“真的嗎?你們真的是夫妻?”小童的眼眸亮了起來,滿含期待地在瀾澈和聆淵間來回掃視。
“當然,”聆淵面不改色,繼續道:“出門之前我們還在讨論什麽時候生小娃兒呢,所以這位初為人妻的大哥哥有些害羞不願承認罷了。”
“君聆淵!”瀾澈又急又怒,忍不住低喝一聲。可是“堂堂一城之王欺騙小孩成何體統”還來不及說出便驚覺自己手中被人塞一把東西。
他低頭一看,藍紫色的鴛鴦心被那孩子不由分說地遞至掌中。
“原來是這樣啊。”年幼的小魔一臉了然,仰着天真無邪的臉龐看着瀾澈,一字一句認真道:“漂亮哥哥,你別害羞嘛,也不要排斥啊,生娃娃一點都不丢人,是像吃飯睡覺一樣平常的事情。你和大哥哥如果有了孩子就是生命有了傳承,多好呀!而且你長得這麽好看,你的孩子一定也像你一樣漂亮可愛。”
瀾澈:……
他深吸一口氣,心中反複默念着對方只是一個孩子,不必與他計較,臉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說的很對呢,謝謝你的吉言啦。”聆淵輕輕拍了拍那孩子的頭頂,看着對方歡歡喜喜蹦蹦跳跳地走遠後悄然靠近還閉着眼睛努力平複心緒的瀾澈耳邊,狎呢道:“愛妃聽見了嗎?子嗣綿延乃是傳承大事,我們必須盡早把這大事給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