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會給你選擇
老三驚恐地擡起頭,看着宋老爺子,一句求饒的話都沒說。認命一般,朝着老爺子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對不住了老爺子!”
宋老爺子收下這三個響頭,将槍交到傅司衍手裏。看着他說:“司衍,這事。我記住了。”
老三那天晚上連滾帶爬地跑來找他。一見面就喊冤枉,說他壓根沒有動過傅司衍,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在他的地盤上遇襲。
老三那個蠢東西當然不知道。這場襲擊,完全是傅司衍一手安排,既解決掉他借保護的由頭安插在他身邊的保镖。又借此除掉老三。看起來一舉兩得,實際上,樁樁件件的意圖都是朝着他、朝着宋家來的。
傅司衍面容不變:“我知道。老爺子一向記憶力好。”
他右手還拉着蘇南。他感覺得到她在發抖。
她見過太多鮮血。實在很厭惡那刺鼻的腥味和粘稠的鮮紅,像活生生的噩夢一眼。而傅司衍卻緊緊抓住她,不容她有半分閃避。
“傅先生……”
她輕聲求他。
傅司衍一把将她拉進懷裏。低聲在她耳側:“不準閉眼睛。”
他左手槍口對準老三的心髒,又微微下移了兩公分,食指扣下扳機。
‘砰——’
很鈍的一聲悶響。
粘稠的血液飛濺在地板、和白得晃目的病床上。
聖潔的潔白被最接近死亡的鮮紅侵蝕……烙印在蘇南眼裏。好像,那是這世界最初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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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老三被擡出去,看着宋老爺子離開,看着好幾個人進來打掃,往空氣裏噴掩蓋血腥味的氣體……
她看着很多東西……卻好像什麽都沒有。
有記憶在翻湧。
跟死亡有關的記憶,被血液觸發,那些在夢裏一遍遍提醒她不要忘記的場景…那些她只敢在夢裏懷念的人,就這樣……輕易來到了她面前。
她忽然站起來,用力掙脫起傅司衍抓住她的手。
但那樣懸殊的力量差距,她的掙紮無疑是白費力氣,可蘇南卻執拗起來,一下一下,用力地掙紮着,不知要逃脫什麽。
傅司衍看着她漸漸憋紅的眼角,眉心微皺,手上一用力,将她重新拉入懷裏,禁锢在胸口,也全然不管自己身上裹着紗布的假傷口是否會被發現。
她苦苦掙紮,卻被他鎖得更緊。
“傅司衍…”蘇南終于哭出了聲,嗓音顫抖着,“…你混蛋!”
“沒什麽好怕的,”傅司衍抱着她不動,低聲告訴她,“蘇南,已經過去的事就沒什麽好怕的了。”
……
他怎麽知道這些?
蘇南摸到他胸口上的紗布:他的傷口,就在這裏……
“傅先生……”
到這一步,也還不敢肯定,不敢質問他嗎?
傅司衍捉住她的手,往胸口上用力按下去,靜靜看着她說:“我沒有受傷,也沒有昏迷。”
“怎麽會…”她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那你為什麽要開那一槍……”
“當然是為了要他命。”
她那樣的眼神看得他有幾分不忍,傅司衍伸手蓋住她的眼睛,聲音溫和下來。
“這一切,剛剛在屋內的人都清楚,只有你不知道而已。”
所有人都知道是一場戲,卻不得不按照他所設計的演下去…只有她,她是唯一的變數。
蘇南渾身顫抖起來。
她遇上了一個多麽可怕的男人…
“你怎麽可以……”
“我有什麽不可以?”
傅司衍忽然輕輕笑起來。
“我甚至可以讓自己住在殺死我父親、*我母親的男人家裏,茍且偷生六年,”他說,“蘇南,我還有什麽不可以?”
他的聲音那樣雲淡風輕。
蘇南卻只覺得心髒被倏然被一只手按住,向下沉…沉到某個冰寒之地,方才算與他貼近…所謂感同身受,多麽牽強。
她眼前還是漆黑一片,只有自己的呼吸,一點點清晰,又有什麽在消失。她弄不清楚。
纖長地睫毛像羽扇一樣一下下,溫柔地擦過傅司衍的掌心,而後,他感覺到有熟悉的、溫熱的液體一點點在掌心裏擴散。
蘇南緩緩地拉下他的手。
眼前的男人仍然是那樣一張臉,七分俊美三分邪氣,生生彙成了十分淡漠,靜靜看着她。
許久,她聽見自己的聲音,輕輕開口問他。
“那個男人…是宋老爺子嗎?”
傅司衍散滿地往後一靠:“不然你以為呢?”
她曾經好奇,為何不過一個還未至五十的男人,會被人人稱為老爺子,此刻忽然明白了什麽。
宋清曾告訴她按資歷,笑面虎被稱為老三,那麽老爺子三個字未必是根據年齡,而是按照資歷來算的……
“蘇南…”傅司衍叫她的名字。
蘇南回神,看着他。
那樣溫柔地注視,帶着說不明白地疼惜…他什麽時候,竟然也忽淪落到被一個女人可憐。
傅司衍笑了笑,頗有些無奈。
“別那樣看着我,”他說,“我不是個瓷娃娃,也不會像你一樣掉眼淚。”
“對……”蘇南張了張嘴,忽的想起他先前的警告,後面兩個字生生吞下去,有些無措的模樣。
真是只小白兔。
傅司衍伸手擦幹淨她眼角的淚水,動作很輕。
“我說過會給你選擇,蘇南,你可以選擇現在離開我身邊,十年內,我依然會無條件資助你和蘇燦的生活,而我們不會再有任何交集。但你只有這一次機會。”
他适才決定将一個人放進心口,趁着她還未曾與他的血肉融為一體,趁着還未到不可分割的地步,趁着一切還有退路……他給她選擇。
也給自己一個機會。
但是……
“…你記住,如果你自己回來,就永遠再別想離開。”
離開……還是留下。
他總是這樣,是非黑白,一定有個絕對,從來沒有什麽似是而非。
可是她啊,二十一載人生,随波逐流,從來都是被命運推着走。
洪水沒上腳踝,就在混沙藏泥裏走,洪水淹了胸口,就在拼命一點,往前,洪水蓋住口鼻,就閉上眼睛,左右沒有岸,她随遇而安、身不由己……
她從來不跟命争,從來不……
“傅先生,”蘇南站起來,溫順模樣,明眸如水,極淡極美,朝着他鞠了一躬,“謝謝你這些日子的照顧。蘇南沒齒難忘,祝傅先生日後,無悲無憂,萬事遂願。”
傅司衍沉默地看着她,許久,唇揚,笑深。
“很好。”
不與人近,不與人遠,待人有禮,蘇家長女……真是好得很。