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前世之因
血色的文字在黑霧之中浮沉。
白虎見她氣息有些亂,擔憂不已, 好幾次想不管不顧地給她梳理經脈, 爪子都按到她背上了,又因為她越來越強大的氣息而停頓下來, 收回爪子,幽幽嘆氣。
蘇源止仍舊盤膝而坐, 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
昏沉的記憶之中,接下來很長一段記憶都被戰火與刀光所充斥。
有殊死抵抗的修士發了狠, 臨死前毀了一脈魂樹樹林, 看到蘇源止拖着刀朝他走來, 表情扭曲到瘋狂:“你這個靈不是很了不起嗎?你毀我氏族,我便毀了你的根枝同系。此後, 方圓十裏之內,再也不會有靈誕生了。”
蘇源止一語不發, 揮刀結果了那人, 從快要被燒完的魂樹之中救出一只即将發育完全的魂魄, 丢給白弈, 讓他帶給巫塗搶救搶救。
白弈化為一道遁光飛馳而去,偌大的戰場上, 只餘她一人孤零零站着。
她擡起頭,在天邊看到一名白衣人。
那人靜靜立在雲端,神情恬淡到了空渺的地步,與世間狼狽掙紮的衆生都不一樣。
他也的确不屬于狼狽掙紮的衆生。
蘇源止看着他,有種詭異的輕松, 仿佛一直懸在她頭頂的刀終于落了下來。她道:“神君,你打算拿我如何?”
神君道:“作業,該交了。”
蘇源止表情有一瞬間空白:“嗯?”
神君數落她:“你帶着學渣貓到處殺人,不務正業,這樣不好。”
蘇源止總覺得神君重點是在到處殺人上:“你到底打算怎樣?”
Advertisement
神君塞了一瓶丹藥給她。
蘇源止接過來,一時不知道是該問自己有什麽病還是問神君有什麽病。
神君道:“我看你做的事,覺得好玩,順手煉了這瓶三世魂轉丹給你。吃了這丹藥,若有一日你死掉了,它也能讓你來世仍然記得這一世的記憶,仍然擁有這一世的修為。”
蘇源止更加不解:“你不是來找我麻煩的嗎?為什麽要送我這種東西?有了這丹藥,我死與不死,又有什麽區別。”
“我為何要找你麻煩?”神君收斂了笑容,眸中的神采冷得像是覆上一層寒霜,這個時候的他更與他的稱呼匹配:高高在上,藐視衆生。
他道:“這世間如何變化,與我有什麽關系?我高興時可以随手賜他們一些恩惠,但這并不代表他們跟我有什麽關系。這片天地雖然看着有趣,但終究太過溫和,誕生不出能與我族相匹的生靈。我為何要因為一些彙聚在一起的塵埃,就對我的族人所喜愛的人出手?”
蘇源止聽完,竟然有些想笑。這樣的語氣,更像是在說“你是我學生的寵物,所以我可以不計較你殺了那麽多野獸,此外還能給你一點禮物”。她自覺沒什麽立場跟神君計較,收好丹藥,仍然要道:“多謝神君。”
神君又恢複以往溫和疏離的模樣,道:“謝就不必了,這也并非是為了你。我所看中的那只蠢貓,他定然會錯過這一世,而後追悔莫及。我身為他的老師,不想看到他因為這種事情引發兇性。”
彼時的執向神君行完禮就走了。
她把刀扛在背上,仍舊覺得天地寬廣,一世很長,更無法她要在怎樣的情況下才會迎來輪回。
然而恍然之間,百年便過去了。
蘇源止仍舊拖着刀,從一個城池殺到另一個城池。
白骨烏鴉跟在她身後扇動着不祥的羽翼,血色的彎刀也染上了濃厚的煞氣。白弈始終跟在她身邊,總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樣幫她擋各處的暗箭。四處征戰的空隙,他就變回原形趴在石板抑或草地上曬太陽,沒心沒肺,從不思考諸如“殺了這麽多人會不會有什麽影響”之類超過他智力水平的問題。
人族對于執的稱呼,漸漸從“那個天生便不完整的家夥”變成了“那個瘋子”。從輕視到恐懼。
他們崇拜的神靈并沒有回應他們的祈求,反倒是聽說,執的身邊似乎有一只毛色素白的猛虎。
修士那一邊的氣氛越發低迷,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開始焚燒各自城池附近的魂樹。
那些懵懂的靈便跟随着魂樹的枝幹一起,化為無質的青煙,再也沒有了活着的機會。
魂魄飛速減少,靈的數量也不斷衰減,大地越發死寂。
蘇源止坐在檐角,刀放在身側,靜靜看着大戰之後空寂的城池,一語不發。
白弈不懂細膩的情緒,他坐到蘇源止身邊,一邊拆自己肩頭上的铠甲玩,一邊道:“明明贏了,你怎麽看起來不是很開心的樣子?”
蘇源止垂眸:“這個世界,太冷清,太寂寞了。”
白弈打了個哈欠:“你這個語氣,跟我老師似的。他常常嘆氣說什麽冷清寂寞,然後一轉頭就告誡我珍愛其他生靈的生命。無趣。”
蘇源止看不透神君,沒有接話。她沉默了一會兒,轉而道:“我想要創立新的規則,我想把我的規則刻入天道之中。”
白弈來了精神:“哦?天道可不是我的作業,才不是想怎麽寫就能怎麽寫。就是在神族,也沒幾個有本事讓祂聽話。”
蘇源止道:“慢慢來便是了。想要做到那一步,起碼有渡劫之後的境界才可以的吧?”
白弈道:“是啊,破劫。說起來,你還不打算轉修那本功法嗎?我讓神君專門給你寫的,适合你的體質,安全快捷。你偏偏要自己寫新的功法,也不知道哪一年才能破劫。”
蘇源止低頭擦刀:“我們這種自打有意識便被奴役的靈,很少有誰能夠平安活到魂魄成熟,更遑論轉世。既然只活一輩子,何不恣意一點。我就想練練自己寫的功法,這輩子不練,我也沒有下一世了。”
至于神君的三世魂轉丹,她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連輪回都困難,遑論輪回之後的事情?
白弈打了個哈欠,變成貓,跳到她身上,仰面躺了下來:“罷了,練自己的功法也沒什麽,反正我們這一族修行都是自己摸索。我就是覺得,你給我寫了這麽久的作業,我不太好意思眼睜睜看着你自己找死。”
話音剛落,他的尾巴便被狠狠揪了一下。他跳起來,吹胡須瞪眼:“你幹嘛?”
蘇源止無辜道:“手滑。”
不明真相的學渣貓再度躺平,擺了個讓肚子能曬到太陽的姿勢。
蘇源止沉默着,給他理了理毛。
長空清澈,陽光溫和。
……
征戰的日子總比懶洋洋曬太陽的日子多一些。戰線逐漸前推,蘇源止殺了不少曾經奴役靈的修士,最後停在一座城的門前。
她看着面前被充沛靈氣包裹的修士之城,靜靜地抱着刀。
白弈站在她身後,摩拳擦掌:“打嗎?”
蘇源止不語,眉頭緊皺。
這時,城門卻開了,一名修士走出城門,問道:“這裏是散修的城,不依附任何修士組織,二位遠道而來,有何貴幹?”
蘇源止道:“你這裏,為什麽沒有靈的氣息?”
“我等自給自足,不麻煩的事情用法術去辦,太麻煩的事情用靈力去辦,何必奴役靈?芸芸衆生,誰不可憐?”
蘇源止仰頭看着高高的城牆,道:“我喜歡這裏。”
白弈見沒有架打了,反而有些失落。他道:“我有些靈石。”
蘇源止看着他,神色困惑。
白弈皺了皺眉頭,幹脆拉着她的手往城中走去:“你不是喜歡這裏嗎?喜歡就要多玩玩,去玩就要花費靈石。你有多少積蓄我還不知道嗎?當然只能用我的靈石了。”
只會打鬥複仇的蘇源止:“是這樣嗎?”
“沒錯,聽我的。”學渣貓仿佛完成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越發昂首挺胸。
蘇源止被拖着,買了兩個糖人三個傀儡八十份陣法材料,末了,茫然地捏着自己鼓鼓的口袋:“我為什麽要買這麽多東西?”
白弈道:“因為你喜歡這裏,喜歡就應該進來玩,進來玩就要買東西。”
蘇源止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倒是跟他們進來的那個修士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番見解,倒顯得豁達有趣。”
白弈抱着手臂道:“別人都覺得有趣了,你快樂了沒有?”
蘇源止:?
蘇源止:“好像快樂了。”
白弈哼了一聲:“敷衍。”
蘇源止:……
那修士笑了笑:“兩位遠道而來,我請你們吃個茶吧。”
白弈跟蘇源止同時轉頭,警惕地看着他,異口同聲:“你到底有什麽目的?”
修士見狀,只好道:“我好奇這位前輩的功法。我們修士,功法都是神君賜予的,靈力同源。這位前輩似乎氣息不太一樣。這種氣息似乎承載了太多生靈的願望與怨氣,我不明白。”
蘇源止道:“這是我的功法,而非神君賜予的。”
修士再度拱手:“原來是如此。我最近推演天機,本有一處不太明了。如今見到了前輩,終于弄懂了那點晦澀之處。”
“天機真的能揭示未來嗎?”蘇源止目光落到她自己的糖人上。她要做的是逆天的事,倘若結局早已寫定,她的掙紮又有什麽意義?
“萬物的氣機都能撥動天道的變化,所謂推演,便是從種種變化之中猜測到最有可能發生的結果。推演的結論,并非寫定的結局。”修士笑了笑,“我本是心血來潮,想看看我的城能多少年不滅,不料卻看到了很多我不懂的東西。”
蘇源止難得生出幾分好奇:“你看到了什麽?”
“萬載之後,天降魔氣,這裏的居民将由人轉魔。種族雖不同,幸而風俗未變,洛水河畔三十二城仍将自由而奮發圖強。魔族亦有劫,那時,或許就該請你幫魔族化一化劫難了。”修士一笑,行了一禮。
蘇源止聽不太懂,只感嘆道:“真厲害。假如我能活到那個時候,一定幫你。”
修士又道:“說來慚愧,我現在就有件事情相求。”
“何事?”
“我去年在洛水河中撿到一個順流漂下來的孩子,他有人族的軀體,但還是個靈。洛水河畔三十二城裏住的都是魂魄完整的修士,我沒辦法教他功法,想拜托給前輩。”
蘇源止道:“可以。”
“多謝。我窺天機,天機說近百年來是生靈修養複蘇的時機,所以我給這孩子起名為蘇。前輩要是不喜歡,可以重新給他一個名字。”
“不必,蘇就很好。”蘇源止目光悠遠,仿佛穿透了繁華街道與森冷城牆,看到了遠方空寂的天地。
“萬物複蘇,這個寓意我很喜歡。”
作者:學渣貓&蘇源止:“你有什麽目的?”
學渣貓:這肯定是來跟我搶人的!
蘇源止:這肯定是打不過我來毒害我的!
↑
真實的言情文主角與虛假的言情文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