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魂魄初成
拜別散修們的城,蘇源止繼續追殺奴役過靈的人族。
其間自然也遇到過很多被修士當做寵物養的妖獸。那些妖獸多半是妖族之子, 卻長了一副不能修行的軀體, 除了能說人話之外一無是處。
妖獸跟她告饒:“我們并非奴役靈的人,依附修士, 完全是因為我們沒有自保之力,迫不得已。我們這種無法修行的妖獸, 在大妖們看來,就是玷污了他們血脈的廢物。我們跟出生在人族的靈一樣, 都是出生就被抛棄的棄兒。”
蘇源止也為難, 妖獸訴說的事實讓她感同身受, 但童年時她在妖獸那裏遭到的奚落,又是無法忘懷的。
最終她問了在妖族地盤上籌備學宮的巫塗, 這才知道妖獸是魂魄完整而修行資質不夠的大妖之子,所說的情況屬實, 但比慘方面還是比不過未發育為魂魄就被拉去幹活的靈。
于是她只殺了幾名曾仗勢欺靈的妖獸, 餘下的妖獸全都放走了。
白弈困惑:“你不喜歡他們, 為什麽還要放他們走?”
蘇源止道:“這個世界□□靜了, 我喜歡熱鬧。他們沒有犯過什麽大錯,與我也無冤仇, 放了比較好。”
白弈無聊地拆着铠甲玩:“天下人多人少有區別嗎?左右不過沒意思。”
蘇源止知道他成長環境不太正常,不與他争論,只是道:“今天不曬太陽了嗎?”
白弈變回原形,嗷地把爪子搭在她手上。
蘇源止捏了捏肉墊,繼續看天發呆。
三名傀儡跟在他們身後, 任勞任怨照顧一個叫做“蘇”的小嬰兒。若非兩個靈一個虎之間任意二位都說不清彼此是什麽關系,這幅畫面簡直是完美的全家福。
帶着蘇到處打架終究不太方便,到處是血的戰場也容易給小孩子造成心理陰影。蘇源止拿出了在散修城池裏随手購買的那八十份陣法材料,布置出了內含數個山頭外加一片汪洋的空間大陣。不僅如此,大陣之中甚至有自己的日月,裏面的草木還能按照各自的時節生長。
學渣貓驚呆了:“你這麽會這麽複雜的陣法?我都不會。”
“哦,你的作業是我代做的,神族中階符文上面就有類似的陣法,我不過是做大了一點而已。”蘇源止完全不覺得自己做出了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看到學渣貓的反應,她覺得這一定是因為學渣貓太過于學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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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大陣之後,她難得停了下來,沒有再去追尋修士的蹤跡。
每日傀儡扶着蘇讓蘇學走路,蘇源止就在一旁打坐發呆。白虎滿大陣撒歡,蘇源止還在一旁打坐發呆。白虎用尾巴逗蘇,讓蘇撲着玩,蘇源止仍舊在一旁打坐發呆。
白弈終于察覺到不對勁:“執,你怎麽了?”
蘇源止搖頭,她只知道随着自己修為越來越高,靈的狀态越來越不對勁。她本想歇幾日緩解一下,然而這幾日來,靈的波動變化不但沒有停止,反而越發激烈。如今,她覺得靈裂開的那些縫隙,都夠塞幾根經脈進去了。
靈不比擁有完整魂魄的人族适合修行,因為靈結構不穩,容易消散。這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但沒有人知道,消散之前,靈會有些怎樣的症狀。
蘇源止有種自己時日無多的感覺。
她道:“你在我身邊這麽久了,你自己難道沒有事情做嗎?”
白弈不知怎的就生氣了:“我對你這麽好,你不圖回報就算了,竟然還趕我走?”
蘇源止幹巴巴道:“我給你做作業了。”
“那也不能趕我走,我走了,誰給你當打手,誰給你靈石花?”白弈理直氣壯。
“所以你在我身邊到底圖什麽?”
白弈被問住了,捶頭憋了半天,只憋出來“我這個虎心地善良品行高潔”一句話。
蘇源止斜眼看他,好好一個神族,怎麽就傻掉了。
學渣貓被她的眼神氣到,團起來啃尾巴。
蘇源止并沒有像以往那樣給予他關愛,甚至還往他尾巴上撒了點鹽:“調味。”
白弈氣到升天,蹲在雲上做鬼臉,道:“我為了陪你玩,可是連神君發布給我的任務我都沒有去做的。你這麽不珍惜,我不陪你玩了。”
蘇源止朝他揮手:“慢走不送。”
白弈氣了個倒仰,摸摸口袋,飛走了。
蘇源止回頭看了看呼呼大睡的蘇,背起刀,走出了大陣。
她要去往最後幾個奴役過靈的城池。
既然時日無多,就更要把剩下的事情做好,不能讓後來者再陷入她曾經的困境。
戰鬥的時候,蘇源止只覺得不太對,她的靈力怪怪的,不怎麽聽使喚。然而她的功法是她自己寫的,她自己都在摸索,就連她自己眼下處于哪個境界、容易遇到怎樣的問題都不清楚,更遑論解決。
好在,那些修士比起她最初遇到的那些弱了不少,施展過幾次大招之後,幾座城都被推平了。
白骨烏鴉盤旋着,又沖刺下來,啄食殘餘的魂魄。殘垣斷壁周圍,魂樹被點燃,火光照亮半片夜空。
磚瓦堆裏,蘇源止盤膝而坐,刀橫放在膝蓋上,開始入定。
靈臺之中,靈的裂縫越來越大,靈力的波動則越發紊亂。她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就像篩子一樣漏洞百出,卻無能為力。
暗沉沉的怨氣趁虛而入,沖入靈臺,糾纏住她有了裂縫的靈。
這些怨氣,一部分來自被她殺死的人,一部分來自早已在人族折磨下死去的靈。生靈成怨以後,便無法辨別是非對錯,無法辨別是誰造成了如今的一切。它們只會一擁而上,不管不顧地把自己的痛苦施加在任何靠近的生靈身上。直到魂魄都被那一股怨消磨殆盡。
蘇源止只覺得自己被拉入無邊的黑暗,耳邊盤桓着堪稱嘈雜的質問聲:
“我好恨人族,我們明明再沉眠幾百年就可以擁有完整的魂魄,就可以托生為人、為妖,為什麽要提前把我喚醒?”
“好恨啊,我明明只差那麽一點就能夠轉世了,再也不用做靈了,為什麽我要被白骨烏鴉吃掉?”
“低賤的靈,連魂魄都不全,竟然能夠殺掉我。可惡、可惡!”
“為什麽……”
“我好恨……”
“真可怕……”
蘇源止眼前一片漆黑,她努力運轉功法,然而無數的聲音仍舊在她腦海之中響起,靈力的運轉一點用都沒有。
在沒有盡頭的黑暗與嘈雜裏,蘇源止仿佛看到了當年那個被帶到奴隸營裏的小女孩。那時她還沒有顯示出能夠掌控靈力的天分,監工也不仁慈,非要她做累活,有時是讓三歲小孩洗一整個府邸的地毯,有時是寒冬讓她爬到屋頂最高處慢慢鋪瓦,有時又是別的。
地毯很厚重,她很快雙手就沒了力氣,只能坐在河邊做做樣子。她無法好好休息,因為監工随時都盯着在她身邊幹其他活的靈,休息會被鞭子打。
寒冬的風很冷,瓦片很冰,瓦上的霜也很滑。有次她從房頂上栽下去,昏迷了三天三夜。
暗無天日的日子一日接着一日,即便是最天真的孩子,放到奴隸營裏,不出半年就會被磨掉眼睛裏的光彩。
遑論她還是在那裏長大的。
蘇源止仰面躺着,分不清夢境現實。她目光所及的一切都被黑暗所籠罩,看不出半點光亮。
要是有誰能留一線光給她就好了。
她想。
誰都可以,只要能帶她走出這個地方,要她做什麽都行。
熟悉的祈求聲再度在她心裏響起。她想,這是她什麽時候許下的願望呢?五歲的時候,還是現在?
然而,不論是什麽時候許下的願景,總算奏效了。
她的眼前果真閃過一道白光,那是白虎的尾巴在她面前蕩過。
她伸手去抓白虎尾巴,卻看到一名白甲小将坐在房梁上,指着她哈哈大笑:“原來你還有這樣一副模樣,真的好醜。”
蘇源止想要争辯,又見白甲小将把甜滋滋的糖人塞到她手裏:“給,我讓他照我的樣子捏的,只是這人技術好像不行,真的是我嗎?”
她要去拿糖人,白甲小将的手已經空了。他道:“我花錢就是希望你開心,你到底開心了沒有啊?啧啧,你這個樣子,真對不住我花出去的靈石。”
蘇源止猛然清醒過來,發現白骨烏鴉仍舊圍繞在她身邊,天地之間的怨氣越積越多,黑沉沉的,将幾座城都籠罩住了。
她将靈力灌入雙眼,目光所及之處仍舊沒有半絲陽光。
整個天下的怨氣,大約都彙集在這裏了。
蘇源止活動一下手,感受一下因為方才靈力運轉過快而酸痛的經脈,內視一番裂痕更大的靈,握緊刀柄。
她低聲道:“來吧,左右我不過是将死之人了,就算拼上我的性命,我也要把這些禍害人的玩意兒承受住。”
這一瞬間,她的靈終于完全裂開,形狀就像是長出七根樹枝的樹,樹的下方有三條粗壯的樹根。
魂三魄七,魂魄始成。
靈由于其本質不同,最後的魂魄也不同。木系的靈,最後魂魄一般為七瓣而三蕊的花,因為他們是魂樹上的花所化。
七枝三根的魂魄,更與魂樹本身相近。
此時的蘇源止來不及觀察自己來之不易的魂魄,因為更多的怨氣纏了上來。
她一咬牙,依照直覺臨時改起了功法。
怨氣缭繞住她的靈臺,争先恐後往她魂魄之中飛去,挂在枝葉之間,時而安頓,時而躁動。
蘇源止咬牙梳理着怨氣。與之前不同,那些怨氣傾訴欲雖然很強,但只要她不想聽,随時可以封閉掉對于怨氣的感官。
這樣的修行,無法被外界打斷。
大戰過後雪落了一場,而後春芽在廢墟上破土而出,不久後烈日下多了一片繁茂的灌木叢,灌木上的葉片又凋零,再度被雪所覆蓋。
周而複始,輪回不歇。
不知幾輪之後,蘇源止終于睜開眼睛。白骨烏鴉早已飛走,之前無邊無際的怨氣都被她吸入了靈臺中。
衆生皆是生于魂樹的靈,最終也歸于魂樹。
她低聲道:“我承載了你們的怨氣與願望,今後,我會将這個世界……改變成大多數生靈所喜歡的模樣。”
像是預感到了什麽一樣,她忽然擡頭,正好與雲上一雙金色的眼睛對視。
看到金色眼睛都一瞬間,她仿佛覺得自己全身的骨骼血肉都輕了起來,輕得能夠一下子跳到雲上,見到她想見的那個人:“白弈!”
金色眼睛的主人撤掉遮蔽身形的雲朵,道:“我非白弈,白弈被我派出去了。執,恭喜破劫。”
蘇源止愣了愣,神情似哭似笑:“原來我已經破劫了。可惜誰在意呢?”
作者:作者:我在意!終于寫到了!我好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