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蟹黃獅子頭
還沒等阮仙仙說話, 上官飄絮便冷着臉, 從高曦的腰間抽出了青龍劍。
他纖細的手指握着劍柄,劍刃直指甄郝池的脖頸,雖然此時正值夏日炎炎,那劍刃卻釋放出凜凜寒氣, 令甄郝池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
細碎的金芒透過窗戶打在冰冷的劍面上,折射出一道淡淡的銀光,映出了女子清冷的面容, 那緊緊蹙起的眉頭, 似乎在昭示長劍主人此刻糟糕的情緒。
即便那劍刃離着甄郝池還有一寸的距離, 可他看着那冷面女子如寒霜般刺骨的眸光, 只感覺脖頸涼飕飕的。
這一幕不光吓到了甄郝池, 也将方才譏笑阮仙仙的百姓們都給吓得全部噤了聲。
阮仙仙愣了愣,而後用手抱住了他的一只胳膊:“飄飄, 你把劍放下, 我沒事。”
她相信以上官飄絮的性子,就算他如今毫無魔氣, 十個甄郝池也不夠他殺着玩的。
人界不同于魔界,這裏到處都有官兵衙門,而甄郝池聽起來又是個背後有勢力的。
若是他将此事鬧大了, 就算他們這一時可以禦劍回魔界,屆時甄郝池挾私報複,她再想找旁的酒樓飯館合作,也沒有人敢得罪甄郝池, 答應跟他們合作。
這倒也不是說她就願意忍下方才甄郝池的侮辱诋毀,她可以用真才實學讓甄郝池和百姓們臣服,而不是簡單粗暴的用暴力行事。
上官飄絮舉着青龍劍的手臂紋絲不動,他眯着眸子,微冷的眸光中像是帶了寒錐刺骨的冰棱:“給她道歉。”
他的聲音輕而淡泊,似是冬日初雪不經意間掉落在紅梅的枝丫上,化成了一灘冰水。
說話間,上官飄絮将劍刃貼近了甄郝池的咽喉,甄郝池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
男人大都愛面子,甄郝池也不例外。
他在郾城待了幾十年,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混到今日郾城第一酒樓的掌廚。
就算他有斷袖之癖,百姓們看到他也要笑臉相迎喊他一句‘甄大廚’,他還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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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郝池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冰冷鋒利的劍刃剮蹭在皮膚表層的癢痛,脖子上的汗毛都驚得豎立了起來。
“他,他是你什麽人?你憑…憑什麽多管閑事?”甄郝池終究是沒崩住,他顫着唇瓣,像是在質問,又或者是想給自己找個臺階下。
上官飄絮被他問的一怔,手指微微攥緊了劍柄,指尖泛出白痕:“她是我夫……夫君。”
甄郝池和百姓們都顯得有些訝異,這個女子臉型看起來倒是清秀,只可惜長了滿臉的麻子,怎麽看都和那儀表堂堂的男人聯系不到一起去。
甄郝池目光複雜看着他:“看來你家境一定很富裕。”
上官飄絮:“???”
阮仙仙:“……”
“我為方才的出口不遜道歉,剛剛是我太過魯莽。”甄郝池不動聲色的向後退了退,“不過若不是你夫君先滿口胡言亂語,明明不懂膳食卻非要指點江山,令人贻笑大方,我也不會出言無狀。”
“所以他也應該向我道歉!”他振振有詞。
阮仙仙上前一步,握住了上官飄絮的手,将青龍劍從他手中拿走,語氣像是在哄孩子一般:“拿劍拿累了吧?把劍給我吧。我來教他做人,你便在一旁看好戲就是了。”
上官飄絮垂下眸子,望着自己手上殘留的餘熱,微微有些失神。
他從來都不知道,那原本屬于自己的一雙手,會如此溫暖有力。
上一次有人這樣握住他的手,似乎已經是四、五千年前的事情了……
“既然你這麽不服氣,那咱們就比一比。”阮仙仙将青龍劍扔給高曦,不緊不慢的走到了竈臺邊,掂起了純金打造的大勺。
甄郝池差點沒笑出聲來,他在郾城的廚藝是數一數二的,就連皇子吃了他做出來的膳食佳肴都連連稱贊。
雖然不知道面前這個俊秀的郎君是從哪裏來的,但這郎君竟然口氣這般狂妄,他若是不給這郎君些教訓,他都對不起自己這個名字!
“好,你說怎麽比?”甄郝池眯了眯眼睛,揚起了下巴。
阮仙仙将竈臺四周打量了一遍:“一人做三道菜,讓這五家酒樓的廚子們評定味道。”
甄叔看着阮仙仙氣定神閑的樣子,心中有些慌亂,他總覺得這幾人的身份不簡單。
他望着自己的義子,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試圖用眼神制止他。
甄郝池卻絲毫不理會甄叔的示意,輕聲嗤笑道:“要是你輸了,便跪下給我磕頭道歉,然後在今晚的乞巧節燈會上,圍着郾城跑三圈,赤着上身喊‘我是個廢物’。”
沒等阮仙仙同意,上官飄絮便黑了臉,他望着甄郝池冷笑一聲:“你若是活膩歪了就直說!”
甄郝池被他兇狠的眼神吓得一激靈,阮仙仙咂了咂嘴,按住了蠢蠢欲動的上官飄絮:“既然你要這麽賭,那就随便你好了。”
若是上官飄絮的眼神能殺人,只怕甄郝池已經死了無數次了,甄郝池不敢再逞口舌之勇,強裝鎮定的冷哼一聲,轉身進了竈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甄叔望着悠閑輕松的甄郝池,再對比阮仙仙額間冒出的薄汗,心中稍稍松了口氣。
或許只是他想多了,這些人只是想要出風頭而已。
只要不影響蜀香樓的郾城第一的名聲,甄郝池想出口氣便随他吧。
百姓們望着忙活在竈臺的兩人,都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議論着。
“欸,你說這郎君看着俊秀的很,若是褪了上衣,想必也應是別有一番滋味吧?”
“你急什麽,晚上不就能看到了,屆時我可要排在前面仔細欣賞……”
“難怪甄郝池是斷袖,要是對着這般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我也會忍不住心動。”
“勾欄院的小倌也比不上他的姿色,晚上就能大飽眼福了,我還是第一次這麽期待時間快點過去……”
……
衆人的聲音雖然不大,但上官飄絮卻一句不落的全都聽了清楚。
他漆黑的眸子緊緊的盯着正在忙碌的阮仙仙,心中說不出來的難受,他恨不得現在就将她扔回魔宮裏,免得這些人用如狼似虎的目光盯着她不放。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生氣,也許是因為阮仙仙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了甄郝池無禮的賭注,又或者是因為她此刻用的是他的身體,卻沒有跟他商量征得他的同意。
總之,他此刻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高曦許是發現了他的憂慮,低聲安慰道:“仙仙你不用這般擔心,尊主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再者說,就算尊主真的輸給那個廚子,我還可以帶着尊主跑路。”他露齒一笑。
上官飄絮瞥了高曦一眼,總覺得高曦的笑容顯得有些黯淡。
“你今日說的對不起魔尊之事是什麽?”他眸光淡淡的。
高曦一愣,笑容敷衍:“我說笑的。”
“尊主是我見過最強的人,從我第一次見到他,我就發誓這輩子要追随尊主。”他收斂了笑容,聲音微肅:“我永遠不會背叛尊主。”
永遠都不會,哪怕拼上性命,他也會護尊主周全。
上官飄絮将薄唇抿成一條線,沒有再追問下去。
高曦在他心裏不僅僅是臣子,更是兄弟。
甄郝池率先做好了三道菜,用着譏笑的神情望着阮仙仙。
若不是這俊俏的郎君有一個暴躁易怒的醜婦,他絕對會想法子将這郎君搞上自己的榻。
他真的好久沒有在郾城中,見過這般絕美的容顏了。
阮仙仙擦了擦額間的汗水,将自己做好的三道菜端了過去。
做飯是個體力活,而她用着上官飄絮的身體,在魔界時或許因為魔宮中到處充滿魔氣,倒也沒有感覺有多累。
到了人界後,她原本就催不動他體內的魔氣,再加上人界沒有魔氣讓這個身體吸收,她明顯能感覺到力不從心。
阮仙仙将罩住三道菜的金蓋子掀開,而後努了努嘴,示意甄郝池把他做的菜也亮出來。
甄郝池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将自己的三個金蓋子掀了起來,他率先報出了菜名:“醋熘鳜魚,龍井蝦仁,清炖獅子頭。”
阮仙仙瞪大了眼睛,他可真夠無恥的,竟然看她做什麽菜,他就做一個相似的菜,難怪他方才笑容那般詭異。
她吸了口氣,沉靜的報出了自己的三道菜:“松鼠鳜魚,白袍蝦仁,蟹粉獅子頭。”
雖然做的菜外觀看着樣子相似,可精華全在菜肴的味道和口感中,這是甄郝池學不走的東西。
五家酒樓的廚子,紛紛湊了上去,一人手中拿了一雙筷子,在甄叔的示意下,先品嘗了甄郝池的三道菜。
上官飄絮皺起眉頭,就算他不懂這些切磋比試,也知道先被品嘗的人會占優勢。
他們吃過了甄郝池的三道菜,嘴裏難免會沾染上湯汁,再去吃阮仙仙的菜時,味道就會混淆。
本來兩人做的菜外觀就十分相似,想必味道也差不多。
原來甄郝池心裏打的就是這樣龌龊的心思,學着阮仙仙做差不多的菜式,甄叔再配合他一番,完全就是在作弊欺負阮仙仙。
上官飄絮剛想說話,阮仙仙卻提前一步發覺了他的意圖,她擡起眸子望着他,眸中滿是安撫。
他挫敗的垂下頭,錯開了與她的對視。
他活了兩萬多年,竟比不過一個女子內心強悍,末了還要她來安慰他。
廚子們依次給出評語,說出來的話也千篇一律,無非就是誇贊甄郝池的廚藝。
待到他們點評過甄郝池的菜肴後,轉身又開始品嘗阮仙仙的三道菜。
他們先吃了一口白袍蝦仁,将鮮嫩爽口的蝦仁放入齒間咀嚼後,神情皆是一愣。
不過他們吃完一口後,沒有一個人發表言論,而是沉默着繼續嘗着松鼠鳜魚。
這一次,依舊沒有人說話,但其中一個廚子忍不住多夾了一筷子那酸甜适口的魚肉。
那廚子的舉動落入了甄郝池的眼睛裏,甄郝池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吓得廚子連忙收起來筷子,佯裝成什麽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
他們繼續品嘗着第三道菜,一人在蟹黃獅子頭上挑了一筷子,放入了口中。
這一次,除了上次多吃了一口的廚子,剩下的廚子都沒忍住又夾了一口蟹黃獅子頭。
三道菜全都品嘗完畢,五個廚子給出自己的評定。
“我覺得甄大廚的龍井蝦仁更勝一籌。”
“甄大廚的醋熘鳜魚也比松鼠鳜魚要好吃。”
“對,我也認為甄大廚的廚藝更好一些,那蝦仁鮮嫩可口,要比這公子做的口感更美味。”
“甄大廚的清炖獅子頭肥而不膩,入口即化,鹹淡适口,味道真是絕了!”
四個廚子都已經給出了評定,只剩下方才被甄郝池瞪過的廚子,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甄叔戳了他一把:“想發呆回家發呆去,趕緊點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那個廚子身上,只要他說出來一句‘甄大廚做的更好吃’,阮仙仙便徹底輸了。
他們暗自摩拳擦掌,郾城內許多貴族都好男風,他們這些平頭百姓卻只能老實的娶妻生子,哪裏敢肖想貴族們的待遇。
今天便不一樣了,晚上可有好戲看了,最起碼他們也能跟着飽飽眼福,一睹這俊俏郎君的身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